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宝妆成
“走,跟本官一起去拜见新来的程知县!”
朱县丞一马当先,韦主薄和胡典史在后面拼命追,都在让县丞大人冷静。
挤兑走知县没关系,那是知县没本事。
要是当众把知县打死了,朱县丞肯定要被问罪!
……
程卿带人把六房的账目都抄了,装了好几麻袋,随便塞在了一间空里,叮嘱武二把县衙的前门和后门都锁好,不要让任何人闯进来。
然后她就舒舒服服洗了个澡,重新穿好衣服,发现何婉在烛光下翻看她抄来的账本。
何婉眉头皱着,显然是因为一团乱的账本而为难。
“这几日,我帮你整理一下?”
程卿应该有别的事要忙。
就说县衙外面,现在就守着想投诚的衙役,也守着想给自家儿孙报名入学的秦安县富户,再多出六房的书吏,何婉也不奇怪。
哪知程卿却从她手里抽走了账本,“这种烂账,没有整理的必要,你别浪费精力了!”
“那你为什么还——”
何婉话说到一半,恍然大悟,“你就是故意的,想看秦安县衙那些人惊慌着急。”
程卿笑眯眯点头:“不给那些老油条找点事做,他们就会团结起来排挤我,现在我把他们打散了,他们要为各自打算,就再不是铁板一块。要是在京城,这些小官吏我都不用打交道,在这里,不把这些人收服,想做什么都寸步难行。”
何婉若有所思,“所以你要振兴县学,并不仅是为了拉拢县里的富户?”
“不错!”
程卿脸上有两分激动:“我想来秦安县吗?肯定不想!但来都来了,总要真正做点事,才不枉我们走了这么远路来西北吃沙子。我并不认同现在一些读书人的想法,但他们从小接受了‘正统教育’,思想已经固定了,秦安县地处西北边陲,连一个活着的进士都找不出来,我教什么,县学的学生就学什么,没人会质疑我教授的东西!”
天高皇帝远,程卿就是本地最大的官,理论上来说她想把秦安县变成什么样都行。
当然,前提是秦安县这些官吏必须配合她,不扯她后腿,哪怕不是真的心服口服,有不满都必须憋着。
何婉也被程卿说得激动起来。
程卿被贬谪了,还中了奇毒,都没放弃过要实现理想,那自己呢,是不是也能做点什么?
小磐敲门,程卿让她进来。
小磐笑嘻嘻道:“少爷,秦安县的朱县丞、韦主薄和胡典史,三位大人结伴来拜见您,说要给您接风洗尘,不过奴婢说您已经歇下了!”
程卿捏了捏小磐的脸,“行呀,越来越聪明了,你家少爷可不就是睡了嘛。”
至于朱县丞三人吃闭门羹是什么心情,程卿懒得去想,那是朱县丞三人自找的!
第646章 :卧底都要抢着当!
朱县丞带着韦主薄和胡典史在县衙外等了半天,才有个婢女告诉他们知县大人舟车劳顿,已经歇下了。
至于何时能见到知县大人,婢女也不知道大人要歇几天,婢女说完就进去了。
韦主薄死死扯住朱县丞的袖子:
“大人,冷静!”
整个县衙都破败不堪,县衙的大门更是摇摇欲坠,真的是承受不起朱县丞愤怒的拳头呀。
朱县丞何时吃过这样的闭门羹,被韦主薄和胡典史劝了回去,三人密谋商量了半个多时辰,决定派胡典史假装去向程卿投诚,一定要取得程卿的信任。
胡典史想到程知县要重开县学亲自授课的事,觉得自己定力不够,怕自己去当奸细当到真的投诚,那朱县丞肯定要扭断他脖子……见胡典史迟疑,韦主薄摸着胡子毛遂自荐:“不如让下官去为大人探探路,看看那毛头县令身边是哪个老幕僚在出主意!”
有人争着要当奸细,胡典史立刻不肯相让,说要为朱县丞的伟业鞠躬尽瘁。
“下官有一子,如今也到了入学的年纪,为了取信于程县令,下官愿将犬子送去县学,下官儿子被程县令拿捏着,他总不该再怀疑下官的忠心!”
胡典史为了搞事业,亲儿子的前途都舍得牺牲,韦主薄暗骂胡典史无耻,恨自己下手太快,被胡典史抢占了机会。
三人商议定,胡典史带着酒气回家,关上自家大门了,笑得眼睛都在放光。
胡典史的浑家早已歇下了,都被胡典史叫了起来,又让才十二岁的小儿子叫到书房训话——说是书房,书架里只有十几本书,别说和名家大儒比,任何一个稍有底蕴的耕读之家,也不该才这点私藏。
在虹县,要举人才能做典史,秦安县地处偏僻,没有举人愿意来此谋差事,胡典史只有个秀才功名。
不过胡典史平时并不自卑,毕竟韦主薄也只是秀才,至于朱县丞……朱县丞是捐出来的官,朱家本就是大户,朱县丞着实凶狠,竟把县丞坐稳了不说,还差点当上了知县。
胡典史自己基本是绝了往上走的路,但他今晚真的很激动,把早已睡下的小儿子叫醒,叮嘱小儿子一定要在程卿面前好好表现:
“你要当他的学生。”
胡家小郎点点头,“爹,儿子晓得,要进县学。”
胡典史拍了小儿子一下:“傻孩子,不是县学那种学生,是要做他的弟子……唉,为父现在说这话为时尚早,你别多想,进了县学要勤学好问,多多在知县大人面前表现,让知县大人看见你的聪慧!”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今夜的胡典史,不是逼走上一任知县的官场老油条,只是一名为了儿子的前程而殚精竭虑的慈父!
为了让儿子能在县学脱颖而出,胡典史决定要从今晚开始对儿子严格要求。
胡家小郎硬是被胡典史压在书房学习到雄鸡打鸣,熬到第二日清晨,父子俩都眼眶红红,把胡太太心疼死了,胡太太觉得丈夫是喝多了发疯,胡典史发火:“你这无知妇人,头发长见识短,知道些什么!”
西北女人彪悍,胡太太扯着嗓子冲胡典史喊,“不是你说那个程知县是被贬来西北的么,又说朱县丞被新知县截了胡,恨死了新知县,绝对不会放过新知县云云,现在又反过来教训老娘!”
胡典史觉得自己和这粗鄙悍妇简直无法沟通,让小儿子拜程卿当老师的心思更加坚定,不当程卿的弟子,小儿子还会在秦安县这个小地方娶妻,娶这些身上沾着羊膻味的悍妇!
想不和家中悍妇说话吧,又怕悍妇不知轻重,毁了小儿子上进的机会,压着怒气将昨晚与朱县丞、韦主薄商议的事情讲了一遍,胡太太听得发怔,胡典史又道:
“这是多好的机会?你只看到新知县是被贬,人家到底是大族出身,来秦安县上任还带着老练的幕僚,朱县丞虽是地头蛇,新知县未必斗不过他。新知县只要在秦安县平安任满,总有高升回京之时,你想一想,他才十八岁,就曾经官居四品,小小的秦安县能困住他?”
程卿的优势不仅是六元及第的状元,还有六元及第时的年龄。
太年轻了。
剩下的政治生命太长了!
胡太太被胡典史说服了,让厨房赶紧给胡典史父子送点吃的,吃完好去见程知县。
胡典史领着眼眶红红的小儿子,像老兔子带着小兔子。
到了县衙门口,发现今天的县衙门口比昨日还拥挤,老山羊带小山羊的,老牛带着牛犊子的,老……呸呸呸,什么山羊兔子的,好多都是胡典史的老熟人,要不是当爹的领着儿子,要不就是做爷爷的领着孙子,像胡典史这样只领着一个儿子的反而占少数,别人都带着不止一个,做出了任凭程卿挑选的姿态!
胡典史感觉到竞争之激烈,看了看小儿子,又颇有信心。
胡家好歹有十几本呢!
自己好歹是秀才呢!
自己儿子能识会写,怎会竞争不过?
谷宏泰躲在暗处,懒洋洋监视着秦安县衙,觉得眼下的情形才算正常——如果程卿连这西北边陲的土鸡瓦狗都斗不过,也不值得锦衣卫特意跟着来秦安县监视他了!
县衙的破败大门被拉开,一道靓丽的身影出现,被门口的拥挤吓得又缩了回去。
虽是惊鸿一瞥,谷宏泰的眼睛都亮了。
是小磐!
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这丫头时,只是长得有几分清秀,看久了却越来越水灵。唉,西北的风沙这么大,别把小磐把那张小脸吹皱了……也不知道程卿啥时候才能离开西北,又或者,程卿还有机会离开西北么?
谷宏泰陷入了沉思。
……
程卿连出三计,搅得秦安县人仰马翻之时,京城被火烧过的乾清宫修好了,皇帝又搬回了乾清宫里。
不过此时此刻,皇帝却不在宫中,他在北镇抚司。
如果孟怀谨在此,一定能认出,骆竣让人从南边带回了他幼时的邻居,骆竣还找到了从前服侍皇后娘娘的旧宫人,顾家的老仆人……这些人从大魏各地被带到京城,只为向皇帝证实孟怀谨的身份!
第647章 :朕还没有老糊涂呢!
骆竣跪在地上,汗水把后背都打湿了。
进入锦衣卫这么多年,骆竣见过各种奇事、怪事,经历过许多阴谋诡计,但从未有一件事比眼下这件更……哪怕是死了二十多年的毓章太子复活,站在骆竣面前,骆竣觉得自己都能接受事实。
但孟怀谨的身世,比毓章太子复活的事更诡异!
如果不是每一个人证都是骆竣亲自带回的,他都要怀疑所谓的真相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骗局。
怎么可能呢?
“陛下,此事尚有疑窦,如果孟大人真是……娘娘为何要否认孟大人的身份?母子连心,这世上岂有亲生儿子就在眼前,却能忍住不相认的母亲!”
皇帝眼下青紫,眼皮肿胀,身体似又差了些。
对骆竣的顾虑,皇帝嘴角浮现冷笑:“因为皇后恨朕!”
皇帝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还摇晃了两下,扶着椅子才站稳。
“她恨朕。”
“顾侯一边帮朕登基,一边又不信朕,皇后和顾家一起联手,偷走了朕的嫡长子!”
皇帝呓语如痴。
“陛下——”
骆竣跪在地上爬行了两步,皇帝抬了抬手,“不必劝朕,朕还没有老糊涂。朕将锦衣卫交给你执掌,是信任你绝不会背叛朕,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调查,你查出来的结果,朕相信!”
骆竣伏地不起。
按理说骆竣“找回”了皇帝的嫡长子,这是天大的功劳,他立此大功,不仅要得皇帝嘉奖,就是那些素日高傲的文臣清流,都得承认他做的对!
但是,骆竣的心却不踏实。
是什么样的恨,可以让皇后联合娘家人一起将“大殿下”调换?
那时候,顾侯还是支持皇帝登基的。
顾侯既是皇帝的岳父,亦是皇帝的知己,在没有人看好皇帝能登基时,顾侯就把女儿嫁给了皇帝,真正是慧眼如炬。
皇后为皇帝生下的儿子是嫡长子,是王朝的继承人,是顾家和皇帝共存的纽带,有这个孩子在,顾侯未必会……所以,皇后和顾家没理由将嫡长皇子偷走呀!
骆竣觉得自己在锦衣卫当差多年,只有这件事做的最错,如果搞错了孟怀谨的身份,那是真正有负皇恩,混淆皇室血统!
如此浅显的道理,骆竣都能明白,偏偏皇帝本人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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