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温德妃找了块热毛巾来给冯玉贞擦脸,一壁劝道:“你好歹省点心吧,跟贵妃娘娘顶嘴做什么?这不吃着苦头了吧?”
话里话外仿佛冯玉贞受了天大的委屈,蒋碧兰听着更加生气,难道她不得人心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么?
徐贤妃环顾了一圈殿内,却轻轻诧道:“陛下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貌似从方才开始就不见皇帝身影,莫非私自到产房里头去了?
天也!这怎么行?
蒋碧兰皱眉道:“你们怎么也不看着,让陛下去那种污秽的地方?”
亏得蒋太后不在,否则老人家恐怕要大发雷霆。
温德妃悄悄撇了撇嘴,“你敢说,那你去说吧。”
没看皇帝一颗心都栓在夏婕妤身上么,旁人阻拦又有何用?没的惹一身臊。
*
刘璋此刻的确在产房里头,并且已待了快一刻钟了。
夏桐乍一见他身影,着实吓了一跳,差点连正生孩子都忘了,吃力地扶着床柱想要起身,“您怎么来了?”
刘璋将她按回那张四平八稳的拔步床上——纱帐之类的都已经拆除,此刻看上去更像一块硕大的木板,方便稳婆们围聚工作。
夏桐责备地望了春兰一眼,意思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春兰只能默默背转身,皇帝的任性宫里谁还不了解么?别说她了,就连那些见多识广的太医跟接生嬷嬷都不敢声张呢。
都是被皇帝的独断专行吓怕了。
夏桐虽未刻意研究过宫中习俗,可也知道产房血腥地最为忌讳,尤其对男子不吉。她自己不在乎这些迷信,却也不想落人话柄,说她仗着身孕作威作福。
夏桐决意劝他出去,“陛下,您还是暂且回避一会儿吧,妾很快就会好的。”
这话说得其实颇为心虚——她自己也不知道要生多久,听人说生两三天的孕妇都有呢,还有不少难产或者一尸两命的,夏桐想想便觉头皮发麻。
刘璋看出来了,温和地握着她的手道:“无妨,朕陪你。”
夏桐倒不想要他陪,别说一个大男人不懂接生,帮不上忙反而添乱,从较为隐私的方面,她也不想让皇帝看到自己生产时的难堪模样——听说还有当场失禁的呢。
冯玉贞那一小滩尿渍都能让她几个月闭门不出,不敢想象大小便齐飞会是何等名场面。
夏桐想想都觉得心理阴影要出来了。
为了避免出丑,她被迫对皇帝说了实话。
谁知皇帝看起来承受力却很高,“这有什么?谁小时候不是动不动就拉裤子?朕只当你是小孩儿便成了。”
夏桐简直欲哭无泪,问题她不是啊!何况皇帝这会子嘴上说得好听,真遇上了不定会是什么模样呢。
恐怕跑得比兔子还快,而且以后没准再也不会要她侍寝——夏桐还挺舍不得这根人形按-摩棒的。
刘璋见她将头摇的跟拨浪鼓般,就是不肯让自己陪伴,只得想了个折中的主意,“不如这样,朕只看你上面,不看下面总行了吧?”
夏桐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办法。
刘璋于是侧身坐在床沿上,专注地望着她苍白中透出晕红的两鬓,时不时还拿毛巾擦去她额上的细汗。
众人:……
总觉得这两人是专程到产房来秀恩爱的。
不过接生嬷嬷们早就见惯了各种非常状况,对此也不以为奇,而是紧锣密鼓忙着手头的事——有皇帝这般盯着,她们更得费一百二十个心,若不能让夏婕妤平安将皇嗣落地,只怕她们的人头就该落地了。
夏桐此时处在十分蒙昧的状况中,仿佛迷迷糊糊,又仿佛格外清醒,听见殿外的喧嚷之声,她不禁咦道:“外头怎么了?”
刘璋很平静的道:“没什么,大概是贵妃跟冯氏打起来了。”
夏桐:……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很怀疑皇帝在其中做了手脚。
刘璋淡淡一笑,“朕不给她们找点事做,只怕她们就该想着如何给你添乱了。”
说罢唤来安如海,“让贵妃等人都回去罢,免得扰了夏婕妤清净。”
安如海恭敬应下,羡慕的看了夏桐一眼,觉得皇帝对夏婕妤真是体贴,为了她把所有人的面子都给驳了。
夏桐:……
这位公公,您别摆出一副正房羡慕小三的模样行不行啊?论理安如海才是跟皇帝最久的人呢。
可惜安如海生得微胖了点,他若是个清俊小太监,没准能当成帝王的心尖宠妃。
夏桐正胡思乱想着,忽感觉身下一阵又酥又麻的胀痛传来,说不出的难受,那为首的接生嬷嬷催促道,“娘娘,用力啊!孩子的头就快出来了!”
夏桐从没想过生孩子是这般费力气的事——或者之前也想过,可总以为不过是大号的月经,如今身临其境,才发觉实际要可怕得多,简直像把一个足球大的卫生棉条硬生生从身体里拽出来,还是没吸饱血、不够润滑的那种。
她后悔应该把寝殿里剩的那半瓮灵泉取来,不然若真死在这里该如何是好?可这会子她连唤人都没力气了。
不晓得王静怡在不在,哪怕戳穿秘密会招来仇恨,可只要她能救自己和孩子一命,夏桐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迷迷蒙蒙中,她看到枕畔男人的面容,那张素来不苟言笑、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般的面容,此刻竟漾满黄豆般的汗珠,额头甚至鼓出了青筋,远不复平时的潇洒模样。
原来他也是会怕的,夏桐不禁放松了些,甚至有点想笑——可惜没有照相机,不然真该将这一幕拍下来,让皇帝看看自个儿紧张的时候有多么滑稽。
尽管皇帝握着她的手都快将她捏断了,夏桐却不觉得,依旧沉浸在这个男人难得的情感流露里。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见稳婆大声呼喊,“娘娘,再加把劲,马上就好了!”
夏桐身不由主地绷紧肌肉,感觉有什么东西倏然离开自己体内,整个人骤然放松下来。
稳婆惊喜的道:“恭喜陛下,婕妤娘娘平安为您生下一位小皇子!”
刘璋顾不得看孩子,先去摸夏桐的手,“桐桐,听到了么,你为朕生下了皇嗣,是个健康的男孩儿!”
夏桐第一个反应是这下终于能松口气了,是个皇子,可以避免继承人断绝的危机,而她也有充分的时间来调理身体;与此同时,也昭示着她在宫中的地位终于稳固,日后即便是失宠,她也无所畏惧了。
带着这股劫后余生的欣慰感,夏桐沉沉睡了过去。
第77章 敦敦
不知过了多久, 夏桐才悠悠醒转。
室内十分空旷,稳婆和太医早就离开了,连桌上的灯烛都灭了几盏。夏桐只觉喉咙里干渴得厉害,挣扎着想起来倒杯水喝, 谁知足下一个不稳, 差点栽倒在地。
春兰听到动静进来, 忙道:“娘娘, 您刚生完孩子, 太医吩咐了,得多多静养, 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做就行了。”
夏桐看她另换了一身衣裙, 不禁咦道, “我睡多久了?”
春兰还未来得及回话,外头一个沉稳的声音道:“还说嘴呢, 都一天一夜了, 若非太医说只是产后体力亏虚, 朕倒要被你给吓死。”
夏桐看见皇帝眼下明显的乌黑, 唇边还冒出淡淡的青茬,心里怪不好意思的,难道皇帝竟陪了她一天一夜?
那朝政怎么办?
刘璋没好气的道:“朕自然不会因噎废食, 奏章就在外间放着呢!”
合着把她这里当成待人接物的小公馆了, 夏桐觉得自己很像旧社会里负责应酬的姨太太,又或者金屋藏娇的那个娇。
不过当她瞧见皇帝手中的物事时,这些念头便都化作对食物的渴望。
她迫不及待接过那碟红糖发糕吃起来,当然也没忘一边喝着香浓嫩滑的鸡蛋羹, 这些都是补气养血的好东西。
刘璋怕她噎着, 找了个软枕给她垫上, 又缓缓为她顺气,心疼的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吃饱喝足后,夏桐幸福的抹了把嘴,躺在床上打着饱嗝。
这时候就想起那个从她腹中爬出的小生命来。
刘璋让人把孩子抱来给她看,夏桐瞧时,只见小家伙生得圆头圆脑,胳膊腿儿都跟洗净的藕节一般,屁股更是浑圆可爱。此时人醒着,小嘴还叭叭的吐着泡儿。
夏桐越看越觉爱不释手,“不愧是咱们的孩子。”
这孩子完美继承了双亲相貌上的优势,叫人半点都挑不出错来。
刘璋心道这人是没见过宝宝刚出世的模样,浑身上下跟个染了血的毛猴似的,亏得乳母们又是清洗又是擦身,再经过一日夜的调养,才变得白白嫩嫩。
夏桐道:“陛下,您给孩子取个小名吧。”
不然成天小皇子小皇子的叫着,多别扭呀,她从前的家乡也流行为孩子起个通俗易懂的乳名,不止为叫着方便,也是保佑这孩子无病无灾、逢凶化吉。
刘璋一时却无头绪,“你是他的生母,就你来想吧。”
夏桐其实巴不得这一句,留神端详了孩子片刻,便喜孜孜的道:“瞧他生得白胖圆滚,就像个矮墩墩的大冬瓜,不如就叫冬瓜吧!”
刘璋:……这真的是亲妈?
他可不容许儿子有这么一个难听的小名,传出去岂非成了笑话,当即驳斥道:“不行!”
夏桐委屈脸,“您答应让妾自己做主的……”
刘璋发现这小姑娘越来越会辖制人了,从前撒谎舌头都打结,如今却能面不改色装可怜,说也奇怪,刘璋自诩心硬如铁,可只要夏桐脸这么一垮,眼皮这么耷拉下来,他立刻感觉身上软了半截。
真真是前世冤孽。
拗不过夏桐百般央求,刘璋只得退让一步,但冬瓜肯定是叫不出口的,他沉吟道:“就叫敦敦吧,取温和敦厚之意,朕也希望他能胸怀广大,海纳百川。”
夏桐模糊感觉他另外寄予厚望,可这种事她一介后宫妇人是管不了的——就算皇帝真有立太子之意,她难道还能说情愿不情愿?不比寻常人家,刘氏一族可的的确确有皇位有继承。
至于旁人会怎么想,她就管不了了。
反正敦敦现在还小,皇帝暂时是不会立他为太子的,这样,她们母子仍稍稍安全。
刘璋见她面色沉吟,不由打趣道:“怎么,还惦记着你那矮墩墩的大冬瓜?朕看你倒是越来越像冬瓜了。”
目光落在她丰满高挺的胸前——生完孩子,肚腹一下子瘪了回去,胸脯却仍和生前一般饱满。
夏桐脸上微红,忙取了床锦被盖住,嗔道:“胡说!”
刘璋哈哈大笑。
夏桐视线下移,忽的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还没亲自给孩子喂过奶。
正好敦敦小脸皱起,似乎是饿了,夏桐便让春兰将孩子抱过来,轻轻撩起衣襟,顾不上怕羞,泰然自若准备承担一位母亲的天职。
事实证明她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敦敦在那嘬了半天,不止没吸到半点奶水,倒把她弄得生疼。
夏桐向春兰投去疑惑的目光。
春兰尴尬道:“顾大夫说了,您暂时还没有奶,还是交由乳母喂养为宜。”
夏桐很生气:“那你该早点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