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檐下铃
黄俞摆首道,“纵使如此,钱公子在咸平二年又中进士!差点儿是状元哩。”
钱希白叹惋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后来,我不仅没有保住第二,还被判成第三。”
“但在我心中,钱公子之才,堪当状元之位。钱公子之才,我等早已知晓。”
杨濂看着二人一唱一和,心有不有,遂缓缓道,“钱兄这第三的位子,是官家亲自定的。莫非还有何不妥?若是钱公子的不满讥讽再多些,怕是进士之位都将再次不保。”
黄俞目瞪口呆,这话竟然是贵人亲自说出口的?他明明是个能体谅人心的小天使,为何面对钱希白的悲惨遭遇,却丝毫不同情,反而唇齿相讥?这还是之前那个温和儒雅的贵人吗?
钱希白听后,见杨濂的眼睛上裹着一层白纱,“兄台不能见万千大象,一叶障目也是情有可原。”
“哦?是吗?我的眼睛虽然如今见不得,但也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
元徐偷偷瞥了一眼他家主子,憋着偷笑:杨世子说话真的知晓分寸吗?若世子精通事故些,处事圆滑些,便也就不会一直称病在家。官家本想给他一个闲官当当,以示恩宠,可世子说——与其被诸多无聊之事缠身,倒不如孑然一身轻松。就连朝中许多忠臣拜谒也都被搪塞了过去。
钱希白又道,“兄台此言,钱某还真是不好再说下去了。”
“不知说什么,那二位就别说了。”黄俞连忙说道,“今日二位来的还真是巧了!今日我新进了一批锅子,用来煮火锅呢。我已经吊好了清汤,二位如若不嫌弃,先吃锅子,再谈论大事如何?”
杨濂垂眸轻声说道,“也好,不过……这有清汤一种么?”
黄俞松下一口气,“我再吊个奶汤,贵人你看如何?”
“嗯。”
”那二位先坐一会儿,锅子过会儿来。”
奶汤的选料与清汤基本相同,但选的肉是猪骨或猪棒骨。猪棒骨释放的胶质和油脂容易使奶汤浓白粘稠,故而成了吊奶汤的食材。
黄俞将猪棒骨焯水后洗净,保持大火煮上一个时辰左右,猪棒骨中的胶质油脂完完全全地融入汤中,只见得奶汤变得浓白起来,滤掉料渣后,奶汤就做好了。
锅子已然就绪,剩下就是点菜了。
黄俞将自己饭馆中的菜单递给杨濂和钱希白,杨濂刚伸出的手突然悬在半空中。
“郎君,您瞧瞧我这记性,竟忘了郎君眼睛不好,我还是给您读菜单吧。”
黄俞见杨濂点头后,启唇道,“小店儿刚开张不久,食材不是很齐全,还望二位多担待担待。其中主要有畜肉类,禽肉类,蔬菜类和干货类。畜肉类有羊肉、牛肉、猪肉、蹄筋、脑花,禽肉类主要是鸡鸭鱼肉,鸡爪鸭掌那些本店暂且还没有。至于蔬菜的话,品类自然是很多的,例如:石花菜、冬笋、豆腐等,都是有的。干货的话,我推荐来点儿红枣、粉丝……”
杨濂轻声道,“少荤腥,沾上荤气就不好了。”
黄俞听后,瘪嘴暗想:贵人真是讲究人,这才是我施行火锅的第一步而已,清汤锅怎么够呢?吃火锅当然要麻辣的。但面对满世界的宋人,一上来就给搞上热油滚滚的红汤火锅,他们自然不愿尝试的。得让他们知晓清汤锅的妙处后,才能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将火锅推广出去。
“好的,贵人。”黄俞一口应下,“那就点个牛肉卷儿、猪肉,再来个石花菜和豆腐,对了,再加上冬笋、菠菜……要不,再来点儿粉丝。”
“钱公子,你还要什么吗?”黄俞见钱希白手上拿着菜单,蹙着眉头,迟迟不见舒展开。
“这菜单上面的字……是你写的?”钱希白不可思议地看着黄俞。
黄俞答道,“确是我亲笔所写,可是有什么不妥?”
钱希白之前的疑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前第一眼看见黄俞,就觉得她像极了汴京世家黄家的女儿,尤其是她的眉眼,和黄家大小姐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莫说高门贵女不可能开办饭馆,亲自下厨做饭,就说黄俞写的这字,怕是连个幼童都比不上的。但凡一个人好生练上个半年字,也写不出她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字迹来。
钱希白暗自思忖:普天之下样貌相似者也是有的,此前倒是我多想了。
钱希白缓缓展开自己的扇子,笑道,“小娘子可愿让在下为饭馆写一份菜单?”
“自然是求之不得!”黄俞自知自己的毛笔字十分丑陋,名家钱希白自然是看不上眼的,但她没想到自己的字竟会辣眼到如此程度,让钱希白一刻也不想继续看下去。
“辛苦钱公子了。”
钱希白莞尔一笑,“幸得我今日随身带了笔墨。”钱希白找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将纸张铺在桌上。
用小盂盛着清水,再用墨块在砚台上徐徐研磨后,钱希白开始照着黄俞的菜单抄写。
那淡淡的烟墨之香逐渐散开,萦绕在黄俞的鼻尖,墨笔在纸上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写罢,黄俞见钱希白的字体犹如游絮,举重若轻,写点时如同挂着一滴垂露,写竖时好似耸立着一座奇峰,刚柔并济,显得她这平凡普通的菜单都变得高大上起来。
“钱才子的书画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呀!一下就令我的这个小饭馆蓬荜生辉起来,才子走后,我定当让人将此菜单拓印几次,把您的真迹给装裱起来。”
钱希白听后略微挠挠头,“让大家见笑了。”
“怎么会见笑呢?钱公子的书法这么好……”
元徐见杨濂冷漠地看着他二人,便大声道,“钱公子的书画确实超出常人很多,但比起我家主人来说,还是有很大差距的。钱公子再练上个几年书法后,再比我家主人的书法,恐怕还是难以望其项背的。”
先褒后贬,老凡尔赛无疑了。钱希白的书法看起来挺不错的,有人甚至称他的诗才不在李白之下。比钱希白的书法更好?黄俞显然是不相信的。
但她也不好再说下去,贵人的书法?眼睛都看不见了,还提什么书法呢?
“够了,元徐。再不吃,锅子都凉了。”杨濂冷声道。
黄俞忙道,“对对对!快趁热吃!”
打开锅子,登时冒出一股子热气儿来,浓郁诱人的香味直直地钻进鼻尖。黄俞将切好的牛肉卷儿和猪肉倒入锅中,牛肉和猪肉都色泽鲜美、鲜香异常。喷香的香气犹如云雾萦绕在鼻尖,无时无刻不在刺激味蕾,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煮上一会儿,奶汤的香味儿包裹着牛肉,一口咬下去,牛肉筋道有弹性,猪肉肥而不腻,透体透明宛如胶冻的石花菜,口感滑润脆嫩,清新爽口。
“这种吃法倒是好,这汤吊的好,还有这食材选的也不错。”钱希白忍不住赞叹道。
“客官喜欢就好,二位若是觉得喜欢,便多吃些吧。”
黄俞又在锅子里下入石花菜和生年糕等,却听得钱希白问道,“年糕不会塞牙的么?”
“等吃后客官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素材也煮熟了,钱希白连忙挑了一筷子年糕尝,年糕上喷香喷香的,弹牙爽口。
层层润滑的年糕随着浓郁的奶汤在唇齿见迸发出来,二者极为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钱希白丝毫不觉得年糕粘牙,便又挑了几筷子年糕。
“我通常吃的是炸年糕,没想到这样吃,倒也很是不错。”钱希白叹道。
黄俞浅浅一笑,转头却见贵人闷声不语,嘴角微微下弯,好像甚是不悦,便问道,“贵人,您觉得这锅子如何?”
第29章 烤粉丝 写菜单 她就是个缺心眼儿!……
谁成想, 这位贵人轻轻用帕子擦拭了自己的嘴角,轻声道,“我已吃饱了。”
“兄台不再吃些吗?我见这位小娘子做的吃食, 还真是很不错呢!”
杨濂正要启唇回答, 却见黄俞说道,“贵人的胃口一向如此, 客官你不需太过在意,他说吃饱了,那就是吃饱了。”
“既如此,那二位慢吃吧。”说罢,杨濂拂袖而去,元徐立马搀扶着杨濂离开。
走在冰天雪地中,元徐见杨世子一路上什么话也不说,虽说往常也是如此少言寡语, 但不知怎地,元徐今日竟有些莫名地害怕。
“世子?”元徐试探性问道。
“叫我作甚?”
“世子莫不是生气了?”
杨濂反问道, “我因何生气?”
“本就是黄小娘子几次三番邀约世子您的, 可她倒好——等世子您来了后,只顾着和另外的小郎君说说笑笑,完全没有尽宾主之谊。”元徐说着说着,莫名为世子开始惋惜起来,打抱不平道,“还亏得世子对她那么好呢!下雪天黄小娘子没伞的时候, 还是您送她一把伞。我见她生活并不富足, 接了世子一单三百两的差事,竟不时刻感恩戴德,将恩情牢记于心……”
元徐说着说着, 愈说愈气愤,“总而言之,黄小娘子她啊,说白了,就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是个缺心眼儿!”
杨濂听元徐在耳旁絮絮叨叨了许久,见他终于停下来,才说道,“别整天说话磨磨叽叽的!”
“世子,难道您今日不生气吗?黄小娘子明知道您的眼睛看不见,不仅在饭桌上没有照顾您,反倒是一直和钱郎君有说有笑,将您抛之脑后!可明明……您才是雇她的食客啊。”
“我请她做吃食,也并非要让她事事以我为先。”杨濂看着元徐一副憋屈样,冷道,“走吧,回府。”
元徐错愕道,“怎么?世子?不回柳音阁了?”
“那地方太过狭窄,看得我心里不舒服。”
“好勒,世子!您早就应该搬进去了,听说里面戒备森严,世子在里面好生调养身子,自是最好不过了。”
在杨濂入汴京城时,官家就已经为杨濂备好府邸。但杨濂却迟迟不肯搬进去,对于杨濂来说,一旦搬入官家准备的府邸,自己的一言一行就彻底受到了监视。
杨濂看见元徐巴头巴脑的模样,叹息不已,独自喃喃道,“你觉得这是保护,可官家真是这么想的?”
杨濂走后,黄俞又送走了钱希白。
二人前脚刚走,就有不少人进来——
“小娘子,刚才那两位小郎君点的是什么吃食?看着很是不错呢!”
黄俞问道,“冬日里吃个锅子,客官可要尝一尝?”
“那便来一个。”
这天,前前后后,黄俞招呼了近十桌人,忙活地不可开交。
“这种锅子,我倒是头一次见。”
“这汤闻着好香,手放在烟子上,还能捂住热气儿哩。”
“快趁热吃吧,吃了也能暖和一点儿。”
……
黄俞道,“好吃就多吃些,菜不够了,还可以再添。”
众人道好后,黄俞透过窗棂,望着小饭馆外的漫天飞雪,想起后日就是除夕了,不由得陷入沉思:后天就要守岁了,得多挣些钱,罢了罢了,明日锅子正常开张,我还得准备些吃食卖。
一天下来,黄俞确实挣了不少钱。
眼见暮色将至,黄俞和夏夏收拾好饭馆后,便回家去了。
在回家的途中,黄俞和夏夏手揣着兜儿,小脸儿一个比一个冻得通红,连一句都想说,生怕多说一句体内的热气就跑了。
就这么静默了一路,二人可算是到家了。
一踏入家门口,首先引入眼帘的是床上用蒲草编织而成的厚席子,看着很是暖和的样子。
家里也开始燃起了炭火,看着一点儿火星子,黄俞激动地抱紧黄四娘,“阿娘真好。”
黄四娘轻轻抚过黄俞的额头,“你和夏夏在外忙活了一天,想来是冻着了,先来烤会儿火吧。”
清冷的月色照映在干裂的墙壁上,四个人围坐着一方圆圆的小火盆。
黑漆漆的木炭挤在中间的一堆儿,玫瑰红色的炭火在寂静的夜色中绽放。黄俞坐在火盆旁,伸出双手烘在炭火上,周身都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冬冬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旋即又拿了几条粉丝过来。
冬冬将一根粉丝拷在火焰中,顿时“呲溜”一声,粉丝被烤得几近化了,冬冬放在嘴中尝了尝,继而双眼一亮道,“果不其然,还真有点儿好吃。”
冬冬将粉丝条分发给她们,“你们尝尝,就这么吃,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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