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宝妆成
没准儿那些大鬼一边花着程卿的银子,一边还私下里凑在一起笑程卿傻呢!
程卿有别的办法。
秦安县本地官吏的关系盘根错节,是牢固的利益共同体,程卿如果不快速撕开一条口子,打响自己的名号,那她就会被本地官吏同化,做个听话的傀儡,或者被排挤出秦安县——别人不想在这里当知县,可以挂印辞官,程卿却不行,她是被皇帝贬谪来这里的!
再说程卿何时认输过?
越是有难度的事,程卿挑战时越兴奋。
不见那些墙头草衙役,程卿却换上了官服,带上武二准备出门。
她倒没有被衙役们堵住,却被荣九给堵住了。
“我是真的想做师爷,你给我一次机会吧程大人,反正这秦安县的官吏你也指挥不动,现在正需要自己人帮忙。”
话说的没错,但你荣九少何时成了自己人?
程卿没同意也没拒绝,就是不吭声带着武二走前面,荣九心中一喜,带上几个家仆跟在后面。
自封的荣师爷派头比程知县还大,荣九要真是进入官场,估计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程卿闷声不响赶到了县学。
县学的破败和县衙不相上下。
整个县学空荡荡的,既无求学的生员,也不见教谕和训导等人……程卿知道教谕和训导去哪里了,此时估计还在朱县丞家喝喜酒。
她瞧着破败的县学冷笑,自己大马金刀坐在了正堂,等着教谕和训导两个官员来拜见她。
至于他们会不会来,程卿一点都不担心。
这秦安县里其他官吏可以不理睬程卿,县学的教谕和训导却不敢这么做。
程卿说自己看秦安县的所有官吏不顺眼,想把官吏们都换了,这是不合理的要求,上面根本不会理睬。
程卿要是只抓住县学的问题不放,说秦安县的教谕和训导不行,那教谕和训导就可以回家洗干净脖子,等着被革职了!
谁叫程卿是六元及第的状元呢,她是做官被贬谪又不是学问被质疑,如果她都没资格管秦安县学的事,那找遍整个西北,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有资格了!
没办法,要说科考之事,程卿就是最专业的。
果然,她在县衙里等了两个时辰都等不到官吏,在县学里才坐了半个时辰不到,教谕和训导带着一身酒气出现了,差点连官靴都跑掉——两人离开时,朱县丞很不高兴,但两人也没办法,向朱县丞赔了不是,说自己前来探一探新知县的虚实。
“知县大人——”
“程大人!”
程卿从鼻孔里送出一个“哼”字,打量着破败的县学,很是不满:“两位若是少喝两顿酒,也能为县学置办些座椅。”
她说着摇晃了一下身子,屁股下的太师椅嘎吱作响,让教谕和训导脸红。
两人还来不及说什么,程卿又问秦安县今年县试出了多少童生,府试出了几个秀才,县里有举人几个,又出了几个进士,问得两人满头大汗。
教谕擦着额上的汗,说西北的民风剽悍,学风不盛,自己愧对朝廷的信任,今年的县试仅有几人通过,县里有新老童生十五人,在府试时都折戟沉沙。
至于秀才,县里的秀才基本都在县衙供职,没有继续往上考,要说举人,有个老举人今年六十多岁了,让老举人上京赶考,恐怕会死在路上。
再说进士,找遍整个秦安县,唯一的进士大概就只有坐在太师椅的程卿本人——
荣九跟在程卿身边,大声笑起来:“一个县才十五个童生?”
江南是文风鼎盛之地。
荣九是自己不爱读书,没想过要读书,但让他去参加县试,他自觉很有把握。
扬州繁华之地,走出去随便碰到穿儒衫的都至少是个秀才,童生不老老实实在家读书,哪有脸出门玩耍!
荣九的讥笑让教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又因为摸不清荣九的身份,教谕敢怒不敢言。
程卿摆摆手:“好了,以前的事本官懒得追究了,不过本官既到了秦安做县令,不做出点政绩也不好向京里交待,本官会派人修缮县学,凡是本县家世清白的良家子弟都可来县学报名,本官就不信,秦安县考不出秀才和举人!”
训导急了。
要是能考出秀才和举人,那他和教谕也不必被程卿骂得不敢还口了
程卿要政绩,事情却摊派在训导和教谕身上,训导哪敢同意呀!
“大人,秦安县无向学之风,又请不来有名望的大儒,这如何能行?”
程卿从太师椅上站起来。
“你的顾虑本官当然知道,所以本官准备亲自为他们授课!”
第645章 :你不是程知县,你是程咬金!
亲自授课?
秦安县的教谕和训导一起咽了咽口水。
这两人若不是已经进入了有品阶的官员行列,他们都想立刻报名呢——秦安县的人,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能被六元及第的状元亲自教导!
程卿把教谕和训导两人说得心神动荡,等程卿走了,两人才心不在焉的回到朱县丞的别院。
酒席还未散去,在席间的人却减少了。
朱县丞看教谕和训导折返,面色稍霁,问新知县又搞出了什么花样。
教谕尴尬,训导硬着头皮说道:
“知县大人说咱秦安县的秀才、举人太少了,要县学广收学子,由他亲自授课。”
朱县丞冷笑:“北蛮人都快打过来了,知县大人不赶紧训练民壮兵丁,还想着抓科考的政绩,他开县学,谁家子弟愿意去——”
朱县丞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席间有几个客人眼神发飘,一个人大着胆子起身,说自己已是醉了,不敢在朱县丞面前丢丑,想要回家醒酒。
这人是秦安县的富户。
秦安地处西北边陲,种粮食产量不高,这里的大户多养牲畜或者雇人种药材,站起来告辞的富户,家里养着上千头羊,和朱县丞一样,纳了好几房小妾,只生有一个独子年方十五岁。
如果北蛮人不打来,富户的独子将来肯定继承家业,继续当着秦安县的富户,或者守不住家业……在这个小地方,没有第三条路可选,富户倒是能供儿子读书,可县学破败,教谕和训导混吃等死,根本寻觅不到名师!
那是从前。
现在不同了,秦安的新县令要重振县学,广收学生,亲自授课。
这不就是第三条路吗?
富户激动的都忘了朱县丞的凶名!
朱县丞再厉害,教不出秀才、举人出来。
新县令却不同,人家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嘴上说着喝醉了,富户却脚下生风,生怕跑得慢了,叫别人占了先机,自家儿子抢不到入学的名额。
有人带头,其他几个迟疑的也跑了,找的借口都非常拙劣。
朱县丞的脸越来越黑。
韦主薄小心翼翼看朱县丞的脸色:“大人,这——”
朱县丞一拳打在面前的桌子上,差点把桌子轰散。
“贼子!”
这声贼子是骂谁不言而喻。
程卿刚到秦安县的第一天,就连施两计。
第一计,动摇了县衙的衙役阵营!
第二计,拉拢了县里的富户!
因为富户最有送子孙读书的需求。
有钱没权,没有安全感,所以有了钱还想权,想改变门庭。
朱县丞越想越生气,又锤了两拳,可怜的桌子不堪重负,终是被轰散了。
胡典史低着头,咽了咽口水。
岂止是来喝喜酒的富户们心动,胡典史也很心动,除非是没有儿孙的,才不会做自家儿孙科考高中的梦。
程知县这两计,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年纪不大,手段倒是很老辣。
胡典史怀疑不止是他,连韦主薄都有动心。
“听说知县大人年方十八,行事如此老辣,身边恐有能干的幕僚、师爷!”
韦主薄岂止是心动,还很是羡慕。
出身大族就是好,几岁就能开蒙,名师大儒授课,难怪能考出百年难得一见的“六元及第”。
韦主薄觉得自己和程卿也就差在出身上,若他和程卿异地相处,不说“六元及第”,高中进士想必不难。
进士外放至少是知县起步,有这样的起点,就该是朱县丞捧自己的臭脚咯!
韦主薄心动归心动,却不敢行动。
别人被程卿的小计所动摇,弃朱县丞而去,韦主薄却不敢。朱、韦、胡三人联合起来赶走了上一任知县,是利益共同体,同一条船上的人,谁也别想摆脱谁!
水灵灵的美妾还在房里等着朱县丞去宠爱,坏消息却再次接踵而至,一个人匆匆跑来报信:“县丞大人,不好了,程知县他……他……”
“有话好好说,舌头要是捋不直,老子割了它下酒!”
“程大人他带着人把六房的锁砸了,从中搬走了许多账本——”
咚。
一个六房书吏居然从凳上滑到了地下,好像喝醉了一般两脚发软,半天爬不起来。
县衙有吏、户、礼、兵、刑、工六房,是中央朝廷六部的缩影,在六房的都属于文职办事员,统称书吏,虽然身份低微,一个县衙要运转又离不开这些书吏,他们熟悉当地民情,精通律例,能读会写,还懂官场诀窍……如果说朱县丞、韦主薄和胡典史三人是排挤走上一任知县的大功臣,那秦安县的六房书吏就是三人的帮凶,是这些人团结起来欺上瞒下,让知县的命令连县衙都出不了!
整治这些奸猾之辈,就要掐其命脉,程卿深知天下乌鸦一本黑,凡是记下来的账本必有疏漏,直接把账本带走,秦安县衙六房的一大半书吏都要被吓得半死。
这是程状元?
呸!
分明是唐朝的程咬金!
靠着三板斧的招数横冲直撞,却又招招都打在朱县丞的痛处。
朱家别院的喜宴是彻底进行不下去了,朱县丞凶光外露,又一张桌子死在朱县丞带着怒火的铁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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