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这一回董太傅不曾反对,魏国公夫妇自然也不会有异议,是以自魏平远三岁之后,便是在魏国公府留三日,再往董太傅那边住三日,如此往复。
董太傅于士林声望赫赫,自非浪得虚名,魏平远跟在他身边多年,学识才干极为出类拔萃,加之相貌清奇俊美,名气更是颇盛。
同他容貌绝美的胞妹一道,被称为金陵双璧。
嗯,在脸这方面,青漓自认为能跟自己匹敌的,也只有这位兄长了。
——越想越觉得,其实阿娘才是真人生赢家啊~
董氏带着女儿过去时,魏平远正同父亲与胞兄说着话,见她们过去,先向母亲见礼,这才看着青漓,感叹中隐含不舍:“——走的时候还是小姑娘,回来的时候,居然要嫁人了。”
在外游历半载,魏平远似乎愈见沉稳,虽清瘦几分,却更见风骨卓然,他这话说的有些感伤,委实是触人情肠,青漓看看他,再看看一侧的大哥,也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想掉眼泪:“——本来还怕自己孤零零出嫁,好在……你们都回来了。”
“妙妙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爱哭,”魏平远伸手给她擦泪,语气微微无奈,却又温和:“你的终身大事要紧,无论如何是要赶回来的。”
他容貌同青漓相似的多些,只是一绝秀,一俊美,灯光晕黄,二人并立在一起,竟似两尊玉人般剔透无暇,令人不忍错目,不负双璧之称。
青漓被他说的有些羞,却听魏平远含笑的声音传过来:“本以为西凉战事胶着,届时大哥难以赶回来,会是我背你出嫁,还在为难那日如何才能少抢些风头的……”
“想得美,”青漓瞪他一眼:“我比你好看多了,才不输给你。”
魏平远双手环胸,笑微微看着她,颇见风流:“那可未必。”
他书念的多,嘴皮子也远比青漓溜,她不稀罕以己之短,克敌之长,只向一侧的魏平遥求助道:“大哥,你看他——”
“好了,”弟妹之间,魏平遥肯定是偏心妹妹的,当即便道:“妙妙还小,平远你别欺负她。”
魏平远撇撇嘴,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哼一声,道:“你只叫大哥看好了你,可别落单。”
青漓不理他,只向魏平遥撒娇:“大哥待我最好啦~才不像某些人,哼。”
几个小的在说话,魏国公也没出言,只静静看着他们兄妹几个,许久,才有些感慨的向董氏叹道:“——都长大了啊。”
“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董氏含笑道:“由着他们去吧。”
~
十几日的功夫转眼即逝,大婚之日,终于到了。
这一日,青漓早早便起身,用过早饭后,由宫中女官侍奉着,开始梳妆更衣。
正红袆衣灼灼如火,华美绝艳,上裳绣日月星辰,下裙绣凤凰展翅,素色腰带以银线绣五岳河川,华贵不凡之中,更显皇家雍容。
贴身侍女陪着青漓入内室,将内里三层衣衫穿着整齐,这才唤几位女官入内,侍奉着她缓着袆衣,轻束腰带。
因着个人的喜好,青漓是极少着艳色的,素日衣裙也多以清素为主,此刻着正红,却另生一番风情,如国色牡丹初绽,芳菲绝世,几令人难以眨眼,唯恐错失半分。
“只能穿一次,”青漓低头看一眼身上花了近半年时日才制成的华美袆衣,有些遗憾:“真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董氏上前去为她整理衣领,神色既欣慰,又有些感伤:“女儿家最隆重的,也只这一日罢了。”
青漓看出母亲眼底不舍,低低的唤了一声:“阿娘。”
“妙妙长大了,也要嫁人了,”董氏收拾好眼底神色,拉着她到一侧坐下,示意一侧女官为她梳发着妆,柔声道:“阿娘很欢喜。”
长发散下,自有人为她梳起,青漓合上眼,觉有人靠过来,动作轻柔的为她绞面。
细微的疼过去,她缓缓睁开眼,看着镜中映出的人影。
说是绞面,其实,也是同过去的自己告别吧。
过了今日,她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真好。
帝后大婚是国之重事,除去二人结亲外,于家国的意味更重,无论衣裙妆发,皆以大气雍容为主。
陆女官缓缓执起青漓的发,手掌灵巧的为她梳高椎髻,陈女官则自身侧侍女手中托盘中取九凤挂珠朝阳钗,并日月升恒绵福簪,一道簪入发间,另取东珠耳环一对,小心的佩于青漓耳畔。
青漓坐在镜前,眼见着一通装扮下来,竟觉对自己有些陌生了。
恍恍惚惚间,她想起了皇帝。
这一刻,他在做什么呢?
是不是,也像她想他这样,在想自己?
“娘娘,”陆女官轻轻唤她,青漓望过去,便听她道:“您要先往宗庙致礼,此刻便该动身了。”
董氏取了金缕罗扇与她,该说的话早已说完了,此刻分别,也只是道:“照顾好自己,尽为人妻的本分,其余不需理会。”
青漓点头应声,最后向母亲拜别:“阿娘宽心,我都明白的。”
罗扇敷面,裙摆微动,女官们确定皇后仪容无误,便前方引路,带着她往外间去了。
她的长兄正等在那里,准备背起自己的胞妹,直送到魏国公府正门外的皇后鸾驾前。
她作为魏国公之女的前半生结束了,作为大秦皇后的后半生,却刚刚开始。
真的到了这一步,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金缕罗扇下的唇勾起了动人的弧,青漓微微笑了起来。
只有一点难熬。
才几日不见,我便忍不住想你了。
衍郎。
第58章 婚仪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 寒气袭人, 可青漓坐在轿中, 却并不觉得凉,只有一颗心在咕嘟咕嘟,热热的向外涌着欢喜的气。
便是之前不喜的执扇, 此刻也丝毫不觉辛苦, 反倒甘之如饴。
甚至于, 即使是到了銮驾中,外头无人瞧见, 她也不曾放下。
金陵风俗中言,若是新娘子偷懒,在轿中将扇子放下, 是会折损自己福气的, 等到婚后,日子便不好过了。
尽管只是市井之谈, 但青漓还是信了,老老实实的执扇,半分不曾松懈。
这样好的日子里, 她才不要留半分缺憾。
鸾驾稳当, 倒不磨人, 也不知走了多久,青漓便觉停了下来,玉竹与莺歌为她掀开轿帘,纠仪女官在外恭声唤道:“娘娘, 宗庙已至,请下轿。”
望着不远处的肃穆宫阙,青漓心头一片安然,缓缓下了轿,随着牵引礼官前行,径直往前方宗庙去。
此是皇族家祭,自不会人数诸多,宗庙正门至前殿的长长道路铺了红缎,两侧卫率侍立,面容端肃,一声不闻。
青漓步伐稳当端正,裙摆纹丝不乱,登阶时目不斜视,压衣环佩并无异响,雍容无双,与国母风仪,并无半分不符。
年纪尚小,却不露怯,也是难得。
青漓早知程序,倒也不慌,只有到登上台阶,望见正站在殿前,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男子时,她眼睫才不由自主的轻眨一下。
是她的郎君,更是即将与她执手的那个男子。
今日大典,皇帝衣冠亦是肃整,戴十二旒冕,着玄色冕服,上绣日、月、星、辰、山、龙、雉、宗彝、水草、火、粉米、黼、黻,佩天子剑,面色端凝,目光深沉,少了同她相处时候的温和,却添了天子的无上威仪。
青漓第一次见皇帝着天子十二章服,只望了一眼,目光便有些收不回来了。
这样的他,既气度非凡,又威仪难掩,出奇的英俊,也出奇的……合她心。
更何况,这样冷心冷情的男人,只待她一个人好,也只由着她一人放肆。
只看皇帝一眼,青漓便觉一颗心软透了,目光也不由自主的柔了起来,借着团扇遮掩,露出几分笑意来。
皇帝虽见不到小姑娘面容,可见她露在外面的一双明眸微弯,心中也能猜度几分,唇角也忍不住随之露出些微痕迹来,却只立在原地,目视她到自己身边来。
青漓眼睑微垂,遮掩住浅浅羞意,步伐却依旧稳当,走到皇帝身边去,停住了。
他看她,她也看他,二人对视一眼,虽不曾言语,彼此之间也隔着十一月的冷风,却莫名的生了几分旖旎味道。
甜甜的,醉人的很。
按制,皇帝本是应敬告先祖,后于内殿等候皇后入内同礼的,可谁也没想到,敬礼结束后,皇帝便出了内殿,到外头等着了。
若是其余人胆敢如此乱来,纠仪御史必然是要点出来,加以斥责的。
可那个乱来的人毕竟是皇帝,口含天宪,语出不改,即使是光明正大的走出去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几位纠仪御史交换一个眼色,还是决定视若无睹,由着他去了。
不过,能叫陛下出门亲迎,这位小皇后,当真是了不得。
青漓不仅仅看过自己应行的礼制,为以防万一,连皇帝的也看了个大概,自然知晓他此刻在外不合规矩,心下微动,便知他究竟为何,虽不曾说什么,心头却也甜蜜蜜起来。
皇帝向她一笑,转身往内里萧氏历代先祖灵位处去,青漓跟在他身后半步,亦步亦趋,及到正中站定,便闻尚仪肃然道:“拜。”
皇帝先她一步跪下,青漓手中持扇,难免不便,自有宫人上前为她撩起裙摆,方便动作。
微微垂首,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她缓缓跪伏与锦蒲之上,同皇帝一道,向前叩首。
在尚仪丝毫不乱的声音中,二人恭敬拜了三回,终于起身。
拜过先祖,他们便是夫妻了。
青漓心头正浮起这念头,却听尚仪隐隐含笑的声音响起:“——却扇。”
也不知是怎的,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只听这话,她却觉脸一热,连带着心也咚咚咚跳了起来。
皇帝正低头看她,那目光灼热,似有温度般,烫的她愈发心慌。
羞赧的眨一下眼,青漓手掌下移,缓缓将手中金缕团扇移开,露出精心描绘过的芙蓉面来,虽对自己容色有底气,却也忍不住微抬眼睛,偷偷看他面上神色。
女为悦己者容,放到这一处,半分错也没有啊。
为他梳妆,为他挽发,哪一件都是心甘情愿。
与此同时却更希望……他会喜欢。
而事实上,青漓容色之盛,也不曾令人失望。
金缕团扇放下的一瞬,空气似乎也凝滞住了,四下里再无其他,只余她一人站在那处,熠熠生辉。
周遭宫人内侍,并纠仪御史们,皆是见过无数美人的,但如面前这般,能令百花失色的倾城色,却也是头一遭见。
又何止是他们,便是见惯了小姑娘姿容的皇帝,也有片刻的失神。
青漓惯做淡妆,素来只令人觉清美绝伦,骤然换为红唇艳色,却颇有些开到荼蘼的牡丹味道,一颦一笑,极尽姝色。
皇帝定定看她一会儿,忽觉周遭这些人碍眼起来,眸色转深,他低声道:“……名花倾国两相欢。”
他话一出口,青漓在心中默念下一句——长得君王带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