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2月28日
只是这么坐着。
总归,他是个疯子,看来是连辩解也不屑一顾。
赵沉舟沉声说:“你来若想杀我灭口,免得别人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不过更加证实,我的话。”
但京半夏终于开口时,却只问对于灭世这事,他还知道些什么。
仿佛他先前说的这些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闲话。
赵沉舟犹豫了一下便,便细细将自已知道的,俱都讲述出来。
最后道:“我日前才慢慢转醒,许多记忆浮现,虽然许多事,还云里雾里,比如,申姜怎么成了吴姜。更是毫无记忆。但如今看来,所有大事,应该都是碑中仙灵所致。如今碑灵被困于阿姜元神之中,并未有异动。且又听说,灭世的块残影已然崩解。大概,此难已完全化解了吧。”赵沉舟虽然对他并无好感,但事关重大,做为知道此事的两人,不应因个人恩怨而耽误大事。
见京半夏沉默不语。不解:“有什么不对?”
京半夏回过神,只淡淡喝了口茶。摇头:“没有什么不对。所有这些事,你不必与阿姜说。”
说完,便起身,叫曲尾下去将停在后面的马车驾到前门来。是要回去的意思。
赵沉舟见他这样,有些疑惑。
他到底干嘛来了?不是杀自已?也不是来抢阿姜?
作态?
可见京半夏果然起身要走。
他皱眉大步过去拦在对方身前:“你什么意思?”
站在阳光下的温润公子,看着楼梯之间,有一片衣角闪过,许久才收回目光。
只对拦着自已的赵沉舟轻声说道:“赵府的人,是我杀的。你将我知晓得如此清楚。更该晓得,我这个人,看似温和,实则冷酷无情,现如今,我已知晓,自已竟然会为了一个解闷的女子,如此不顾一切,落得最后泯灭于世不得好死的下场。照理说,我该现在便将她处置了,以绝后患。是看在她回来是为了救我的面子上,再加之,到底师徒一场。便饶过她这一次。但,也只这一次。”
他看向赵沉舟,表情仍是平和,语气仍是温缓,却是诛心之言:“若下次再给我遇见她,我便将她挫骨扬灰叫她神形俱灭,省得哪天,再来害我。”
赵沉舟僵在那里。
虽然说鹿饮溪如今修为不至于说是修士中的巅峰,可鹿饮溪说要杀人,还真没几个人拦得住。
自已更是不行。
他喃喃道:“我以为,起码你在阿姜身上,有一丝真情。”
京半夏好像没有听见,只轻声问他:“我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赵沉舟没有应声。
京半夏也不需得他答,只说:“回家去吧。别再外头游荡。你家大姑姑十分担忧。”仿佛是个关心小辈的慈和尊长。
说完,便缓步下楼下去。躲在楼梯口的那片衣角,飞快地缩回去。他仿佛没看见,
曲尾驾车来,等他上车后,却不走,还在向酒肆内张望。
被京半夏扫了一眼,才连忙甩起鞭子。
一路出城,还时时回头看。
等出了城终于忍不住:“公子,我下楼时候,见到阿姜鬼鬼祟祟的。公子没有看见她吗?”
“没有。”京半夏坐在车中,手伸在窗外。风软软的在他手中,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得住。其实永远也不可能。
曲尾见他也不提接阿姜的事,觉得两人肯定是遇见了,只是阿姜耍性子,不肯回来。
于是嘀咕个不停:“赵氏的人死了,确实不是公子动的手。公子只是为了救她呀。当时公子身上有伤,修为有损,实在无力与赵宁男硬碰硬。所以虚以委蛇,来寻契机。那她杀赵氏子弟,公子确实无力相救,只能看着,并佯装共谋。她是不是误会公子,与公子置气?”
急道:“公子合该说清楚才是。小孩子的气性,今日起,明日消。说通了,也就过去了。”
京半夏没有回答,只说:“准备东西,我要入水境去。”
赵沉舟说的话,听上去似乎全对,但也有不合理的地方。如果仙灵就是罪魁祸首,引诱与英女与之一体后,两人仆鬼供奉成为祟。
那祟神已被镇压在大宅之后,申姜身上的仙灵之力又是哪里来的?
申姜身上能有仙灵之力,说明,仙灵虽然成功诱惑了英女,但英女并没有救它,‘七世而成’的大法,最后还是成功了。仙灵之力确实被保留在了赵氏血脉中,只是要诞生天人,没有赵宁男和她父亲想得那么容易。
也只有这样,之后自已禁封赵氏血脉,使之不能修道的举动,才会合理。
曲尾听了首尾,只是不解:“那时的公子是忌惮惹下大祸的赵氏吗?毕竟赵氏先出了赵宁男这样的疯子,又出了灭世的赵英女这种癫人。”
“不是。我听赵沉舟描述‘我’用的禁封血脉之术,听上去是聚灵用的。‘封’即是隔绝之意。天地灵气不可入身,也就意味着,身上的灵气不会四溢。方可避免仙灵之气在千百代子嗣传承中,有所耗损。”
曲尾不懂:“为什么呢?”
“听上去元祖镇压祟神,只是拖时间而已。大概是无力消除对方。想拖到,有一日仙灵之力在赵氏子嗣身上聚为一体,诞生天人的那天。”
曲尾十分感慨:“看来是没等到了。”又惊讶:“那这样一来。被压在大宅下头的,根本就不是仙灵。从始到终,玉碑只是一个怂恿者。那被压的是谁?岂不是还有危险?”
“当时真相如何。现在已不知。所以要入水境。”京半夏淡淡道。
唯一可以看到答案的地方,是仙冢中的天道神殿。
“我立时便叫人准备东西。”曲尾应声,十分忧虑。因为京半夏现在身上还有伤,要入水境是非常难的。并且那可是,即使想到办法能进去,却绝对不能出来的地方了。
扬鞭将车子赶一赶,曲尾又突然说:“不知道阿姜几时回来?”
小丫头,好久不见还有些想她了。
京半夏歪在美人靠上,眯着眼睛,抬头看明媚的原野,此时已快入夏,野花开得灿烂。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坐在初夏的日光下头,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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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水境(二)
因要准备的东西有些多, 曲尾陪京半夏回了蚩山之后,接下来三个多月忙得脚不沾地。根本顾不到其它。只在出去采办东西的时候,听了一句闲话, 知道赵沉舟见过京半夏之后,已经带着阿姜回赵氏去了。
说给京半夏听, 他只说, 也好。
便再无它话。
因人手不够,珍珠、琉璃与宝箧也从济物莲花池回到蚩山,跑前跑后的帮着看守炼炉。
快入夏的时候,东西才准备整齐。
临近京半夏出发前一天夜里, 济物山主往蚩山来,赵府大姑姑意外随行。
两人与京半夏关起门来,说了半天的话。
珍珠三人在外对探头探脑,但也并没有听到什么。
后来借着奉茶进去的机会, 终于进去侍奉。
才进去, 便听京半夏在说, 吴姜便是申姜的事。
“元神中的书楼, 大约是那一世我泯灭的时候给她的。只靠书楼, 也可以断定, 她必然就是申姜。但我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其中关键。申姜当时分明是死了。如何又能成吴姜呢?”
济物主人与英女也是不解。要人死而复生, 不是修士可以做得到的,连神祇也无能为力,毕竟天道不可违。
几人沉默坐了一会儿。
大姑姑想了半天,开口问血脉禁封的事。反常地对京半夏有几分柔和之态地:“听赵沉舟回忆,分天之后,赵氏还是有修士的在四海行走的。”
赵沉舟回去, 已经把这些事全部告知两人了。
唏嘘之余也庆幸,一切已被改变。只是其中有许多的疑惑,因赵沉舟记忆混乱,难以知道答案。
京半夏说:“这几日,我也有思量这件事。依我之见,那一世,陆吾成为阿谷,后就任第一任渊宅主人。认真算起来,之后代代主人,都是她的后嗣。而当时大姑姑并不知道谷女并非赵氏了,在得到仙灵发现赵氏所行之事后,大约是在剜心前以颂法将仙灵植于了将要赴任的谷娘子之身。谷娘子死后,七世之法便成。后仙灵之力,一直散播于其后嗣血脉之中也是合理。我即然对谷女施行封印之术,却其实对赵氏无碍,禁锢之术,只在陆吾这一支血脉中。所以赵氏修行无碍。”这当然还只是推测,具体如何,还是要在仙冢天道神殿中查看。
济物山主人与英女听了,却也深以为然。
京半夏顿了顿,说:“我今次入水境,理清来龙去脉到是次要,最要紧的是,查出祟的由来。也好彻底解决了这件事。”
英女听了,便忍不了脾气,只说:“四海之大,又不独只有你一个修士。你把进去的法子交侍了,大家合力去办就是。”
又说:“这次我到是不骂你,只是你要进去容易,又打算如何出来呢?水境以米氏之力封闭了起来,里面的东西是绝不可能出得来的!”
话说着,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济物山主人。
她与济物主人从赵沉舟口中听到这些事之后,直到最近,心绪才平静一些。但坐在一处,便是英女这样飒爽的人,也时不时会突然回首看一眼旁边的苏濯清是否安好,来叫自已安心。
济物山主见她回首看自已,以眼色安抚她。
不过想起来一件事,对京半夏说:“吴姜早已跟着沉舟回了家,现在济物由我亲自教授,想来你也知道了。可有一件事,也是奇怪。她明明修为滂沱却时灵时不灵的,也结不成内丹。如今你说,她就是申姜,那大概是受血脉禁锢术法的影响,才会如此。如今知道原由,到也好说。不过,真要论起来,她若是申姜,即是陆吾后人,又是赵氏之身,再加之身承仙灵之力。可算是,集仙、人、水境为一体。只侍时日,必有大成。到时候,再由她入水境,比你、比所有人的成算都要大一些。”
京半夏蓦然打断他的话:“不必。这件事,合该由我去做。”又问:“赵沉舟可想起来,申姜是怎么成了吴姜的?他以吴偃师的身份,抚育阿姜长大,应是知道一些首尾原由。”
济物主人摇头:“他记不清楚了。这件事,大概只在水境中还有机会确认。”
京半夏轻轻笑:“我想也是。”这也是他想入水镜的一个原因。
济物主人说着也是笑:“不知道你是怎么吓唬了她,她在济物一听到你的名字,就退避三舍的。日前我叫她,送东西往祟山来,她也不肯。仿佛要她命似的。”
京半夏只是说:“我与她,都是孽缘。这样不是很好吗。”
济物主人只是叹气。
英女见京半夏在入不入水境这件事上,如此固执己见,便很是不悦:“我看你,也是莫明其妙。怎么说不听呢?这些大的事,你与谁也不说,谁的主意也不问,就自行其事。到时候就算你解决了麻烦 ,却自已困死在里头,又要如何是好?你这是做了什么坏事,如此急着给自已脱罪吗?却也不晓得看看时机再说再做!”
济物山主人看了她一眼,她不服,但也没有再多说。
济物山主对京半夏说:“不论赵沉舟说你彼时做过什么,可那一件件的事,此时的你并没有做过。那便谁也不能硬将这些事,按到你的头上。世上,哪有人因自已没做过的事受罚的呢?”
英女原想说什么,但见济物山主人对柔和的目光看着自已,到底只哼了一声,并没有开口。
他继续说道:“即使是有些事关于申姜的事,确实还弄不清楚原由,到也不必太钻牛角尖,知道她就行了。”声音平缓而沉稳。
说完见京半夏只是不语,又说:“至于除‘祟’,若是以修为来论,到也不应该是你进水境去,一来,因赵氏大府的事,你修为受损。二来,你身上还有旧伤。实该当是我……”
英女怒道:“你不要胡说!”打断了他的话:“这不是济物、赵氏与蚩山这三家的事,是天下大事。怎么就只在你……”顿一顿,看在赵氏没有断后的面子上,又把京半夏加上去:“你与他之间打转呢?便该邀请各山门来,坐在一起拟定个章程,商量清楚。”
“要这样,因怕人选一万年也定不下来的。”济物山主安抚她:“现在并没有祟神出世,没有仆鬼做乱,也没有渊宅镇压在水境之上。就算祟神出自水境,现正在水境中。但恐怕也还不成气候。进去到也不至于‘死路一条’这么凶险。至于出入之事,也未必一定出不来。只要界门内神核彻底归寂,再加之四海之内腐地一除,神祇便会再生。米氏受神祇感召重生后,界门还是会开的。”
“那要多久?”英女厉声道:“几千年?几万年?这么久,再高的修为也都归化天地了!”
看着天色晚了,京半夏受不得寒气,咳嗽起来。
英女被打断,只对京半夏怒气冲冲说:“总之,这件事你先不要擅动。四海的人都死光了不成?你只等我明日的消息便是。”便带济物山主人走了。
两人走出了院落,济物山主人看着她只轻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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