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墨染
符淮安轻笑,“你说,朕怎么回事,临近下手,反倒开始于心不忍了。”
张福全面不改色,“自然全因皇上仁善。”
仁善么。
帝王就是如此,下狠手之前,总有千般理由道出自己的不得已而为之,沾了血满是杀戮的手,冲洗干净之后,满是假仁假义。
符淮安很满意这个回答,他停下脚步,摘下一朵花,脸色逐渐没了方才温和,“把程子骞叫到朕的书房来。”
张福全这几十年的服侍,早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是。”
...
御书房里,兵部尚书程子骞匆匆赶来,关上门对着上首阴影里的宝座躬身施礼。
“臣见过皇上。”
符淮安阖着双眼,拿起桌上的凉茶饮了一口,“瑶瑶在凉州过得好么。”
“随花匠前去的护卫暗访过,说有雍凉王妃照拂,公主过的很好。”
“符栾怎么带人回的凉州,查不出眉目?”
程子骞低下头认罚,“陛下,当时炸船后,微臣的人没有第一时间留意,只能猜测他们乔装打扮逃过城关,是守城兵的失职。”
“陛下,东夷如今乱成一团,我们倒是无需担忧,纵然不能抽出五成,也能抽出三成兵力。”
“雍凉王若是平稳度过旱情,他下一步必是和北羌对战,我们三成的兵力再北下,全然没有优势可言,倒不如趁他出征后的疲弱,请君入瓮,逼他提前进攻。”
“哦?”
符淮安睁开眼,他早就想到,却不愿从自己口里说出此等下作手段,故意问:“程子骞,你是要如何。”
“陛下,王爷的软肋,已经很明显了,不是么。”
...
第131章 值得
灾情持续, 苏明妩接连去了四个州府,分午前和午后分别进行施粥。
优先家里有老人和稚童的,在王府侍卫的严密保护下, 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
百姓们第一次看到王妃亲自前来, 深受感动, 情绪被安抚, 此时在有倚仗, 望得到头的灾祸面前, 他们总算能保持部分理智, 规矩行事。
对于触目所及的荒废学宫, 苏明妩临时决定让无所事事的青壮年修缮以换取长久的粮食共计, 这样一来百姓们有事可做,孩子们也可以重新读书,愈加减少了灾民们因为闲散聚集而闹事的可能。
苏明妩戴上帷帽, 站在棚帐里舀粥的大娘后头,眼看渐晚的天色和长长的队伍,她不禁无奈地摇头。
“绿萤, 兴皋府的灾民最多, 一天恐怕不够,明日让柳娘再煮一车送来。”
“是, 王妃, 明日你就别来了, 小世子最近见你见的少, 总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苏明妩轻叹了气,“好吧,还好他乖。”
她回去晚出门早,隔几日奔走在州府乡间, 陪勉勉的时间少了一半,可眼下正事重要,放任那些可怜无助的灾民根本做不到。
绿萤将用于布施的账册捧给苏明妩,“王妃,对了,咱们屯的粮食确实不够,需要采买新的,那我们是问江南收么。”施完粥不是一劳永逸,接下来的几个月需要紧着接济各处,山里屯的所剩没多少余量了。
苏明妩想了会儿,道:“不用,你放出消息,凉州现在的收米价是一石一千四百文钱,那些米商自然会想办法运过来。”在这关键时刻,若还继续用陆家商船倒运江南的粮食,未免太容易被京华的人察觉,得不偿失。
“可是王妃,咱们买的不是上等的好米,寻常吃的米,丰年不过五百文,歉年贵一点儿,七百文绰绰有余,一千四百那是翻了番呀。”
苏明妩嗯了声,“我晓得行情,你放心吧,就按着我说的做,咱们不会吃亏。”
“是。”
王府内部传出的消息很快遍布江南江北富庶地,商人重利,看到哪里有利可图当然就会动心思。起初是一两家,王府也没有食言,直爽地用高于平常的价钱采买。如此一来,越来越多的商户加入其中,大量粮食运到凉州。
可是不久后,王府收粮的进度忽然放慢了下来。
管家与他们说得明白,王府缺钱,还在等朝廷拨款救助,这任谁都听得出是句藉口,不过却让远道而来的粮食陷入了两难境地,再运回去是大亏本,不运回去,王府的银两有限,显然不可能把所有粮食买下。
绝大部分商户看清了王府原本的计划,借量压价,但他们不得不妥协降价卖出,到最后一来一回,竟是只比普通粮价高了那么一点。
苏明妩此举除了买粮,更主要是为了造多些各式各样的运粮渠道,借此弱化陆家商船和凉州的联系。是以,原本她完全能把价钱压得更低,却留一线,让大商户们应付完他们来时的运货佣费,还能稍微赚少许辛苦钱,到家交代得过去。
不同的米铺,稻米袋上有印名号,老百姓看到了少不得夸两句大善人,这些传到商人耳朵里,又教他们舒心了几分,回程路上少点憋屈。
时光飞逝,从最初的赤地千里,禾苗干枯,上万的民心大乱,到后来王府出兵有序,赈灾有条不紊,民间伤亡在所难免,但已然在他们可控范围内。
就这样不知不觉,忙碌进了十一月,离开接下来的第一场冬雨还有不到二十日,大家倶是松了口气。
苏明妩到处去看灾情布施这件事,最初让符栾答应的时候说她会假手于人,可为了王府的名望,她忍不住出去亲力亲为,横竖不会出事,权当做善事。
也因此,今日苏明妩从外地匆匆赶回家,看到符栾的黑马,还有李泰庆在门口眼巴巴地等,心里就有些慌。
苏明妩边说边走下马车,“李泰庆,王爷回来了?”
“是呢。”
“...你怎么与他报备我的行程?”
李泰庆作完揖,赧然道:“王妃,您就别让奴才难做了,王爷问话,奴才还能瞒着么,只好照实讲了。”
“那,他是不是生气了。”
符栾最不喜别人不照他的话行事,好歹她情有可原,他不会那样小气吧。
李泰庆摇手,“王妃安心,王爷心疼您着呢,说是您在外那么受累,他有空就先去带小世子沐浴,免得您回来不能舒舒服服地用晚膳。”
“...啊?在哪?”
“玉池殿。”
苏明妩顿时语塞,“王爷给勉勉洗澡?那他还不如与我闹别扭呢。”
那么大个池子,小孩子该怎么在里面洗,符栾哪里做过这等活,勉勉会不会被水吓到,呛到,会不会哭...
苏明妩再没空细思别的,出行的衣裳来不及换,气急忙慌地往东院的玉清殿走,生怕符栾不仔细,伤着孩子,李泰庆笑呵呵跟在她身后。
玉清池外,守门侍卫见是王妃,低下头让开入口,苏明妩心里焦急,免了他们的礼直接冲了进去。
人未到,声先至。
“王爷,他还小,你不能把他放进池子!”
苏明妩说完这句,绕过屏风就看到符栾半阖着双眸,惬意地靠躺在池壁边,而她心心念念的勉勉,则坐在飘浮的小木盆里面高兴地以手当桨乱划。
小家伙看到娘亲来更高兴,掬起水,张牙舞爪全倾洒进了他的小盆子里。
符栾未戴眼罩,目光飘来,腾腾的热气蒸的他嗓音尤其低沉,“原来是王妃回来了。”
“王爷,你怎么不让姆妈进来给他沐浴,你又不会。”
“谁说本王不会,他不说玩得很高兴麽。”
“...”
苏明妩垂眸看身上厚实的衣衫,懒得继续理他,往勉勉那边挥手,“勉勉,快到娘亲这边来,娘亲给你好好洗。”
符斯延听到这话,原本看得出挺欢喜,漂亮小脸蛋忽地皱起眉,糯糯的声音鼓着嘴道:“不,唔,我不要了。”
他现在说话能蹦出来四五个字来,伴随着可爱的脑瓜摇晃,一股子机灵劲儿足足的。
苏明妩以为他受委屈发脾气,“勉勉,怎么了呀?”
她站在‘岸边’干着急,要是一直玩水不出来,他着凉可就糟了。
符勉勉回答前,转过身看了符栾一眼,指了指他,道:“勉勉,我,是男的。”
“是啊。”
“嗯,我,是男的。”
苏明妩见符栾听了在那边笑,跑到他所在的水池边蹲下身,掐他的肩膀道:“王爷,你是不是教他什么乱七八糟的!”
符栾轻笑,“没啊,本王今天只是告诉他,这世上有男女之分,不能互相看身子。”
“...?”
苏明妩被他气笑了,“符栾,他还是个孩子!”
符勉勉这就很不爱听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身下,很不高兴地嚷道:“勉勉不是孩子,勉勉,是男的!”
“...”
她该早就猜到,符栾这种人带他洗澡,能教出什么好东西来!
“勉勉,以后都不要娘给你洗澡,给你穿衣裳了是不是。”
“嗯!”
勉勉捂住自己仍在幼小状态的小豆丁,理直气壮地道:“女的,不能看,你不要偷看。”
“...”
苏明妩狠狠瞟了眼一旁忍不住哈哈笑出声的男人,褪掉外衫挽起袖子,咬牙跳进池子里,捉鱼似的准备捉住符斯延强制给他洗好抱出来。
于是,不多时,池子里就开始上演了母子两个你追我赶的戏法。
苏明妩穿着中衣,半身泡在水里跑不快,符斯延用手划桨乘盆还颇为灵活,最后逃到符栾身边,趴在木盆里,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不肯出来。
“符栾,你说,你是怎么告诉他的?小小年纪,这还是我生的呢,我连他身子都看不得了。”
符栾单手拎起儿子趴在他胸膛,毫无悔意,“本王说,如果现在被女人看了,他以后就长不大,会被人欺负。”
符勉勉小脑袋如捣蒜,在他爹宽平的肩窝里扑腾,支支吾吾嗫嚅,“嗯,勉勉也要,大的,大的,厉害。”
符栾捏捏他的脸,笑道:“乖,说得对。”
“...”
苏明妩的火气蹭蹭往上冒,不止如此,她还很吃味。勉勉见过符栾多少日子,没想到反而还是和当爹的亲厚,什么鬼话都信!
“行,那你给他洗,我不洗了!”
符栾瞧她面露委屈,喊了声门口的李泰庆进来,把符勉勉带出去擦洗干净,池子内少了个玩水的小家伙,顿时安静不少。
符栾站起身走到苏明妩旁边,“怎么,王妃这样就生气了?”
苏明妩转过头不理,“才没有!”
符栾勾了勾唇,伸手扳正她的肩,“王妃,他不给你看,本王可是很愿意给你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