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冢三部曲之一:权贵的五指山 第30章

作者:卿隐 标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沈晚扯了抹笑,浅浅笑过算是回应。

  顾母不敢往沈晚这边看一眼,侧过身子跟那兵部郎中于修家里的娘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于修家的娘子如何不知,她家郎君正愁如何修复顾于两家的关系?见此良机,焉能放过?便无不恭维的对那顾母笑道:“瞧着顾夫人您天庭饱满,一看就是个福泽深厚的。您家的员外郎可真是一表人才的好儿郎,孝顺不说又有才气,如今在兵部官署那可是炙手可热的。我家郎君无不佩服员外郎的才干和官品,常说做官就应如是,还说就连上峰大人都对员外郎颇为赏识呢。”

  提到儿子,顾母难得脸上挂了真心实意的笑:“于大人过誉了。他毕竟年轻,在公事上,还需于大人多加提点才是。”

  于娘子捂嘴笑道:“顾夫人说的哪儿的话,什么提点不提点的,我家郎君常说能与顾员外郎同在一官署办公,是他的荣幸。顾员外郎年少有为,将来仕途可不可限量呢,日后指不定还得仰仗顾员外郎多加照顾。”

  与顾母又说笑了两句,于娘子看了眼另一旁一直缄默不语的沈晚,目光往那腹部特意看过一眼,笑道:“顾娘子这胎有五个来月了吧?”

  周围空气似沉默了瞬间,却是顾母替答:“是,五个来月了。”

  于娘子又转向顾母,笑着说道:“别的不敢说,但说这孕相啊,我是一看一个准。顾夫人,您家儿媳妇肚子外尖,此胎定是麟儿。”

  顾母面上的神色顿时千变万化,可终归都划作了欣喜:“此言可当真?”

  于娘子拍拍胸脯:“要是不准,您尽管到我府上打我便是。必定是个聪慧伶俐的小儿郎。话又说回来,所谓虎父无犬子,将来呐,只怕顾家要出个状元郎呢!您呐,就擎等着享福吧。”

  顾母面色僵了瞬,随即面色如常的又与她说笑两句。

  外间的宾客正是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时。

  顾立轩白皙的俊容上被酒气熏成了红色,此刻他摇晃着身体站起来,举杯环顾全场:“诸位,顾某人何德何能,竟得在座诸公的捧场,倾心以待?诸位的厚爱在下无以为报,唯有表于这金波壶觞,方能倾尽心中一二感激之情。话不多言,尽在盏中,顾某人便先干为敬了!”语罢,抬起酒盏就一饮而尽。

  众宾客一阵喝彩。

  兵部侍郎虞铭缕着胡须笑道:“员外郎好气魄。不过也要当心莫要饮醉了才是,需知春宵一刻值千金,若因我等坏了员外郎洞房花烛的乐趣,那便显得我等甚是不识趣了。”

  众人哈哈大笑。

  “别看员外郎此刻装的这般从容,内心只怕早就迫不及待了吧?”

  “美妾在房候着,换做哪个也得心急不是?哈哈哈——”

  “员外郎好福气啊——”

  “羡煞我等,嫉煞我等!”

  众人打趣说笑着,顾立轩被他们挤兑的无奈,索性又连灌下三大杯酒,方被他们起哄着拥簇进了洞房。

  院里愈发的热闹,打闹说笑声不绝入耳,一直传出了院外很远方徐徐消音。

  在离顾家有一段距离的巷口,一主一仆静立黑夜中。

  黑暗中,霍殷一身沉冷的立于夜风中,听着顾家隐约传来的喧闹声,神色莫辩,盯着那顾家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这般待了好一会,秦九到底没忍住小心开口建议道:“侯爷,顾家那……咱不妨走上一瞧?”

  大概又过了会,秦九方听到那冷了几分的声音:“他也配?”

  秦九不知他侯爷口中的,是他,还是她。他也不敢细想,从刚才侯爷的语气中,大概也能听得出此刻侯爷心情不善。

  霍殷看了眼顾家的方向,哂然一笑,此刻顾家一派欢天喜地,只是不知吃了敬茶的她是强颜欢笑,还是漠不关心?

  心下莫名的有几分沉郁。又莫名的腾起几许冲动,想要此刻拔脚去那顾家,亲眼看看她如何作态。

  到底按捺了住。

  霍殷深吸口气,压抑了心中情绪。收回了目光,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此刻还是不过去的好。

  不见面尚还忍得住,若真见了面……摩挲着玉扳指他勾唇冷笑,那时能不能忍住便不太好说了。

  左右不过几个月的事,他霍殷,还等得起。

第55章 刘细娘

  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刘细娘都是沈晚这里的常客。每日天一亮她便早早的来沈晚卧房前候着,一旦听得里面沈晚起身的动静,便无比利索的推了房门进来,伺候沈晚洗漱更衣,然后雷打不动的替她梳个飞仙髻。

  对此,吴妈似乎也无丝毫异议,任由那刘细娘施为,想来是从侯府那边得到了什么暗示。

  沈晚见此也不过心中冷哂几声作罢,左右她身边要提防的人不过是从一个变成两个罢了,至此也无甚所谓了。

  可能也知沈晚不喜,刘细娘在沈晚跟前时,多半是不太吭声的,仿佛就真的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仆人,端茶送水梳妆打扮无一不伺候的细致周到。平日里,沈晚闲暇时会读书作画,她亦默默在旁候着,只是偶尔几次也会提出自己的观点、想法及建议,之后便不再多言。

  毕竟是才冠汴京的惊艳人物,刘细娘无论琴棋书画亦或诗词歌赋,都有很深的造诣,饶是沈晚对她多有提防和不待见,也不得不承认刘细娘所指出的几些观点及建议往往是一针见血,简而严,精而透,令她受益匪浅。

  看着那天生丽质偏又气质绝佳的娘子,沈晚不止数次起过惋惜之意,可一想到此女来的目的,便生生将此叹息给压了回去。

  花褪残红青杏小,一晃又是两个多月过去,沈晚已坐胎七月有余。

  刘细娘依旧是寸步不离的陪伴在沈晚身边,沈晚也从刚开始的不喜、抗拒,到如今的习以为常。虽说沈晚对她依旧心存警惕戒备,可两个多月的时间相处下来,刘细娘与她谈诗论画,诸多观点两人竟不谋而合,倒是令她对那刘细娘多了几分好感。再加之刘细娘那周身清冷淡然的气质着实是她欣赏的类型,饶是沈晚不愿承认,可她内心深处对着刘细娘倒也真起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这日,沈晚拿上一话本翻了几页后,见那大概套路与之前那些话本如出一辙,猜也猜得后面情节,觉得无甚意趣,啪嗒一声合了话本,吐了口浊气。

  刘细娘诧异:“娘子为为何不继续翻阅?此话本是当下最时兴的,书肆中甚为畅销,可都拓印了不下三五回了。”

  沈晚指指那案上话本:“不过老生常谈之流。无外乎男儿建功立业,娇妻打理后宅,之后娇妻美妾团团圆圆一家亲的结局罢了,无甚新意。”

  刘细娘从案上拿过话本,大概翻过几页,然后笑了下:“无怪乎娘子嫌弃。以夫为天,或者说以男儿为天,女儿家犹如附属的玩物般只能围着团团转,任由摆布,这样的话本,或许适合其他娘子,却唯独不适合娘子。”

  见沈晚有些触动的看向她,刘细娘笑道:“娘子心思剔透,钟灵毓秀般的人,心中自有一番天地,岂会是那些个得过且过思想浅薄,任由其他人摆布自己的命运的无知鄙妇?可惜你我二人相识过晚,时机不适,否则,必可引为闺中密友。”

  沈晚看了她许久,最终不知何意味垂眸轻叹:“可惜了。”原来在这个封建朝代,并非所有的娘子都活在男人所塑造的价值观中,却还有活的清醒的娘子。

  如那刘细娘所言,如若不是在这种境地她们二人相识,则必引为闺中密友。只可惜时机不对,于那刘细娘,沈晚到底心存戒备,哪怕有所欣赏,亦不会对她畅所欲言倾心相待。

  刘细娘也自知沈晚对她的戒备,似乎也不以为意,不知是被勾起了伤心往事还是难得碰到想倾诉之人,这一刻对着沈晚竟是毫无保留的倾诉起来:“娘子可知,细娘与那人究竟达成了何种交易,方能毫无芥蒂心甘情愿的来顾府替他做事?”

  似乎是好久没想起那人,乍然一听到别人提起,沈晚还懵了一瞬,紧接着就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看向刘细娘的眼中就带了几分警惕。

  刘细娘轻笑:“娘子不必如此,细娘并非有何阴谋,只是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无处倾诉,左右娘子此刻得闲,若不嫌细娘啰嗦,便听上两耳朵,权当听了个趣事解个闷。”微微一顿,又道:“不知娘子可听说过永安公府?”

  永安公府?沈晚下意识的开始回忆,几乎是片刻就想起了是哪个,大齐朝的一等一的世家。之前虞夫人还跟她们八卦过她们家庶女的事情,就是那忠勤伯爵府上的长媳,最终用了手段勾搭上了府上二公子,令二房不得不一肩挑两房的那个。

  “想来娘子也是听说过得。只是有一件事怕是娘子未曾听说,便是永安公府的世子和细娘早已定了亲,若是刘家没这场意外的话,细娘如今只怕早已嫁入了永安公府做了世子妇。”

  听到这沈晚便有些诧异,她之前怎么听说皇上是有意撮合她跟那霍殷的,怎么跟永安公府的世子还扯上了?莫不是她之前听说的只是谣言?

  刘细娘嘲讽的一笑:“娘子怕也听说过霍刘两家要结亲之事吧?此事并非谣言,不过那人不肯点头,所以只得作罢。之前也的确是父亲做的不地道,瞒住了我已定亲给永安公府的事情,欲另结他亲。那事作罢之后,永安公府倒是不计前嫌,只道盟约犹在,并定好了迎娶日子。”

  说到这,沈晚明显感到刘细娘的情绪有些波动,似怨似怒又似恨。

  “我做好嫁衣,满心待嫁,可父亲一病倒,永安公府就开始借故拖延婚期。父亲一去,他们索性撕去伪装,公然毁约。如此倒也罢了,偏那永安公府的世子不肯罢休,几次三番上门苦求,要我与他再见上一面。可恨我当时天真幼稚,顾忌青梅竹马的少年情分,便应了与他一叙。”说到这,刘细娘眸中隐含泪光:“娘子可知后来发生了何事?”

  沈晚别过眼,低声道:“若是难受,你便莫再说下去罢。”

  刘细娘摇摇头:“他要我暂且委屈下,答应过门做他的妾室,可我又岂能答应?之后他便恼羞成怒,或者是早有预谋,敲晕了我带到了之前寻好的隐秘之处,行那不轨之事……他以为我刘细娘没了清白身子就会任他摆布吗?他错了。”

  刘细娘的声音陡然便得又冷又烈:“我是主动找到那人府上,本打算舍了这身残躯委身于他,便是玩物也认了,只求借他之力达成心中目的,只要让永安公府不好过,让他得到应有报应。不成想,那人需我做的却是另外一桩事……也是,这具身子已是残花败柳,想那人那般自命非凡眼高于顶,只怕是不屑一顾了。不过那人也的确言而有信,虽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可永安公府已是焦头烂额的局面,再往下走一步,只怕离那家破人亡也不远矣,着实快意。”

  沈晚闭了眸,略有疲倦的靠在椅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细娘看她:“娘子,你可觉得细娘是个心狠之人?可觉得细娘心胸狭窄不大度?毕竟两家世代交好,那家世子与我亦是青梅竹马。”

  沈晚未睁眸,只是淡淡道:“我又不知你疾苦,又有何资格劝你大度?”

  刘细娘一怔,继而娇红的唇瓣缓缓勾起直达眉眼的笑,笑靥如花。可顷刻,又缓缓的收回。

  抬头透过支开的窗户看向外面的明媚春光,刘细娘的眸光似乎放的很远,声音亦有些缥缈:“娘子,外头景色正好,若是觉得无趣,不妨外出走走?”

  浑然未觉刘细娘的那丝异样,沈晚想了想,似乎还真有些日子没有外出了,稍微一思忖,便点头应了。

第56章 秤砣虽小压千斤

  时光容易把人抛,转眼间便到了金秋八月,而沈晚这胎已坐足了十月。

  汴京城内有名的稳婆早些时日便已在顾府候着,沈晚的饮食坐卧她们都加以提点,平日里看护她便如眼珠子般精细。

  这日吃罢晚膳后,沈晚觉得腹中阵阵抽痛,隐约有发动迹象,几个稳婆便知时候到了,一边连声嘱咐她莫要慌乱,一边有条不紊的扶她到卧房,令丫鬟婆子们准备热水剪刀等物。

  沈晚一发动,吴妈就忙不迭的让人去侯府报信,没过一会侯府便来了人,却是那掩不住焦急和喜色的秦嬷嬷,带了好几箱的小儿衣物鞋袜,件件皆不重样,也不知准备了多久。

  “我就算着是这些天会发动。稳婆怎么说?胎相可还正?顺利否?”听着产房里的动静,秦嬷嬷难掩喜色,对着同样在外头等候的吴妈一叠声问道。

  吴妈一个劲点头:“顺利,顺利着呢嬷嬷。这些稳婆可都是汴京城内一等一的好手,不知给多少达官贵人家里接生过,那在鬼门关里挣扎的都抢赢过好些回呢,更何况娘子这般胎位正的?稳婆说了,不等天明,等能顺利产子。”

  秦嬷嬷一听大喜:“确定是麟儿?”

  吴妈拍拍胸脯:“确定。那几个稳婆眼光毒着呢,从不带差的,确定是小儿郎无疑。”

  “好,好!”秦嬷嬷喜形于色。

  产房里,已挣扎两个多时辰的沈晚只觉得气力殆尽,便是口中的厚纱布咬起来都不太有力气,更遑论痛苦尖叫了。

  “娘子,再加把劲娘子,马上就要看到孩子头了……”

  稳婆大声叫嚷着让她一鼓作气再使把劲,可沈晚真的觉得整个人痛的都要分成两半,喘着气犹如被捞上砧板搁了许久的鱼,便是连扑腾都觉得没半分力气。

  刘细娘在榻边拿帕子给她擦了汗,神色中亦有几分焦急:“娘子只怕是没力气了,还是先让她含片血参缓上一缓罢。”

  稳婆瞧那娘子面色惨白,浑身跟刚从水里捞出来般,软软瘫在那要晕不晕的模样,的确头疼。本来这娘子胎位极正,还以为不过一个来时辰便能顺利生产,不成想却是如此娇气,隔一会便痛的守不住,本来一鼓作气能生下的事,硬是拖了两个多时辰。

  只能依言拿了参片给她含上。过了会,见那娘子面上回了些血色,那稳婆便郑重劝道:“娘子,妇人产子大都没有不经历这番痛的,您这厢千万要使劲忍过,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要是两次三番您都这般半途而废,您这厢多受罪不说,孩子腹中憋久了,那也是不妥的。”

  沈晚闭眸点头示意她知道了。她又何尝不知这道理?她也不想拖着受罪,可这身子真是不争气,坚持到这会没有痛极晕死过去,已然是她用尽毅力忍耐的结果。

  深吸口气,沈晚重新咬了纱布,这次说什么也要一鼓作气生下来,否则再来上几回,饶是有心也无力了。

  寅时二刻,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产房终于传来一声婴孩嘹亮的啼哭声。

  顾母双手合十喜极而泣,天知道这几个时辰她等的有多么提心吊胆。

  顾立轩紧绷的肩膀也微微松懈了下来,长长松了口气,这厢总算有结果了。

  秦嬷嬷难得眉开眼笑,那张素来严肃的老脸此刻看起来慈祥了许多,急急上前靠近产房两步,忙问:“可是小儿郎?”

  不多时,产房便传来稳婆兴高采烈的道喜声:“是的嬷嬷,是个健壮的小儿郎呢!顾家真是好福气呢。”

  秦嬷嬷顿时喜不自胜,又是连声几个好字。

  顾立轩一边让下人去拿准备好的红包,另一边则对着秦嬷嬷拜了又拜:“多谢嬷嬷厚爱。今个让嬷嬷受累了,还请嬷嬷这厢移步厅堂,吃口茶稍坐歇息,待产房那厢拾掇妥当了,定让人抱来给您瞧上一瞧。”

  秦嬷嬷回过阀来,也觉得身子又疲又倦,毕竟上了岁数,扛到这会难免也有些捱不住,遂听了他的建议,到厅堂先歇着去了。边吃茶的时候,心下还暗自琢磨么着,不知这小儿郎长得肖谁?可会肖他们家侯爷?一时间,心下又多了几分期待。

  侯府那边,这一晚上,书房内灯火通明直至天色破晓。

  待到钱叔从顾府赶过来报信,说到生产顺利母子均安,书房内沉寂压抑的气氛方有所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