作者:赵十一月
宫人们都不敢抬头去看,一路儿跟着倒了殿门口便都停住了,十分规矩的侍立在门边,就这样等着。
萧景廷把人抱入了内殿,直接将她抱到了榻上,这才松了手。
一时间,两人都松了口气。
阮清绮从人怀里挣出,先是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细嫩的手指在衣襟上的金丝凤纹上摩挲着,阮清绮很快便理好了心下纷乱的心绪,这才鼓着雪腮,转目去瞪面前的萧景廷,准备问一问原由——虽然萧景廷脾气古怪但也不是那等无缘无故欺负人的,今日当着人的面将她一路抱回来,想必也是另有原由。
萧景廷早有准备,不等她开口,便已主动伸出手,慢条斯理的将她鬓角滑落的一缕乌发捋到耳后。
他的手掌修长有力,指节分明,指尖犹有薄茧,无意间在阮清绮的耳尖擦过。阮清绮只觉得耳尖那一寸人擦碰过的肌肤跟着紧绷起来,好似火烧一般的热烫,烫得几乎要生出微妙的疼意来。她耳尖热得滴血,脸上几乎都要冒烟了,简直都不敢抬头去看面前的萧景廷
然而,萧景廷慢条斯理的替她捋好了头发,便也收回手,接着便进入正题,轻声提醒道:“你先换身衣衫吧。实在在外头,朕瞧见你那裙子......”
到底是事涉女儿家的私密之事,萧景廷说到一半,语声跟着顿了顿,像是斟酌着言辞,最后才含糊的把话说完了:“似是染了些颜色。”
萧景廷说得隐晦,神态间也竭力维持着沉静淡然。
然而,阮清绮却是立时便会意了:完了,她,她该不是来亲戚了!
因为阮清绮的身体一向极好,月事这种事也从来不怎么愁人,只要不用寒凉之物,几乎便觉疼痛。所以,她平日里对此并不十分在意,也不会特意记着日子,偶尔月事来了真就是无知无觉.......好吧,其实也不算无知无觉,月事来前她的心情总是容易烦躁。
不过,哪怕阮清绮都没想到自己这次的月事竟是来的这么巧,偏巧还露了痕迹,叫萧景廷给撞见了——难怪萧景廷就这么把她抱回来,否则她岂不是要傻傻的顶着裙上痕迹招摇过市,叫人看了笑话?
阮清绮到底还是要脸的,越想越觉丢脸,甚至都有些恼羞成怒了。这点儿恼怒自心头升起,她简直更见不得萧景廷了,当下也顾不得失礼与否,这便要伸手去推对方,口上勉强敷衍两句:“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我要沐浴,然后再换身衣衫。”
萧景廷见她说话时只一径儿的低着头,一副不想看人、不想理人的恼羞模样,一时间也是忍俊不禁,竟是笑了出来。
这一笑简直就像是捅了马蜂窝,阮清绮立时便不肯依了,也不用手了,直接便抬腿踢了一下,嘴里哼哼着道:“你出去。”
仓促之间,她的动作也有些激烈,脚上的绣鞋险些都要在这踢蹬之间被她给踢出去。
见状,萧景廷又想要笑,只怕再笑下去她真要气晕了,方才勉力忍住了,咳嗽一声,才道:“行了,朕先出去。”顿了顿,他还是有点强迫症发作,伸手抓着阮清绮那晃悠悠几乎要掉下来的绣鞋,往里套了套,替她穿好了。
阮清绮被他抓着脚,仿佛也好似是被人抓着要害一般,一时间也忘了发火或是羞恼,没了声响。
萧景廷替她套好了绣鞋,看了看她,又想了想,到底是没话了。他怕自己再留下去她就真要尴尬死了,这便抬步出去了。
待得萧景廷出去后,阮清绮松了口气,忙又伸手去抓自己的绣鞋——虽然萧景廷适才已经替她穿好了,可不知怎的仍旧有些怪怪的,仿佛不大适应一般。待得她确定脚上绣鞋无事,心下稍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唤人,忙唤了端砚绿荷等人进来,轻声说了月事之事。
端砚反应过来,面上极是羞愧,忙行礼请罪,口上道:“都是奴婢没注意,竟是没有提前发现。”她是随着阮清绮从阮家入宫的,贴身伺候,这样的事情原就该是她仔细留心的。没成想却在御前出了这样的岔子,也亏得陛下没有过多计较,反倒圆了皇后的面子,否则.......
端砚简直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好在,阮清绮并未想要因此迁怒旁人——她这个当事人都没感觉,怎么能因此怪罪自己的下人呢?所以,阮清绮随意的摆了摆手,便道:“这事也不怪你,起来吧,下次留意些便是了。”顿了顿,又道,“热水想必也已经备好了,还是便先去沐浴吧。”
说话间,阮清绮便也跟着起身。
绿荷忙拿了件外衣给阮清绮披上,正好挡了裙上那点儿的血迹。如此,一行人便服侍着阮清绮去了净室,沐浴更衣。
阮清绮心下多少有些惦记,换下衣裳后,还是忍不住让人拿了自己被染红的裙子过来,仔细看了眼——其实,染得并不多,只是因着她穿的是鹅黄长裙,颜色太嫩,染了一点红色便尤其的醒目。
不过,庭中灯光昏暗,这样一点血红,也不知道萧景廷是怎么一眼看出的。
想起萧景廷今日行止,阮清绮忍不住又抿了抿唇,心下泛起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似是甜的,又仿佛微微有些酸涩,实在是难辨滋味......
她在现代时虽然不曾恋爱,但电影电视小说漫画等等都是看过的,自然也知道男女之情。更何况,女人或许会在许多事上糊涂懵懂,但在这样的事情上总是尤其敏感的,阮清绮自然也不会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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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借酒消愁
只是, 有句话说得好,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就是“他喜欢我”。
阮清绮虽然隐隐有些感觉, 心下也有些触动,但她并不想自作多情,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暂时按下不提:就算萧景廷真就有意, 可以他目前这态度也算不得多认真, 她其实也不必太在意——真要有什么,不如等萧景廷主动开口再作计较也好。
这般一想,阮清绮也不纠结了, 待得沐浴过后, 她便揉了揉自己被热水烘出红晕的脸蛋,换上新衣以及端砚特意准备的月事带, 这便起身回了寝殿。
她回去时,萧景廷已是回了殿中,正看着手上的折子,头也没抬,神色如常,一如往日。
阮清绮看在眼里,悄悄的松了口气:依着萧景廷这态度,指不定适才真就是她想多了。
当然, 话虽如此,这男女之间只要有了些注意,许多事便显得微妙起来。
以往, 他们两人都拿对方当做可以信赖的合作伙伴,相处时自然也都随意为之,哪怕夜里同床共枕,两人也都是纯盖被子睡觉,并未逾矩,更不曾因此多想。只是,阮清绮心里有了一回影子,虽觉着自己多想了,但难免仔细了些,夜里还特意令人替自己准备了一条新被子——这样,两人就不必睡一条被子了。
萧景廷只当她是月事来了怕弄脏被褥,倒是被她这欲盖弥彰的动作逗得一乐,没忍住,嘴里揶揄了两句:“你不都已经换了新衣,也没什么的.......”
阮清绮没理他,抱着被子往里挪了挪,只用后脑勺对着他。
萧景廷:“......”
萧景廷只当她是月事来了,小脾气起来了,心里暗暗的说了一句:真是女人心海底针,面上倒是并不多说,看完了手头那几本要紧的折子后,他方才起身去净室沐浴。待得他换好寝衣,上了床榻时,抱着被子背对着他的阮清绮似是已经睡着了。
萧景廷探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整个人都包在被子里,乌发凌乱的散落枕边,盖在她的脸上,她那露出的小半张脸雪白清透,便是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是盈盈生光。他看了一瞬,有些手痒,伸手替她将黏在颊边的碎发都捋开了。
阮清绮正睡着,仿佛觉察到了他的动作,皱了皱鼻子,鸦黑的眼睫跟着颤了颤。
萧景廷又用指尖碰了碰她的眼睫。
乌黑浓长的眼睫细细软软的,好像是小扇子一般的轻颤着。
萧景廷就像是寻着了新奇玩具的小孩,总有些爱不释手,怎么也玩不够似的。
亏得阮清绮已是睡沉了,萧景廷的动作又轻,这般的折腾竟也睡得香甜,甚至还用脸颊蹭了蹭软枕,雪白的颊边微微晕出一团粉红来,好似海棠春醉,酣眠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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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既是在宫中说了要对阮樱樱负责,要给人一个交代,自然也不会反悔。他出宫后便去了成国公府,也不知他和易尔蓉究竟是怎么说的,反正接下来一段时日,易尔蓉这位易六姑娘便没再出门了,有人问起来,易国公夫人也只是道:“孩子身体娇,着了凉,正在家养着,不好见人。”
虽然有人敏锐的将这事联系到了沐佛节那日的宫宴,但燕王与阮家都不曾说什么,易国公府更是一派和谐,这事便也就这样含糊的过去了。
过了几日,燕王便亲上了阮家的门,正式提起自己与阮樱樱的婚事。
阮修竹早有准备,虽然心下仍有不喜,但还是没再冷脸,忍着脾气应下了这桩婚事,只是借着先前“为母祈福,三年不嫁”的说法,硬是将婚期定在了三年后,具体日子自然还要钦天监去算吉日。
燕王也能猜着阮修竹的态度,面上不惊不怒,只淡声应了下来。
如此,两家也算是口头上说定了亲事。
阮樱樱不由松了一口气,心下欢喜,只是面上到底不好显露太过——因着她的事情,阮行止和英国公府早已定了的婚事也被退了,无论是对阮家还是阮行止,这都不算是好事。
虽说阮行止面上神色如常,仍旧是照常去翰林院修书,并无异色。可阮樱樱与他兄妹感情极好,自然也能感觉到阮行止心情不佳,想着都是自己惹出来的,心下更添几分愧疚,难免要抽空去安慰几句。
这日,正逢休沐。阮行止并未出门,在自己院里饮酒。
徐氏心下有些担心,只是她做继母虽有意讨好倚重,但也不能与阮行止这个已经成年了的继子太亲近了——她身份不高,在这些规矩上总是看得更重一些。
故而,徐氏冷眼旁观了些日子,眼见着阮行止愈发反常,终于还是坐不住,便悄与阮樱樱说了,想着这事原就是因阮樱樱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要阮樱樱出面。
再者,在徐氏看来:阮行止这般条件,便是退了一门亲事也还有下一门,左右也不过是英国公府有眼不识金镶玉罢了,这丢了的面子总能找回来的。阮行止如今这般反常,想必也是年轻人顺风顺水惯了,第一次经此挫折,方才难受了些,这会儿由阮樱樱这个妹妹去说几句,说开了便好了。
阮樱樱本就心下有愧,又得徐氏叮咛,自不会推脱,这便乖乖的应了下来。她在家里一向受宠,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倒是少有主动讨好人时,但她在讨人喜欢上还是很有些小聪明的,想了想便亲自下厨做了点心,分做三份,分别叫人送去给阮修竹与徐氏,剩下的点心则是亲自端去阮行止的院里。
阮樱樱到时,阮行止已是喝了个半醉。
边上伺候的小厮眼见着二姑娘过来,不由也是有些惊喜,忙不迭的请了进去,又道:“姑娘可算是来了。您可得劝劝公子,可不能这么喝下去了......”
阮樱樱脸上便显出一分担忧来,关切问道:“哥哥今儿喝了很多吗?”
小厮也不敢说主子的不是,只隐晦的回了几句,这便引了阮樱樱进去。
阮行止正提着酒壶自斟自饮,微微有些醺然,见着阮樱樱来了也不似以往那般起身相迎,只微微抬了抬眼睛,露出淡淡的笑容来:“樱樱来了?”
阮樱樱受宠惯了,见他这态度,心下略有些委屈,但还是主动端着点心上去,口上劝道:“哥哥快别喝了。我今儿下厨,做了些点心,正想叫你尝尝味道呢。”说着,她便将自己做的小点心端上去,有些赧然的抬起头,朝着阮行止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阮行止看着她面上的笑容,眼里闪了闪,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放着吧,我迟些边吃。”
阮樱樱何时在阮行止跟前受过这般的委屈,便是自己心下有愧,此时也不免生出些不快来。她抿了抿唇,勉强压下心头不喜,软声唤了一声:“哥哥,我知道你心下不乐,都怪我!是我......一时不慎,方才会误了你的婚事.......我心下也很不好受,一直盼着能弥补一二。若哥哥心下气不顺,要打我骂我,我也甘愿的,只求哥哥能够消气。”
说着说着,阮樱樱眼眶微红,垂落的眼睫上凝着泪珠,已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只求哥哥别再这样了,我,我瞧着实在心疼。”说话间,她抬手拭泪,雪腮凝泪。
阮行止见她落泪,到底还是心软了。他眸光沉了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侧过头去,低声道:“你不必愧疚,那些事原就与你无关。”说起来,阮樱樱也不过是遭了旁人算计,她是无辜的,更是受害者。
阮樱樱见阮行止态度软滑,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哽咽着道:“哥哥不必安慰我,我心下都是知道的:这事都怪我!哥哥寒窗多年,好容易金榜题名,定下婚事,若非因着我也不会在这时候遭此退婚之辱。”
阮行止长长的叹了口气,仍旧没有看着阮樱樱,语声也有些醉后的空茫:“真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
想起自己前不久得知的那事,阮行止语声一顿,竟是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也是赶了巧,徐氏当初在宫中被阮清绮点了一句,心下一直存着芥蒂,之后阮樱樱在慈恩寺出了事,阮修竹当场翻脸,夫妻起了争执,实是令徐氏心寒,终于令她下定决心,要将阮清绮说的那事查个清楚。阮行止与徐氏这个继母毕竟隔了一层,敬爱有之,信任不足,心下多少还是有些防备的。这回也是正巧,他的人撞见徐氏私下遣人探查,心里不免也存了几分计较,便悄悄派人跟上盯着。
正因如此,阮行止反倒比徐氏更早知道了她要查的那事,他这般的性子方才会借酒消愁。
作者有话要说: 上次说了欠一更的,今天会补的,所以今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mua! (*╯3╰)感谢在2020-04-28 23:59:56~2020-04-29 17:0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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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无法直视
徐氏派人查的正是长姐大徐氏以及阮修竹的旧事, 她毕竟是徐家人,比起旁人来自然知道更多的内情:
当初, 徐家和阮家都是乡里人家,虽算不得近邻但也都是一处的,阮修竹与大徐氏确实是青梅竹马一齐长大的,两家也都默认了这门亲事。只是, 阮修竹高中状元, 在京中大出风头,竟是被当时的安国公一眼相中,有意许女。
阮家乃是寒门, 阮修竹新中状元, 朝堂上正需助力,阮家长辈自然是乐得高攀贵女, 阮修竹也默认了这门婚事。为此,徐家上下都很是生了一回气,便是徐氏当时年纪小也还记着家里上下齐声痛骂阮家一朝得意便忘本的场景。
只是,人家阮修竹毕竟已是官老爷,娶的还是国公府的千金,真正的今非昔比,徐家这般人家也就是嘴上骂几句,实不敢得罪人家, 更不敢做些什么。
在得了阮家以及阮修竹隐晦的“补偿”后,徐家上下也不骂了,反到是急忙忙的给大徐氏定了亲事——为等阮修竹, 大徐氏也是等了好几年的,几乎被拖成了老姑娘,眼见着阮修竹另攀高枝,大徐氏这婚事自然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所以,徐家索性便将大徐氏嫁给了个外地的客商,也算是远嫁,既保全了两家的颜面,也免了接下来的尴尬,只委屈了大徐氏一人。
再后来,阮修竹外放为官,不知怎的又遇着了大徐氏,两人还有了阮樱樱。回京后,两人之事引起林氏注意,特特去外宅处闹了一场,大徐氏因此羞愤交加,生下阮樱樱后便过世了,林氏自己也没得了好,正是因此早产,在阮修竹的迁怒冷待下郁郁早逝。
因着大徐氏当年远嫁与娘家关系冷淡许多,之后做了阮修竹的外室,实算不得什么光彩之事,便是徐家这做娘家的也知之甚少,与徐氏这个小女儿说起来时也都含含糊糊的,也就说了个大概,叫她心下有个底。
不过这些毕竟是旧事,阮修竹不愿多提,徐氏自然体贴他,不会多问,甚至还觉着自己知道得已经够清楚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过度的追究旧事实在是没必要。直到那日在宫中,阮清绮亲自送她,垂首在她耳边问道:“你真觉着阮樱樱她真是阮家女?”
当时她并不相信阮清绮的话——阮修竹为人何其的精明睿智,这种事上怎么可能会糊涂,如何会不知道阮樱樱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然而,当时的阮清绮却仍旧是从容镇定,转口回了她几句:“父亲素来明达睿智,自然是瞒不过他的。可,若是他也心知肚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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