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十一月
萧景廷微微颔首,道:“首辅确实是惊怒至极,为着此事,还责问了你那兄长。”
阮清绮当然乐得看这一家子的笑话,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阮樱樱出事,渣爹肯定是最心疼的,都为此责难阮行止这个亲儿子了,那她这个和阮樱樱一起跑马的长女呢?
虽然阮清绮自己觉着阮樱樱如此,大半都是她自己找死,自作自受。可,阮樱樱和渣爹这种人脑回路肯定和她这个正常人不一样啊,根本讲不通道理,说不得现下已经把事情都怪到她身上了呢。
一念及此,阮清绮也顾不得幸灾乐祸,不禁心生忐忑,侧头去看萧景廷,试探着问道:“虽说此事原也是意外,可二妹妹出了这样的父亲那里只怕是不大高兴的......若是父亲因此误会了我,迁怒于我,那可怎么好?“
本来,阮修竹将她送入宫就是作为弃子的,原还想着从她这个弃子身上榨出点利益来,可阮清绮入了宫便与阮家翻脸了。阮修竹估计也是心知肚明,索性便当没她这个女儿,倒也不再多事——毕竟弃子就是弃子,还这样的不听话,自然不值得他再去费心。
可,阮樱樱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阮修竹若是因此迁怒她,想要借此给她给教训.......想着书里阮修竹那些杀人不见血的阴狠手段,阮清绮竟也不由打了个哆嗦。
萧景廷很快便觉察到了阮清绮对阮修竹的忌惮,心下难得有些软了,慢慢收拢自己的手掌,将她绵软的柔荑紧紧的握在手心,语声很轻却又带着令人信服的意味:“不用怕,你是朕的皇后,便是首辅也不能将手伸的太长。”
顿了顿,萧景廷又补充道:“更何况,他眼下怕是没精力来算计旁人。“
闻言,阮清绮一怔,不禁睁大眼去看萧景廷,圆圆的眼里写满了惊讶与好奇。
萧景廷也不瞒她,笑了笑,与她解释道:“燕王刚送了两个嬷嬷去伺候你那二妹妹。”
阮清绮初听,本是不以为意的:阮樱樱摔了腿,燕王又一向对她有意,这时候送两个人过去伺候也是应当的。不过,她到底不是傻子,很快便又反应过来:“......是直接送去的?”
按理,燕王府与阮家才论过亲事,两家在地位上倒也没有太大的高下之风,燕王这时候忽然不打招呼的送人过去,未免就有点打阮家的脸了——这不是告诉旁人,他就是信不过阮家,这才自己安排人的。
既如此,燕王的心思少不得要叫人多想了。
阮清绮蹙着眉头想了一回儿,思绪纷乱,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不对啊,我记得马场那会儿,燕王对二妹妹是极用心的。”当时,阮樱樱坠马,就是燕王第一个上来将人抱起的,都赶在了阮行止前头,看他那关切的态度实不像是装出来的。
萧景廷瞥她一眼,额外的提点了两句:“燕王叔并非无的放矢之人,他在马场时的用心是真的,往阮家送人的想法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只能是这之间的时间里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阮清绮下意识的追问道。
然而,这一次,萧景廷却没再回答。他懒懒抬眉,瞥阮清绮一眼,像是翻了个白眼,随即便跟着反问了一句:“朕怎么知道?”
阮清绮:“......”
一时,两人说完了事,萧景廷便要起身去净室沐浴。
阮清绮实是想不出个头绪,偏她又好奇的紧,只觉得好似有猫爪在心头挠着。于是,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忽的便探手去抓萧景廷的袖子。
袖角被抓,萧景廷不得不顿了顿。
阮清绮一边抓着人的袖子,一边仰头去看他。
随着她的动作,蓬松的乌发自她肩头滑落下来,露出雪白柔嫩的小脸。只见她睁着一双明亮的水眸,噘着嘴,颊边微晕,那模样看着竟是十分的乖巧可爱。
萧景廷扯了下袖子没扯开,最后也只得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别乱撒娇。”
阮清绮脸上更红了,但还是厚着脸皮求问道:“陛下适才说得这般清楚,想必是心里已有猜测了吧?就,不能再说几句?”
萧景廷顿了顿,还是妥协般的多说了一句:“听说,你兄长送药过去时,特意寻了个借口,支开屋外伺候的下人。”
这话说得有些含糊,阮清绮隐隐抓着了些头绪,一时间却又理不清思绪。
然而,萧景廷已是不打算再说下去了——当时边上没有他的人,自然就不知道阮行止送药时屋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才会令对方直接开口屏退下人。而,燕王又是否是撞见了什么方才会改了态度,起意送人......
这些事暂时都没有定论,只能说是猜测,连萧景廷也不太确定,自然不会说给阮清绮听。
趁着阮清绮失神想事情,萧景廷很是顺利的将自己的袖子从阮清绮手中抽出,随口宽慰了一句:“反正,无论因为什么,这事总与我们无关,随他们闹去吧。”
阮清绮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心里也暗暗的松了口气,很快便转开了念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想到:也不知道阮樱樱见着了燕王送去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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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樱樱见着了燕王送去的那两个嬷嬷,心下自然是极高兴的。
阮樱樱毕竟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只听着那两个嬷嬷一口一个“王爷担心姑娘身体,实是放心不下,特意派了老奴过来伺候”“再者,姑娘日后毕竟是要嫁入燕王府做燕王妃的,王府的规矩也该知道些才好”。
阮樱樱听着这些话,想到燕王为自己这般费心,只觉得心头一软一暖,满心赧然,颊边更是烧得通红,便也低声应了下来:“那,就有劳两位嬷嬷了。”
两位嬷嬷都是极精明的,来时又得了燕王叮嘱,哄完了阮樱樱后便又姿态恭谨的退到边上去了。
一侧的阮修竹看在眼里,不觉蹙起了眉头,脸色也微微的冷了下来——他不是阮樱樱这般天真好哄的,自然知道燕王这般不打招呼直接送人这样的事情是有些过了。只是,燕王并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眼下此举只怕是另有原由。
阮修竹思忖片刻,一时竟也猜之不透,便要抬步往外走去。
偏偏,阮樱樱现下摔了腿,一时下不来床,本就是缺乏安全感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阮修竹起身欲走,不由惊惶起来,连忙细声追问道:“爹爹,你怎么忽然要走了?!”
闻声,阮修竹顿住步子,勉强缓下神色,侧头安慰女儿:“我去换身衣衫。”稍作迟疑,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大哥,让他去厨下盯着人给你煎药,现下都没个踪影,少不得也要去说他几句。”
听说阮修竹要换衣衫,阮樱樱便不觉想起自己适才小孩似的窝在父亲怀里哭泣的模样,终于后知后觉的觉得羞悔了,脸上更是羞红。
其实,若叫她自己来说,还是很想留阮修竹在屋里的——反正,让人帮张屏风,不也能更衣?不过,身边毕竟还有燕王送来的那两个嬷嬷,阮樱樱也不过是想了想,还是将那即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抿着唇笑起来,甜甜的:“嗯,那我在这等爹爹。”
她笑容天真,像是纯白的花朵,素净柔软,叫人只是看着便不由觉着心动。
阮修竹心下虽还思忖着那些烦心事,此时不免也不由牵出些微柔情,露出笑来:“嗯,知道了。”
待阮修竹出了门,自是很快便知道了阮行止借口调开屋外伺候之人的事情,不由变了脸色,当即便变了脸色,起身去了书房,然后让人将阮行止唤来说话。
阮行止已是知道了阮樱樱的身世,偏还撞见了阮樱樱与阮修竹两人在屋里的那些事,难免就有些心虚了,这才反应过度的屏退下人。现下听到阮修竹唤他过去,他竟是对这个素来敬畏的父亲也生出了些不太好的想法。
只是,阮行止到底还是没有推脱,稍稍收拾了一下后便起身过去了。
谁知,才推开书房的门,便见着个砚台自半空飞来,几乎便要砸在阮行止的脸上——这要是砸中了,还不知会不会砸死人呢。
阮行止见机快,反应及时,立时便跪下见礼,顺势避开了那迎面摔来的砚台,沉声道:“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渣哥肯定是会虐的,先让渣爹虐一下他吧。让他们窝里斗、互相伤害才有趣呢~渣哥不正常的三观会继续崩坏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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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摇摇欲坠
砚台没砸到人, 直直的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于此同时, 阮修竹含怒的声音便如同惊雷一般的自阮行止的头顶轰隆隆的掠过,令人胆战心惊——
“孽障!你说,你都做了什么混事?!”
阮行止进门时便遇着这般阵仗,立时便猜着了阮修竹是为何发作。只是, 想起阮修竹与阮樱樱的那些事, 他心里实在是不太好受,喉咙微哽,说起话来也有些硬邦邦的:“儿子不知父亲指的是什么。”
“你不知道?”阮修竹气极反笑, 脸上反倒冷静不少, 语声低沉,“那, 你倒是先与我说一说,我先时让你去厨房盯着人给你妹妹煎药,你又做了什么?”
阮行止一时没有声音。
阮修竹便寒声接着往下问:“既药已煎好了,你为何不直接端过来?既是已经端着药到了门口,为何又过门不入,甚至还将那些屋外服侍的下人都打发了?”
“我以往都是怎么教你的?!不过是些许小事,你竟也做不好,反倒是鬼鬼祟祟, 做出这等错漏百出,落人话柄的糊涂事!”
阮修竹最气的就是这一点:阮行止无缘无故的将那些屋外服侍的下人都打发了,这事传到外人耳里少不得还要多想。如今想来, 燕王说不得就是得了这消息,方才觉着阮家的人不中用,特意送了王府的嬷嬷过来敲打......
想到自己一向骄傲的儿子竟会昏了头般的作出这般授人以柄的蠢事,阮修竹便压不住心头那火:蠢蠢蠢!
他阮修竹的嫡长子,怎么能蠢到这地步?!
气火过了,眼见着阮行止只一径儿的低头跪着,不肯应声,阮修竹做父亲的到底还是有些心软,稍稍的消了些火,嘴里勉强又吐了两个字:“说话!”
阮行止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回道:“儿子去时,正碰上父亲和二妹妹两人说话。儿子不愿入内打搅,这才过门不入。”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更何况,父亲和二妹妹说的那些话,若是叫外人听了去,总是不好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起自己与阮樱樱在屋里的那些事,阮修竹神色微变,心下跟着一动,紧接着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来,语声近乎森然。
此时此刻,哪怕是阮行止也无法抬头去看素日里最为敬慕的父亲究竟是何等的神色。他只能深深叩首,一字一句的道:“父亲疼爱二妹妹,儿子自是知道的。只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二妹妹早已及笄,如今还与燕王定了亲事......‘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亲既是疼她爱她,更该为她考虑才是......”
话声未落,阮修竹已是气得咬牙,竟是直接捏起案上茶盏往阮行止身上摔去。
阮行止正跪着,此时也不好躲,只能硬挨了一下——幸而,阮修竹初时的那阵气怒过后,眼下到底还是控制了力道和方向,茶盏砸到阮行止的身上虽不轻却也不曾落下什么伤,只撒了他一身的茶汤和茶叶,衣衫半湿。
饶是如此,一向君子如玉的阮行止也难得的有了些狼狈。
连同他那颗还有些热的心也被这一盏茶浇得凉凉的,竟是有些灰心。
然而,阮修竹却是余怒未消,咬牙切齿的开口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难不成,我做父亲的和女儿多说几句话便成了罪过?!你自幼读书习字,学规矩学礼仪,到头来便只学来这些个歪门邪道?!还要来与我说教不成?!”
阮行止顶着一身的茶叶,鬓角微湿,白皙俊秀的脸上亦是隐隐渗出薄汗来。他几乎便要脱口而出:亲父女相处时尚且还要注意,二妹妹虽是大徐氏所生,身上流的却不是阮家的血,本就不是亲父女,难道就不该避嫌吗?
只是,话到嘴边,阮行止却又艰之又艰的咽了下去——阮修竹能够将阮樱樱的身世瞒下这么多年,可见他心里是自有计较的,若阮行止此时一口道破,且不提阮修竹会是何等反应,单是阮樱樱身世揭露后的那些可能的后果也是他都无法想象以及承受的。
直到此时,阮行止方才真正意识到:这些年来,他自以为的父慈子孝、兄妹和睦、家宅安宁,不过都是假的,不过是一层虚伪的表现。揭破了这一层表象,阮家上下只怕就再回不到以往,所有人都要不得安宁......
一念及此,阮修竹心下只是苦笑,脸色更是惨淡:说到底,这些年也不过是他自己自欺欺人——林氏郁郁而终,阮清绮在家时也是时时被冷待磋磨,他自也是知道的,只是因着他心里偏着阮修竹这个父亲,便也乐得闭上眼睛装个瞎子,心安理得的当做不知道罢了。
以往种种紧接着便浮上心头,阮行止只觉得胸中闷痛,几欲呕血。然而,他还是不得不将那一阵阵的腥甜都给咽了回去,一字一句的道:“父亲自是问心无愧,可人多口杂,若有万一,议论起来,只怕是有碍家中声名。”
阮修竹其实也知道阮行止的话有些道理。
只是,道理归道理......他素来疼爱阮樱樱,这些年下来,许多事也就成了习惯,自是不以为意,现下忽的被儿子这般当面指出,脸上自然不大好看——他在朝是内阁首辅,在家是一家之主,久居高位,何时被人这般当面质疑过?!
就仿佛是被人剥下了一层面皮,心火不觉便又冒了出来。
阮修竹心下恼火,偏又一时发作不得,再看看还跪着的长子,终于还是压下了火,冷声道:“这些事,我自有分寸,且轮不着你多嘴置喙......待得此回归京,我会让你母亲重新为你相看亲事,你只管顾好自己的那些事,其余的便也不必多管了。”
阮行止咬了咬牙,方才垂首应下:“是,儿子知道了。”
他自幼长在父亲膝下,被父亲一手带大,最是仰慕父亲,时时都要以父亲为目标......
而此时,这个目标不知不觉间竟已是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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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父子这一番的争执,旁的人自是不知道的。
便是阮清绮与萧景廷不知就里,也不过是略想了想这一家子究竟出了什么事,很快便又转开了念头。
等到晚间,两人沐浴过后,一齐躺在榻上,就更想不起阮家的事情了——他们两人白日里拥吻亲密,做了那些亲近之事,现下又同床共枕,鼻息间皆是对方的气息,难免便要心生绮念。
所以说: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就像是薄薄的窗户纸,在的时候还能糊弄下人。可这窗户纸一旦捅破了,彼此皆是心知肚明,便再不好装作没发生过。
阮清绮靠着软枕,侧头躺着,不知怎的总觉着夏日炎炎,心浮气躁,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所以,她只得这么煎油饼似的翻着。
萧景廷倒是一派沉静,也不似阮清绮这样的胡乱折腾。他就只安安静静的躺在一边,一动不动,呼吸绵长。
这般过了一会儿,阮清绮还是没忍住,想了想,还是抱着被子扭过头去看另一侧的萧景廷,探头问道:“......那个,你睡了吗?”
萧景廷闭着眼睛,薄唇微抿,并不应声,仿佛已经睡着了。
阮清绮才不信他真就睡了,索性从被里抽出手来,以手肘支起半边身子,然后直接伸手去戳对方。
然而,她的手指还未戳到人就被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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