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夏桐:“哦。”
她可不信,皇帝一向教导她对小孩子必得诚实,因为他们就是张白纸,你往上头涂什么颜色,呈现出的就是什么颜色。试问,皇帝又怎么会自己犯下忌讳,对儿子撒谎?
可见那件事多半是真的——想不到皇帝的童年也不怎么光彩,夏桐还挺意外的。
刘璋:……感觉自己的伟岸形象一去不复返了。
急忙岔开话题,“就寝吧。”
因皇帝素性好洁,夏桐本想将他赶去偏殿独卧,谁知他就这么大剌剌地躺了下来,让夏桐颇为无语——这张床榻上的秽物再怎么清扫,也难免留下痕迹,她本来想过几天处理好了再请皇帝过来,谁知这人却好似一刻都舍不得跟她分开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皇帝下了蛊。
夏桐忍不住问:“陛下,您真的没什么要跟臣妾说的吗?”
算下来除了刚入宫那几天的沉寂,之后他俩就几乎再未分开过,他肯定不是一开始就深爱上她,而是拿她做个对付蒋太后的靶子,可就算如此,也不必夜夜笙歌吧?何况,最初两人只是纯睡觉而已,跟情-欲什么的都不相干,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
刘璋望着她灼灼动人的眼睛,几乎便要将那个秘密脱口而出,却还是死命按捺下去,从前是怕这个软肋被人知晓再加以利用,如今,他则是怕夏桐不能接受,她会理解他么?还是,纯粹觉得他是个洞彻人心的妖怪?
就算她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从此以后必定会收敛喜怒,避免在他面前展示真实的情绪——没错,他的确读不出她的心事,但却可以通过周遭人的心声来推测,这一点就够致命的了。
他不希望夏桐褪去那份纯然的本真,他希望她能如御花园中的鲜花一样,娇艳肆意地绽放着。
刘璋摸了摸她的额头,斟酌道:“等以后时机成熟了,朕会告诉你。”
或许当他们都老了,白发苍苍了,彼此都能接受对方生命中的任何琐屑,到那时,这点秘密自然不再成为秘密。
夏桐点了点头,打着呵欠沉沉睡了过去,其实她对于皇帝的所谓秘密并不怎么有兴趣,毕竟她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没说呢——可能永远也不会说。
*
敦敦经过他父皇的一番开导,总算忘掉了那件“陈年丑闻”,恢复了平日的开朗活泼。不过他也学着跟他父皇一样洁癖起来——毕竟是遗传——自从见识过妹妹丢脸之后,他决定自己不能犯相同的错误,他得学着上恭桶。
夏桐可真真吃了一惊,这小崽子要上天了?两岁大的孩子自己上茅房,就算皇帝能放心,她也不能放心,何况这时候还是旱厕,说句难听的,掉下来都未必能溅声响呢——又是这么一丁点的小娃娃。
出于安全考虑,夏桐坚决不肯同意,谁知敦敦也和她一样执拗——这一点却不知像谁,小小年纪却闹起绝食来,饶是夏桐拿长不高来吓唬他,他也不改初衷。
最后还是夏桐被迫妥协,亲自画了张图纸去找李蜜请教,无非是参考现代马桶的样式,一张结实的木椅中间凿个圈,底下垫上恭桶,出恭时拿帘子或屏风团团一围,便是个小型移动版厕所,角落里还能放点熏香草纸什么的,既干净又体面。
李蜜看她的眼神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怎么早些没想到呢?亏她忍受了那么久的公共厕所,冬日里还得忍着寒冷到外边上茅房——她住的地方不比夏桐有独卫。
经夏桐这么一提醒,李蜜恍如醍醐灌顶,当即照着图纸忙活起来,把自己封妃的事都给忘了——不过这个也用不着她操心,自有夏桐一干人等代劳。
第一批马桶新鲜出炉,李蜜便送给夏桐试用,且是照着敦敦的身材打造的,坐上去刚好能卡在屁股蛋上,既不怕摔到,也不至于让人硌得疼。
敦敦也很喜欢,当天就把这个当成了新玩具,恨不得走哪儿都带着,夏桐只好提醒服侍他的奶娘嬷嬷们注意清洁,别把关雎宫弄得乌烟瘴气的——男孩子就是顽皮,还好她只生了一个。
不过眼瞧着这东西这般实用,夏桐觉得倒是可以为枣儿打算起来了,反正李蜜打算投入批量生产,至于夏桐自己,除了夜里懒怠出去的时候方便,平常她是不大待见这玩意的——比起马桶,她其实更喜欢蹲便,容易使劲儿。
既她成为皇贵妃一月之后,几个妃位的册封礼也来了。其实吉服早就做好,只因得先顾着夏桐,才稍稍后延了些时日。
妃位的册封仪式简略,皇帝也不必像封皇贵妃的时候全程到场,而是到最后露个面就成了,总体而言,主持大局的是夏桐。
也因此,夏桐赔了十二分的小心,务必不能闹出乱子。谁知正日子里仍是出了意外,不晓得萧婉婉穆欣欣中的哪一个踩着了冯玉贞的裙摆,她那身华丽的衣裙竟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本来暮春时节就穿得凉快,冯玉贞又是最喜欢在穿着打扮上用心思的,结果连她那件花里胡哨的孔雀肚兜都被人看去了。
夏桐:……
若非知晓冯玉贞对这次册封礼的重视,她都要怀疑冯玉贞故意来这么一出,好吸引皇帝注意。
谁叫在场就皇帝这么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眼看全场皆目瞪口呆,夏桐只得先稳住局势,一面找了件大氅为冯玉贞披上,一面让平姑帮忙肃正纪律。
她问冯玉贞,“不如我叫人扶你回去歇歇?”
冯玉贞含泪摇头,今日是大封六宫的庆典,样样都是布置好的,错过了还不知得等到几时呢——她可不信今天是意外。
眼看冯玉贞执意继续,夏桐只得让春兰回去,将自己封宸妃时的礼服取来应急。
谁知刘璋却冷冷道:“不用你的,用别人的。”
冯玉贞更想哭了,她在皇帝眼中还比不上一件衣裳么?天哪!
夏桐左右权衡,要借蒋太后昔年的衣裳恐怕是不行的,几位太妃也不怎么方便;至于温氏和徐氏则齐齐称病,想必是嫌今日的册封礼刺眼,几位新人还抢了她们的位置,纵去问她们,她们也未必同意。
最后是蒋映月拿了自己当年封淑妃时的吉服出来,固然她脾气良好态度温和,可在冯玉贞眼中这等于是施舍——用了蒋映月册封时的旧衣,更显得她低人一等。
但,能有什么法子呢?纵使这个淑妃不及她想象中光鲜亮眼,那也比不封的强,冯玉贞只得换好衣裳,无精打采地站到队列里。
第147章 夸赞
冯玉贞强撑着行完册封礼, 回屋之后便掩面痛哭起来。
对于她所受的屈辱,夏桐虽无法感同身受,也还是深表同情, “快别哭了, 究竟算不得什么大事,都是自家人, 怕什么?”
冯玉贞抽抽搭搭的道:“你当然无所谓,又不是你出丑——人家都在看我的笑话呢!”
旁人不晓得,至少蒋太后这回称愿了,方才册封礼上便堂而皇之的跟皇帝议论这冯氏没福——她当然不待见冯玉贞, 她巴不得全部妃位都叫蒋家人占去呢,可惜蒋文举偏科, 不生女儿,光生儿子,还都是些没用的儿子, 蒋太后看着便来气。
冯玉贞哭了一会儿, 见夏桐非但不安慰自己, 反倒坐在旁边悠闲地磕起松子来,她不禁收住泪,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夏桐道:“心里难受的时候,哭出来反倒好过些。”
仿佛是她的经验之谈——其实她压根就没大哭过,除了小时候翻-墙不成从酸枣树上掉下来,那回掉了几滴眼泪, 之后便再没有了。
冯玉贞于是愈发憋屈,怎么人家能顺风顺水成这样, 她却处处遭难?心下顿生疑窦, 狐惑地看着夏桐, “不会是你在吉服上做的手脚吧?”
夏桐白她一眼,“我费这劲做什么?你我还差得远呢!”
虽然她说话的语气听着很不舒服,可冯玉贞想了想,夏桐已是皇贵妃,旁人怎么着也威胁不到她的地位,犯不着多此一举。
那么,是太后,还是皇帝?这两尊大佛按说不必对她一个小人物出手呀!
冯玉贞很快咬牙切齿起来,“定是蒋映月搞的鬼!她嫉恨我步步高升,又不想我跟她平起平坐,便故意用这个法子来打压我的声势。”
细想想,能跟内务府串通起来玩花样的,除了夏桐,便只有蒋映月这个执掌后宫多年的老处女了。偏她事后还装出贤惠温婉的模样劝慰自己,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冯玉贞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抓着夏桐衣裳,“姐姐,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夏桐:……
还好她习惯了敦敦跟枣儿那两个小魔星的闹腾,平时都穿着常服,不然这么珍贵的衣料沾上了眼泪鼻涕就太糟糕了。
推己及人,她也提醒冯玉贞,“回头记得将这身衣裳清洗干净再送回披香殿去,人家只说是借你,没说是送你,强买强卖可使不得。”
冯玉贞哭得更伤心了。
说归说,闹归闹,夏桐还是到皇帝跟前给内务府上了点眼药,实在是闹得太不像话了,就算是大封六宫,冯玉贞这个淑妃封得水了点,可也不能逮着人家薅羊毛呀!
至于内务府是自己粗心还是受了旁人指使,夏桐没有直说,她相信皇帝不会查不出来。
刘璋沉吟道:“内务府办事不利,你忖度着裁些人也使得,至于冯淑妃那里……送几匹绸缎给她做衣裳吧,要什么样的,随她挑选。”
夏桐听这意思,是不会彻查里头内情了,可能是顾虑蒋太后面子,也可能是觉得女人间争风吃醋不算大事,便笑了笑,“冯妹妹吃亏,陛下似乎挺高兴?”
刘璋拉了拉她的手,叹道:“朕是高兴,但不为自己,而是为你。”
夏桐挑眉,“哦?”
刘璋细细同她分解,“冯氏的性子,最是肤浅张扬,不能以常理揆之,朕知你现下与其交好,可焉保冯氏日后权欲膨胀,不会与你反目成仇,她又是那样的家世。对这等人,与其严正警告,不若循循善诱,非得有人出来唱白脸,你再唱-红脸,如此,她才会对你感恩戴德,心服口服。”
夏桐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皇帝说的很对,确实这件事不算大事,纵使挑开了,蒋映月也不会受到严重处罚,何况还有太后护着;反正,冯玉贞从她那儿吃了亏,夏桐再来施恩,便可顺利将此人收归麾下。四妃之中,冯玉贞爱明里挑事,蒋映月喜欢暗中拱火,这两个互掐起来,其余人便不足为虑。
夏桐再度从皇帝这里学到了重要一课,有这位良师益友在,她相信今后的路也不会太难走。
冯玉贞得了绸缎倒很高兴,因为是皇帝亲口下旨赏的,这也让她面上有光。至于皇帝没为她找出真凶,这个冯玉贞本来也没抱多少希望——那女人根深蒂固,哪是轻易就能扳倒的。不过,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仔细别叫她逮着狐狸尾巴,那时可有蒋映月好受的!
蒋映月面上一切照旧,至于心底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夏桐从前没太注意,如今才发觉这位蒋家庶女实在沉得住气,不得不说,她所做的事倒像是计划好了的。知道蒋家倒了,皇帝必然会忌惮冯家,便故意在册封礼上让冯玉贞出丑,如此既泄了私愤,也打压了冯家的气焰——难怪宫中两位巨头都满意得不得了,当然没人说她做得不对。
至于会否招来冯玉贞的报复——反正蒋冯两家一向有隙,她和冯玉贞也不可能结盟,不如干脆撕破脸的好。若夏桐这位皇贵妃偏帮其中一方,正好可把姓夏的也拉下水。
夏桐事先得了皇帝训示,便只管冷眼旁观,凭这二人斗得如何激烈,她只要维持大体上的平衡就好,其他的一概不要她操心。
其实冯玉贞跟蒋映月掐起来,对她倒是是有好处的。现在夏桐可以放心地照顾一双儿女,不必太费心宫中琐事了,毕竟有冯蒋二人替她代劳——而这两人都在拼命抓对方的错处,但凡哪里有点失误,用不着夏桐指明,对方就跳脚起来了,于是两人俱兢兢业业,不敢在夏桐面前有半分马虎。
旗下一众精英骨干,夏桐总算当上了舒舒服服的总经理——当然,背后还有个董事长。
可见办公室恋情也挺不错的。
*
去年旱了一阵,今年反倒夏洪暴涨,好在程耀人虽被赶走了,他那治水十方却还留着,一样能为朝廷发光发热。
至于李蜜则在封妃之后士气高涨,眼看洪水泛滥,冲垮了不少房屋堤坝,便再度面圣上疏,这回她呈上的是水泥方子——比起玻璃,这更是一项划时代的发明创造。
当今之世,大周百姓其实已掌握了石灰砌墙的技术,将石灰和黄泥混合,风干后的墙面既光滑又平整,只是坚固程度到底有所不足,用久了还会出现开裂的现象。
水泥却不同,既结实耐用,运输起来也十分方便,加水搅拌后在空气中就能硬化,再混以砂石黏土之类,不止降低成本,用途更十分广泛:除了建设堤坝、房屋,还能用于官道的铺设,用这种法子铺出的路面,几乎能容十二辆马车并排通行呢,想想便十分壮观。
夏桐甚至想按照现在的建筑样式,用大理石做基底,水泥涂墙,外边再均匀地抹上一层石灰浆,做成欧美风影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小白房子,优美而动人。
不过,考虑到整个内廷的占地面积,得用多少预算,夏桐很快便打消念头。何况,古人忌讳颜色,花花绿绿的虽然俗气,可也热闹,真弄成一色的白墙平屋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穿孝呢!
好钢得用在刀刃上,还是加紧建设堤坝要紧。
与此同时,城外陆续有流离失所的难民涌入,皇帝和大臣们商议如何赈灾,夏桐则将各家的夫人们召集起来,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多开设几个粥铺,再有那废弃不用的木料,悉数运来搭建棚屋,为灾民们提供住所。
这些可怜人在水里泡得久了,又经历长途跋涉,难免生起病来,不过一夜之间,城里便再度闹起时疫。
好在有王静怡在,她将积攒的灵泉水兑成数份,掺在施舍的粥汤里分发出去,如此不显山不露水的,用灵泉维持那些难民的生机,延缓病势,崔玉明则加紧施为——这段时间足够他开发出对症的良方了。
这两人居然配合无间,也是罕事。
刘璋则不那么愉快,今年的水患来势汹汹,可纵然有这许多应对之策,每一项却都是得花钱的——国库里所存的已不多了。
怎么着也得想办法多掏些银子。
夏桐建议,“不如号召大臣们募捐?”
刘璋叹道:“朕何尝不知,只是此事也不好硬做,太强人所难倒像是抄家了。”
总得心甘情愿才好。可惜,但凡家底丰厚的,哪个不是在宦海里沉浮几十年的老油子,要他们出钱出力,无疑比登天还难。
夏桐想了想,“大臣们最爱惜名声,但凡有一人出头,其余的必不甘落后。”
她觉得蒋家就很不错,蒋文举虽然赋闲在家,不见得一年功夫就坐吃山空了去,府里肯定存着不少呢。
刘璋道:“正是这个为难,他是朕的亲舅舅,朕怎好逼迫他?”
那不成忤逆了?
夏桐狡黠的一笑,“您不行,太后娘娘却可以,何不请宁寿宫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