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reative皎皎
说着,他竟有些高兴。
“是是是,放眼古今,还真没有几个帝王如您一般长寿呢,您就好好儿养着,争取做史上最长寿的一个。”
康熙摆摆手,又是咳嗽几声,“嗐,这样安慰人的话,就别多说了,朕听得都絮了。”
富察舜华佯装生气,眼神不善,最后还是绷不住,笑了起来,“真是的,说好话您不爱听,那您想听什么?您日日养生,多活几年也不是什么问题。”
“朕的身子,朕最清楚。”
说着,挥了挥手,魏珠退了下去。
外头人头攒动,悫妃、惠妃、宜妃、荣妃、宣妃等人齐聚,见魏珠出来了,忙问道:“皇上还是只愿见贵妃一人?”
“是,皇上要与贵妃娘娘说说话,并不曾说要见诸位主子。”
惠妃皱眉,“不是贵妃有意使绊子,不叫我们这些人进去?好叫她霸着皇上,独得青眼?”
荣妃听着这话,就不干了,“哟哟哟!你可别带上我,皇上只要不发话,甭管怎么样,那我就不会进去叨扰皇上。”
惠妃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眼神不善,荣妃犹自在那儿说,看看周围道:“你看看这周围,乌泱泱的一大群人,皇上是龙体有损,正需要静养,有个人说说话解闷儿也是好的,可这么一大帮人进去,吵吵闹闹的,谈何静养?”
这种时候,宣妃自然是要帮腔的,“就是就是,荣妃姐姐此言甚是有理,我等妃妾,只管听皇上旨意吩咐便是,皇上既不见,那就在此接着候着,有何不可?莫要生了怨怼才是。”
此时,众位阿哥们得了消息也紧跟着进了宫。
八阿哥行礼后,走到了了惠妃身边,想到贵妃不在,眼神沉了沉,“妃母,汗阿玛情况如何?怎的……不见贵妃妃母?”
惠妃扯了扯嘴角,不自然道:“你汗阿玛应当好了不少,正在里面儿与贵妃聊天儿呢。”
八阿哥闻言,心下的不安之感越发浓重。
朝着魏珠道:“魏总管,劳烦请示汗阿玛,就说我们兄弟到了,实在担忧他身体,想要见他一面。”
魏珠一笑,躬身道:“八爷,不是奴才不愿意帮您通传,而是刚刚皇上就说了,不许旁人打扰,只叫贵妃主子留在那儿,奴才也不敢贸贸然进去。”
“劳烦魏总管再通报一声。”
八阿哥再说这话时,已是带上了命令的语气,眼中带着独属于皇室子弟的威严,不容置喙。
魏珠面上仍带着笑,转身走了过去。
而室内,富察舜华皱眉,惊讶道:“皇上这是何意?您……真的想好了?妾,怕是没能力胜任此位。”
她微微垂首,敛去了眸中复杂的神色,“您知道妾一贯的性子的,其实我也知道您最后的打算,既如此,无非就是生前还是死后的问题了,有什么区别呢?”
自打明朝就有先例,若皇子登基为帝,其生母自会在薨逝后被追谥为皇后。
康熙瞪了她一眼,“你这人,混说什么?”
随后他又叹气道:“其实几年前,朕看着老九越发老练,就有了心思,可是又怕他落得和太子一般的下场,加之有心磨砺,拖到了今日,若那时将你立为皇后,太过明显,拖到了今日,已是不能再拖了。”
“朕没有多少时日了,将事情都交代好,方没有遗憾。”
富察舜华看着他如今满面的风霜,忍不住红了眼眶,擦擦眼泪。
“听话。”
康熙拍着她的手,“日后,你是皇后,老九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对他不要求别的,只希望,他放过他兄弟们的性命也希望他教导好儿女,再别生出这样兄弟阋墙的祸事。”
说到最后,他已是老泪纵横。
富察舜华心有所感,亦是落泪不止。
她为康熙和自己处理好了脸上的泪痕,缓了一阵儿,就听到了外头的敲门声,“皇上,贵妃主子,外头八阿哥说要见皇上,不知……”
康熙却直接道:“不见,叫他候着便是,魏珠,你进来,把朕放在画缸中的长条盒子拿出来,那里有一份旨意,你去外头宣读。”
富察舜华微微有些错愕,“皇上?”
“匆忙了些,但这也是朕最后能给你的。”
闻言,富察舜华又是眼睛一酸,忍住泪意,偏过头去。
“日子朕也看过了,下个月的十八日,便是极好的日子,那时候,你的礼服也都赶制出来了,朕再册封一批嫔妃,等朕走了,她们位分高了,日子也好过些。”
富察舜华破涕为笑,“您人老了,心也软了。”
“可不是嘛!”
康熙看着她,细细地打量着,眼角的皱纹,渐渐粗糙的皮肤。
最后长叹道:“都老了。”
“去吧。”
众人眼见着魏珠走了出来,捧着圣旨,“圣旨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八阿哥跪在这儿,感受着心口的跳动,神色却更是不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六宫赞化……今有贵妃富察氏,祥忠世德,系出名门……今立为皇后……钦此!”
惠妃双唇颤抖,面色惨白,“皇上……竟立了她为皇后?可凭什么?她的儿子,非嫡非长……”
魏珠笑眯眯道:“这个……奴才也无从得知,不过皇上旨意,已经下发到前朝文武百官处……”
“吱呀”一声,门开了,富察舜华从里面走出,魏珠笑道:“奴才先恭贺娘娘了。”
“你倒是赶了巧,还是第一个向我道贺的。”
魏珠笑得更是见牙不见眼,“嗳哟,那可真是奴才走了运,这嘴没准儿都被开光了。”
他将圣旨交给富察舜华,被嘱咐道:“你先进去伺候皇上吧,我先回宫洗漱一番再来。”
魏珠微微躬身,恭敬道:“娘娘的礼服已经在赶制,必会在大典前半月交到您的手中,只是还得量体裁衣,确定尺寸,一会儿内务府的人便去景阳宫了。”
富察舜华微微颔首,朝着前面一群人微微挥手,“都起来吧,也都回去吧,皇上暂时不想见人,已经躺下休息了,他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就别打扰他了,免得杂七杂八的声音传到他耳中,心中更是烦闷,于病情着实无益。”
惠妃强自扬起一抹笑,却实在笑不出,袖子底下的手都在颤抖,“既如此,那我们就暂且退下了。”
“若是皇上醒来,还请帮我们带个好,再速速命人通报。”
说罢,拉着八阿哥,甩袖离去。
九阿哥夫妻尚在云端一般,只觉得脚底下都是软绵绵的。
汗阿玛不是曾说过,他克妻,不欲再立皇后,免得日后万一又是先于他芳华凋零,惹他徒增伤心吗?
九福晋身后站着弘昭与弘昶,只觉得这辈子都没今儿来得冲击大,刺激大,她都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在梦里。
她伸出手,悄悄摸了摸,掐住了身边儿子的胳膊,一拧——
“嘶——”
弘昭的抽气声响起,听到声音的人都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心中一个咯噔,忙上前道:“玛麽,皇玛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我也不知道啊,这样,你们一家子,都去景阳宫坐着,房间有的是,皇上如今喜静,你们不便呆在这儿。”
“其余人,都散了吧。”
她朝着丹陛下走去,众人自发地让开路,九阿哥一家跟在后头。
富察舜华面上带着淡淡的疲倦之意,“走吧,先回去,你们也歇歇,一路赶过来,也没怎么喘气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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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涅,这怎么回事?如此突然?”
富察舜华倚靠在椅子上,揉揉眉心,“说起来,听皇上的意思,还要感谢你去世的乌库玛麽。”
九阿哥一怔,“您是说?是她临终前推了您一把。”
“虽然太皇太后并未明说若立后,必要是我,可意思却是十分明确……”
她定定地看着九阿哥,“所以,有生之年,只要科尔沁部不违法乱纪,有违国法,我活着,就会庇佑科尔沁。”
“你明白吗?胤禳?”
眼中是浓浓的郑重严肃。
他额涅已经许久不曾如此唤他,足以说明,这件事的重要。
他点点头,“额涅,您放心,我与您,此心相同。”
“乌库玛麽帮着我们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我们自当投桃报李。”
虽说这其中未必起了多大作用,可真的就只差这关键一步了。
“你汗阿玛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额涅说不高兴是假的,但是他对你的期望不只是守护好这江山社稷,更希望你不要对自己的手足兄弟,痛下杀手,希望太子与大阿哥类似的悲剧,不要再重演。”
九阿哥眸光闪烁,微微阖眼,半晌无言。
最后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似散了许久以来的郁气,“儿子知道,留下性命可以,安享晚年也不是不能,只要他们听话安分,尤其是老八。”
“众兄弟中,唯他,与我争锋最是厉害,且各样手段,栽赃陷害,层出不穷,儿子自问不是个大度人,但也不是心胸狭窄的,只要他安生过日子,做个闲散王爷,不伤天害理,叛逆谋反,我不会管他,但是若他不知悔改,那也怨不得儿子了。”
富察舜华胳膊支着脑袋,淡淡道:“我自然省得,你如何闲置他,都要留着他的性命,以安朝臣之心,天下百姓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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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八年五月十八日,封后大典如期举行。
陌生却也布置喜庆的宫殿,一身皇后吉服的自己,以及脑子上沉甸甸的感觉,都告诉她,她已走到了这个世界几乎大部分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位置。
富察舜华不大愿意住进坤宁宫,总觉得不如住了几十年的景阳宫舒坦,只是祖制如此,还是将少量的东西搬进的坤宁宫。
她又将每日的晨昏定省取消,日日去为康熙侍疾,只期望能叫自己心里舒坦些。
这些年,她已经看着一个又一个,或熟悉,或泛泛的人离世。
哪怕是如她这般有些没心没肺的人,都不由生出一丝怅惘之感。
八月二十三,富察舜华刚踏进乾清宫的寝殿,就见到了已是能自己下床,神色也回转了的康熙。
只是人依旧消瘦病态。
脚步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皇上今儿精神倒是好了些,正巧,妾叫人做了川贝枇杷汤,您尝尝。”
她解下身上的披风,身后有人就挂在了一旁的木施上,坐下道:“趁热,快喝吧。”
康熙深深地看她一眼,眼中是世事看尽的了然,摇摇头笑道:“等等吧,等到温了,朕就喝了。”
“朕刚刚已经叫魏珠将孩子们和文武大臣都传召了来,一会儿便也到了,你回避一下。”
闻言,富察舜华一瞬间便是泪意上涌,心中漫上不可抑制的悲伤。
这个人,就算是她不喜欢他,却也可以肯定地说,他对她是很好的,从未亏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