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冢三部曲之一:权贵的五指山 第31章

作者:卿隐 标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秦九将早就准备好的补品等物让那钱叔拿回顾府,紧接着又让人套马,将早候在府上的张太医又送回了家中。

  张太医临去前,迟疑了会到底掀了轿帷,让那秦九附耳过来,对他低声嘱咐一句:“女子生产过后,若要行那房事,少说也得两月有余。”说完,便老神在在的重新坐回轿内,放了轿帷,任那秦九纠结的立于风中。

  沈晚产子之后,就犹如猛然间散了胸口间提着的那口气,瘫软在榻上昏昏欲睡。

  刘细娘示意那稳婆将尚在啼哭的婴孩抱过来,轻轻摇了摇沈晚的胳膊,道:“娘子,您先看眼孩子,瞧这小儿郎生的多壮实,将来定是个英武的好儿郎。”

  沈晚又提了些精神。她努力睁开眼,侧头看向那襁褓中的婴孩,刚生下来的他面皮微微泛红有些褶皱,可不影响她看清那尚未长开的五官。那鼻子,那唇,那眉,都像极了她。

  可能是刚降临人世很是不适,他委屈的憋着嘴,大声的哭着,四肢也有力的扑腾着,似乎在抗议众人的无动于衷。

  沈晚看着看着,突然就落了泪。

  刘细娘见了,微怔,继而沉默。

  一旁的稳婆见了,慌忙劝道:“哎呀娘子,月子期最忌讳妇人落泪,便是心中多有欢喜,也得稍稍忍些,否则易哭伤了眼睛。需知月子里落下的毛病,对咱妇人来说,那可将伴随一辈子的。好娘子,您这厢可千万悠着些。”

  沈晚痛哭不止,明明早就没了气力,此刻却偏能哭出声来,断断续续,足矣令那些个稳婆手忙脚乱。

  好在,到底是刚生产完力竭,没过上一会,便没了气力哭睡了过去。

  几个稳婆方松了口气。不由面面相觑,生了儿子高兴的见过不少,哭成这般的,倒是极少见。

  洗三那日,是由收生姥姥也就是那日给沈晚接生的稳婆来具体主持,其他的事情皆由顾母来张罗,至于沈晚因她尚在坐月子用不着她出面,所以就卧榻休养。

  顾母一大早就按规矩在产房外厅正面设上香案,供奉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香炉里盛着小米,当香灰插香用。蜡扦上插一对“小双包”,下边压着黄钱、元宝、千张等全份敬神钱粮。产妇卧室的炕头上供着“炕公、炕母”的神像,均用三碗至五碗桂花缸炉或油糕作为供品。

  因洗三这日只限亲友来贺,顾家这边除了顾立允闻得信提了贺礼前来,便是那所谓的‘亲戚’淮阴侯府,遣了秦嬷嬷等人,提了些金银锞子黄白首饰等珍贵精细物件前来。别看只寥寥几人,却是无比郑重而重视,午膳过后,吉时一到,那洗三仪式便正式。

  顾家依尊卑长幼带头往以槐条、艾叶熬成汤的铜盆里添一小勺清水,放一些金银锞子,再就是一些桂元、荔枝、红枣、花生、栗子之类的喜果,谓之“添盆”。

  “添盆”后,便是“响盆”。收生姥姥一边洗,嘴里一边念叨祝词:“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随后拿起秤砣几比划,说:“秤砣虽小压千斤。”

  顾家人在旁听着祝词,再听着孩童嘹亮的哭声,无不嘴角含笑,目带期望,只觉得日子愈发有了指望。

第57章 那便让她拧着试试

  接下来的一个来月,沈晚便卧于床榻坐起了月子,虽说生产也算顺当,可到底还是有些伤了元气,饶是每日补品不间断,身子骨可还是有些虚弱。

  孩子那边有顾母和奶娘在看护,便是极少抱到沈晚这边来,沈晚对此也不主动要求,便是几次抱来,也均以头疼受不住吵闹等缘由让人又抱了出去。几番之后,顾母便更少让人抱来。

  汴京大户人家均会给孩子请个专门伺候的奶娘,一则是权贵家身份的象征,二则是方便产妇身子快速恢复。于顾家而言,奶娘的花费自然是不必他们操心,淮阴侯府早早的就请好了两个奶娘备着,自然是少不了那小儿郎的一口吃的。再者,也不知那沈晚是不是伤了身子,至今都未下奶,便是有心让她亲自来喂养,怕也无力而为。

  至于孩子的名字,顾立轩特意去淮阴侯府请示了一番,得知那霍侯爷竟放手任由他们顾家来定,差点喜极而泣。这莫不是意味着,那霍侯爷真的是言而有信,让这孩子彻底属于顾家?

  归家之后,他便翻阅各类典籍,兴奋的几宿难眠,总算挑出个勉强满意的名字,顾猷渊。《易经》中有“潜龙在渊”一说,猷便是犹,犹如潜龙在渊,可见那顾立轩对此子期望何其的高。

  满月之日,顾家办的隆重,亲朋好友同僚邻里汇聚一堂,当日的酒宴摆的,几乎征用了顾府门前的整条街。

  满月这日剃胎发本应由舅舅主持,可顾立轩那混不吝的岳家那是众所周知,早前就一刀两断了,别说去请人,便是他们那些人不请自来,只怕顾家人都能拿扫帚轰出去。因而这主持这仪俗索性就由了孩子的本家叔叔,顾立允来担任的。

  剃胎发亦有讲究,额顶要留“聪明发”,脑后要蓄“撑根发”,眉毛则要全部剃光。剃下的头发剃下来后,顾母小心接过,仔细收藏好。待行完最后出门游走这项仪俗后,孩子便被抱了回屋,至此仪俗完毕。

  众人开宴。

  直到宴席结束,沈晚都未曾露过一面,有家眷问起,顾母直淡淡笑道,是伤了身子,月子得多坐些时日。

  众人见顾母谈兴不高,遂止了这话茬。

  沈晚是听那刘细娘回来予她讲,孩子的满月宴如何如何,那顾立轩也当众公布了给孩子起的名字,大名顾猷渊,乳名阿虿。

  阿虿……沈晚唇齿间流连会,便闭了眼,沉沉睡下。

  又是一月过去,至此沈晚的月子已经坐了两月有余。

  有宫中妇科能手张太医开得补药方子,又有精贵的补品养着,两个月来沈晚的身子骨便是旁人也能看出是一日康健过一日,不提别的,就光那日渐红润的气色,那日渐丰腴的身子,便是比之生产前还强上几分。

  出月子的时候已是初秋,天气微凉,洗漱了一番的沈晚通体舒畅,待头发全干了,便立于窗前看院中杏树凋零的黄叶。吴妈怕她着凉着风,便拿了件稍厚些的衣裳给她披上。

  沈晚的目光放远,向天边的卷云看去,出口的问话却是对着身旁的吴妈:“刘细娘哪去了?”

  吴妈迟疑了会,却也觉得无甚可隐瞒,更何况她从前不也是等着这日吗?遂清了清嗓子,欢快道:“自是去侯府了。娘子莫不是真以为那刘细娘进顾府就单单是做员外郎的妾室?早就说让娘子您莫要跟侯爷对着干,这下可好,派了个心眼子更多还不知是藏了个什么心思的刘细娘过来,这回还指不定在侯爷跟前说道您什么坏话呢。您这厢就等着看吧,等您去了侯爷那,指定没您啥好果子吃。”

  沈晚听罢也没甚表情,只是立在窗前看了许久。

  淮阴侯府萃锦园,霍殷坐于亭中脸色微沉,听着前方不远处那刘细娘事无巨细的禀告,愈发觉得郁气难当,手中紧握景泰蓝酒壶斟满了酒,吃下一杯又一杯。

  刘细娘跪于亭中仔细回禀着这四月来她在顾家收集到的一切消息,无论是从顾立轩那里得知的,还是顾家其他人,尤其是沈晚那厢,凡她所察觉到了,一一回禀,无一不详细。

  霍殷听到那厢小娘子生产完后,竟是连儿子都不愿多看几眼,只觉得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怒以及被人冒犯尊严的耻辱在心头蔓延,烧的他心头火疯起,竟是听不下去那刘细娘再说什么,赫然打断道:“连抱都不曾抱一抱?”

  刘细娘垂头,稍一沉默,便如实回禀:“不曾。”

  又是满满一盏烈酒饮尽。

  啪的一声酒盏摔在地面四分五裂的惨声,与此同时响起的是那切齿的冷笑:“这便是恨屋及乌了罢。”

  刘细娘不语。

  霍殷冷冷看她:“可还有什么?”

  刘细娘从袖口掏出一张宣纸,默默呈上。

  霍殷冷眼看着宣纸上标记的几处地点,扫过她,无声询问。

  刘细娘握了握拳,最终开口道:“这些月来,细娘发现顾家娘子每隔一段时日便要借故外出,却也不做什么,只是在些街巷似随意闲逛。细娘之后仔细总结了这几个去处,无不是偏僻人烟稀少之地……细娘虽与顾家娘子接触不过数月,可亦了解到她不同市井凡妇,是个内有乾坤依兰心蕙质的娘子,以她那通透的性子,做事不像是无的放矢的。”

  霍殷稍一琢磨,便大概明白了。却有些难以置信。

  “竟妄想要逃府而出?”霍殷觉得不可思议,活了这么多年,还未曾听说哪家的娘子竟有这般的胆量。又何其可笑,若非她还妄想藏身在这汴京城里?难道她都不过脑想想,如今的汴京城都掌握在谁人掌中?

  何其可笑。

  心下说着可笑,可他面上却浮起难以自抑的冷怒,被一个区区娘子厌恶到这般地步,可算是生平之耻了!可笑他生平头次将心思额外放在个娘子身上,却得到如斯结果,当真可恨,可笑。

  刘细娘觉得亭内气氛越来越压抑,正不适间,听得上面人冷而怒的嗤笑:“便是她找遍汴京城的大街小巷,莫不是还真以为能藏到本候找不得之处?智昏的可笑。”便是藏身皇宫,他亦有法子将她给从里面拎出来,更遑论其他。

  刘细娘闻言莫再解释,似乎默认了他这种说法。

  亭内沉默了些许,霍殷方咬着牙冷笑道:“你便回去给本候传个话,本候便是要定了她。两日后她若肯过来,那以往种种本候便既往不咎;若是非要拧着劲……那便让她拧着试试。”

第58章 押她上轿

  沈晚听了刘细娘传达过来的话,半晌未语,半倚在床榻上盯着床帐一角不知想些什么。

  刘细娘别过眼:“娘子可曾怨我?是怨的罢,不过细娘刚来时便说过,细娘此番起来便是监视娘子的一言一行,既然当初答应了那厢交易,细娘便要如实回禀,履行此厢职责。”

  片刻,沈晚方淡淡回道:“你如何与我无干。”

  刘细娘低头嗤笑了笑,呼口气,然后接着道:“也罢,如今侯爷的话细娘已经带到,到底如何就看娘子如何抉择。细娘毕竟伺候过娘子一场,只希望娘子能仔细斟酌,切莫自误。”

  见沈晚似不为所动的模样,刘细娘似乎也早知她会如此,忍不住又开口提醒:“那人可不是手软心善的,便是我父亲那般老谋深算的人,最后也败在他手中,若不是当今圣上出手,我们刘家一族如今究竟如何还尚未可知。我见他难得如今待你还有几分用心,若你肯软意温存,便是有另一番天地也未曾可知。”

  沈晚恍若未闻。

  刘细娘看她似乎硬了心肠要决心硬抗到底,默了会,叹道:“其实那人让我来传话时,我便隐约觉得娘子你会是这般态度。可娘子,需知‘至刚易折,至柔则无损’,与那强硬霸道之人硬碰硬,绝对不会有您的好果子吃的。”

  “娘子,”刘细娘接着给沈晚扔出了个重磅炸弹:“您近些月来频频在汴京城内走动为何,细娘这厢以如实回禀了那人。那人听罢,甚怒。”

  沈晚终于变了脸色。

  刘细娘柔声道:“那人说,汴京城内没有他找不到的地方,让娘子您别再费心藏匿。”

  刘细娘说罢就起身离开。

  沈晚咀嚼着这句话,话里所提到的,似乎只限于汴京城……

  两日后,沈晚没有如约至淮阴侯府拜访。侯府里那人如何反应沈晚不知,只是第三日,侯府的轿子落在了顾家门前,却是那秦嬷嬷亲自到访。

  秦嬷嬷觉得有些事似不太寻常了,本以为与那顾家小娘子的交集便止于麟儿诞生,不成想他们家侯爷却那娘子颇有几分念念不忘,那厢刚一出了月子,这厢便令她前来接那小娘子去侯府。来前还特意嘱咐,无论那小娘子愿还是不愿,定要使劲手段将她弄来侯府。

  秦嬷嬷觉得他们侯爷后面那厢话有些赘余了,以他们侯爷如今的身份地位,怕没有哪个娘子还有不愿一说罢?更遑论那顾家小娘子已然生了侯爷的子嗣,如今还依然得到侯爷眷顾,听闻此厢,只怕要欢天喜地才是。

  没将此事当成多难任务的秦嬷嬷便入了顾家,直奔那沈晚卧房而去,却是没等她将话说完,便听到那厢小娘子凉凉的质问。

  “敢问秦嬷嬷,当初可是您这厢告知晚娘,霍侯爷他非那番贪花好色之徒,所为亦不过是子嗣所虑。如今晚娘已依言为侯府诞下血脉子嗣,为何侯府如今却不依不饶,对晚娘穷追猛打?”见此话一出,秦嬷嬷面色陡变,沈晚愈发冷笑:“莫不是秦嬷嬷要自打脸面,承认你们霍侯爷便是贪花好色之徒,所为不过也是晚娘的这具身子罢了……”

  “放肆!”秦嬷嬷哪里听得旁人诋毁他们侯爷,闻言稀疏的眉毛几乎都倒立起来,手指着沈晚的方向怒喝:“我们家侯爷如何行事,便哪里由得你这个区区娘子来置喙!我们侯爷能看得上你,便你几世修来的福分,不乖乖领着受着,偏偏伶牙俐齿的拧着较劲,非要将这福分做没了你方甘心?!老身活了这把岁数,便是没见过像你这般不识好歹的娘子!”

  沈晚坐在榻上挺直身板,目光如炬:“我沈晚便是活至今日,便也没见着拉/皮条拉的如此理直气壮的!明明是他巧取豪夺,霸占人/妻,如何偏要说是我沈晚不识好歹?难道他霍侯爷想要,我便要洗干净乖乖认命,引颈待戮不成!”

  沈晚的话又毒又利,简直就是一支毒箭,便是没给人丝毫准备的机会,一个猛劲就扎进了那秦嬷嬷的胸腔。

  仿佛没有料到那沈晚出口竟这般毒辣,秦嬷嬷惊怒的抚了胸口倒退了半步,怒的整个身体都在发颤,好半会才哆嗦着怒吼:“你竟敢、竟敢如此诋毁我们侯爷?!好,好!老身治不了你罢,治不了你!吴妈,找几个人来,押她上轿!”

  在厢房门口候着的吴妈听得里头秦嬷嬷的怒吼声,顿觉心惊肉跳,应了声,就忙叫上那钱叔,便进了卧房欲冲上前来。

  不等他们近前,沈晚就猛地抽出一尖锐簪子,抵上了脖颈:“谁敢!上前一步试试,今日谁敢动我一下,我便血溅顾家,让我那阿虿长大后好知道,他的母亲今日是因何而亡!”

  沈晚目若火炬,灼灼燃烧,冷冷环顾一周,吐出的话掷地有声。

  秦嬷嬷便怯了。虽怒,可到底是怯了,因为她无法不顾及这顾家小娘子话里隐含的威胁,若这小娘子今日真的被逼死这里,他日那孩子长大成人得知此厢,少不得要为母报仇,那就少不得父子反目成仇。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人间惨剧了,秦嬷嬷哪里会任由其发展到那种地步?饶是再怒,再恨,她也顾忌到沈晚手里那尖锐的簪子,万般无奈下却也只能恨恨瞪了那视死如归的小娘子一眼,铩羽而归。

  霍殷听罢,心里飞掠过几许疯狂的念头。

  到底都被他压了下去。

  狠捏了几下眉心让自己缓了缓,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方止了提剑杀去顾家的念头。

  霍殷逼自己往另外的方向想去,既然那娘子不识好歹,又何必穷追不舍,左右不是非她不可。汴京城内的美貌娘子如过江之鲫,便是那刘细娘,也比那破了相的娘子好看百倍有余……

  脑中勾勒了一番,用别的美貌娘子替换了她,可单单这么一想,他便瞬间觉的索然无味,真是觉得无趣又厌恶。

  睁开眼猛地抬脚翻了身前案桌,霍殷眼中戾气横生。不管他对那娘子是不甘心也好,还真是越得不到越觉得那滋味美好心生贪恋也罢,既然是他霍殷想要的,便容不得她说半个不字。

第59章

  为防止吴妈他们趁她睡熟夺了簪子,那日起,沈晚便强硬勒令吴妈晚间将她卧房门阖死,整个夜里不许他们开启半丝半毫,否则便休怪她做出些难以控制的事。

  吴妈见识了她那厢的厉害,哪里还敢违背她的意思分毫,只得依言照做,一切等侯府命令下来再说。

  一连数日,侯府都未曾有消息传来,沈晚却不敢有丝毫大意,日夜防那吴妈和刘细娘比防贼还甚上三分。

  如此大概又过了三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