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墨染
王府的大灶房在东边, 绿萤伺候完樟月殿午膳后, 跑去察看庖师父的进度。
经过上次玉露园投毒的事,膳房安排有侍卫把手,他们平常单独会留意王妃的膳食, 绿萤走过去和熟悉的领头打了声招呼。
“方大厨,准备得如何,王妃习惯申时末用晚膳。”
方大厨站在池边刷鱼, 看到绿萤进门笑道:“姑娘你放心吧, 我保准处理的干净下饭,到饭点前一刻你尽管来取便是。”
“好啊。”
绿萤放下心撤出门, 红翘在隔壁小房子里拿料煮甜汤, 两个曾经同屋住过相熟的丫鬟不期然打了个照面。
红翘脸皮厚, 主动开口:“绿萤, 来给王妃吩咐晚上的吃食?”
“嗯。”
绿萤不喜欢她,尽可能维持表面和气,“你呢,给林小夫人做的?”
“哦, 你说我手里的银耳汤呀。”
红翘故意叹了口气,道:“不是给林小夫人,是这几日经过汀兰院,发现新来的赵姑娘无人服侍,可怜的紧。能帮就帮呗,往后不知会不会一同住在王府里。”
“我哪有你的好运气,王妃重用你。”
绿萤明白她故技重施,点破道:“红翘姐姐怕是要失望了,王爷不过为公事,才让赵姑娘暂住几日。”
“你说不定的,我听说王爷连着四日晚膳后都走过去聊上半个时辰,晚上进王妃的樟月殿了嘛。”
“...”
绿萤看不惯红翘每每稍微得势后就洋洋得意的难看模样,回到樟月殿忍不住与苏明妩抱怨了一番,“王妃,你说她跟我说这些作甚,奴婢又不关心她伺候谁。”
苏明妩觉得杯中茶苦涩了几分,“她是故意让你学给我听。”
“听什么?”
“告诉我,王爷每天晚膳都去找赵月怡。”
“...”
绿萤反应过来,“真是讨厌,她说瞎话以为我们不晓得呢,王爷晚晚都住东院!”
李泰庆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年收了王妃给的红封利钱,果真天天来报备,符栾偶尔的确会去汀兰苑,但大多时候一天不会出东院。
“嗯。”
不管真的假的,从别人嘴里听说一遍,她不可能毫无感触。
苏明妩第一次觉得七日过得那么慢,眼下才第五日。
她有冒起过零星的念头去见见赵月怡,或许在旁人眼里她和月儿是熟识闺友,但她这一世的记忆断层了十年,那十年间,她们早就没了往来。
前世哪怕是生病不适,月怡未曾书信关心,如果乍然去见,苏明妩总觉得怪怪的。
她终归不是主动讨好的性子。
...
晚膳时,庖厨做的五菜一汤,口感酸甜兼带细腻爽口,摆在檀木圆桌上被台面衬托的色泽亮丽。
苏明妩早上挺期待新味道,午后因为红翘那句话,胸口开始发闷。
绿萤见王妃拿着筷箸对美味点到即止,为自己的多嘴懊悔极了,不住心疼道:“王妃,都怪奴婢。”
“为何怪你,我没事啊。”
“王妃,您若有想不通的地方,咱们去找王爷问清楚,这样憋着身子怎么受得了。”
“他忙。”
苏明妩夹了块鱼肉,重复道:“而且,我没事。”
她是低落,并不是多难受,等符栾忙完了陪她两日散散心,赵月怡届时也会出府,剩余的情绪就让它慢慢淌过去就好。
绿萤犹豫片晌,从旁边茶几上拎来一篮小橘柑,“王妃,奴婢连藉口都替您寻了,这果子新鲜,您送去给王爷顺便问您想问的。”
“不去。”
“您不去也行,把今日的菜全都吃完,否则奴婢和李管家去找王爷。”真是的,瘦了一圈还嘴硬。
“...”
苏明妩看着丫鬟好意递来的那堆果子怔神了会儿,伸出手慢腾腾地接了过来。
...
***
红翘煮完银耳莲子羹,下了药后放在白瓷盅里煨温,瞅准时辰,到点了轻车熟路地走进赵月怡住的院子。
汀兰小院的布置和翡烟小院差不太多,东西朝向之别,因为无人看守,红翘来这里好几次,在赵月怡面前混了个脸熟。
三间并排的屋房,白墙蓝瓦,赵月怡坐在正中那间房里安静看书。
红翘自来熟地走近,笑着福身唤道,“赵姑娘。”
赵月怡放下书,看了眼,“红翘?”
这个丫鬟天天过来找她,端茶送饭送汤水,她以为是雍凉王看她不方便,派来服侍她的。
“嗯,是奴婢。”
红翘将红盒放上桌,捧出甜汤,殷勤不已,“您趁热喝,今日奴婢送的晚了些。”
她算好的时机,药力须得半个时辰起效,这时送来赵月怡喝了正好,太早赶不上王爷,太晚又怕王爷忙完走。
赵月怡不疑有他,她每日会喝,便拿起汤勺舀了口,“挺好喝的,谢谢你。”
“赵姑娘真客气。”
“唔,你们王妃,最近如何?”
红翘应了声,“哦,你说王妃,王妃好着呢。”
“嗯...”
赵月怡在京华时,和南康公主,苏明妩走得近,可惜娇娇嫁给雍凉王后,赵季桐不许她见,她就当真没再去联络。
现在,她来有求于王爷,教她何来的脸面再去套近乎。
赵月怡并不清楚是符栾把赵季桐设计进了牢房,只想把账簿给符栾,作为交换,将她哥哥从牢里救出来。
想着事,不知不觉喝完了银耳羹,可能是太撑,赵月怡摸了摸腹部。
“红翘,我有些困,要睡了。”
“好,奴婢退下。”
红翘微微一笑,弯腰让出外室,她走之前瞥了眼山水屏风后的拔步床,幸好,这里临时腾出来不分内外两室,摆设也非常简单,王爷进门一眼就能看到床上的女子。
男人不可能抵挡得住美人的主动。
红翘走后,赵月怡虽说困倦,仍先磨墨将最后一点默写在白宣。
赵季桐曾让她背了是为了给她保护自己的方法,可她哥哥不明白,明哲保身只会被两边都当成靶子。
他想护着她,她也只想护他。
说起来讽刺,赵季桐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定罪,他真正拥有的那些太子殿下手下涉事官员私相授受的罪证,在他入狱后被符璟桓的人彻底搜出摧毁。
无法选择太子,唯一的机会只有来凉州,雍凉王看起来狠厉,可好像不会言而无信。
赵月怡默完,如往常放在桌角。
有时候是王爷身边的刀疤脸随从进来取,有时候是王爷进来取,她如今这个复杂情况,无所谓再提男女之防。
赵月怡写完,头骤然发昏,白皙额角滋出薄汗,她强打精神来凉州,没想到休息了五日竟还没缓好。
离约定的时辰早,她可以闭目养神少许。
赵月怡扶着墙壁走进屏风后的床榻,合衣坐靠床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黄昏后,天色很快变暗,因为汀兰小院没配下人,周遭黑漆漆的只有正中那间的烛台点燃了烛火,昏黄的光随穿堂风摇曳,虚影明灭。
红翘不知有时候来的会是霍刀,但今日,凑巧真是符栾亲自过来,他预备看完后直接去樟月殿,省的来回再浪费时间。
好几日没见妩儿,他很想她。
霍刀跟在符栾身后,临近小院犯难道:“王爷,属下,属下想去,想去小解...”
符栾没回,只身走进院子,没走几步,就听里面传来女子的呻.吟,似是在努力压制,但没办法断绝。
符栾皱眉进门,他身量颀长,轻易透过屏风发现了床上的动静。
女子裹在衾被下,窈窕身段难忍地翻来覆去,脸上那双好看的眸子迷离,桃腮绯粉,嘴里无法遏制地喊出叫唤。
符栾粗粗掠了眼,没想到赵月怡还敢与他玩这样的幼稚把戏。
他很快收回目光,淡定地走到门右侧,在桌角拿起写好的宣纸。
屋内不大,再细弱的低吟.浪.叫,都该会鼓噪男人的腹欲,可符栾全神贯注看名单,半点□□都没被烧起来。
院外传来脚步声,他料想是霍刀回来,未放心上继续看。
房门和院门不在一条直线,大门虽然开着,但桌子在右里侧,院门望过去只看得到房里晦暗的角落。
苏明妩提篮小柑橘,站在院门不远处,耳边,连风里都荡漾着欢.愉的喘.息。
她去承运殿等了许久,李泰庆说王爷走了,她临时兴起试探的想法才会过来,然后,她就听到了这些。
在王府,除了符栾,没人敢这么做。
苏明妩捏紧手心,脚步往前挪了三步,在马上看清床架时,往后撤退大步,她忽然胆怯了。
即使正面相对,她能问什么呢,讽刺他是有多急色,门都来不及关上麽。
苏明妩的眼睛被风吹得酸疼,她的心在不停狂跳,却同时也悬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地被抽打。情绪变幻非常,上一息在愤怒,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冲进去质问,下一息却开始空洞消沉,腿软无力,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最后的最后,她行尸走肉般只想先躲避逃离。
苏明妩转过头,自尊心使然,她努力咬牙忍住没在外头哭。被看到了会当作善妒的笑话吧,毕竟,堂堂雍凉王多个宠妾怎么了不得呢。
霍刀净完手,从西边跑来,不小心撞见了低头匆匆走出的苏明妩。
“王妃,您来啦,等王爷在里头忙完了今晚就会去樟月殿。”霍刀傻乎乎地乐呵,“咦,这是给王爷的果子么,看起来就好甜,是绿萤姑娘洗的吧。”
苏明妩本不想理霍刀,听到那句‘忙完去樟月殿’,压抑的怒意瞬间占了上风,她抛下整筐柑橘,红着眼抬起头狠声:“符栾今晚还来樟月殿作甚么,他留在此处逍遥快活到天明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