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白牙牙牙
谢铢没察觉到她的异常,他有些激动地在屋子里转圈:“这样的作战里掌握制空权非常重要,你说要不要给士兵们再买上一架飞机?”
衡玉没有扫兴:“买飞机不是小事,您可以联系上志愿军司令,与他沟通沟通。”
谢铢笑了下,自嘲:“说得也是,我还是太激动了点,不沉稳。”才刚说完自己不沉稳,谢铢又火急火燎地往外走,“我现在就托人联系他们。前线情况复杂,也不知道这回能不能顺利跟志愿军那边联系上。”
目送着谢铢离开,衡玉在原地站了片刻,也火急火燎往外走。就要入冬了,别的不说,她起码得跟部员清点下棉衣数量。
两天后,谢铢成功得到志愿军方面的答复——不用买飞机和坦克这些重型武器,火炮倒是可以多来些。
看着这条答复,谢铢拧紧眉心。
制空权多重要啊,为什么不买飞机?
“以我们的财力,最多只能再买上两架飞机。这些数量放在M国军队面前连塞牙缝都不够,就算多了这两架飞机……也抢不回对空中的控制权。所以还不如完全放弃,把钱都花在刀刃上。”衡玉第一时间想通了这个决定背后的含义。
听完衡玉的解释,谢铢的眉心没有舒展,反而越拧越紧。许久,他摘下眼镜,有些疲倦地用手支着额头:“你说得对,钱还是得花在刀刃上啊。”
为了筹备这场关键战役,战统部再次开了场会,将几大重要部门的部长、副部长都请了过去,与他们在后勤等方面达成共识。
衡玉身为经济部副部长,自然也要出席。
持续一天的会议结束,几大部门进入紧张的备战状态。
十月十四日,后勤部筹备的第二批物资才刚送到志愿军的手里,以M国为首的联合国军集结了六万军队,出动一百多辆坦克、三百多门大炮、三千多架飞机,以志愿军驻扎的上甘岭阵地作为突破口,对上甘岭发动了猛烈的轰击。
上甘岭只有不到四平方公里大,完全经不起这样猛烈而密集的炮火轰炸。被迫无奈之下,士兵们急匆匆退到地下防御坑道。好在之前已经接到司令部的通知,士兵们已经把绝大多数物资都转移到了地下,不然这一回他们的损失绝对会相当惨重。
在失去联系之前,驻守在上甘岭的连队向司令部发出绝笔电报。
【请师座放心,只要我连队仍存一人,人在阵地便在;如若阵地失守,我连队所有英灵预祝师部胜利】
某处营地里,赵南松大步流星,掀开营帐帘走进里面。
他裹着厚重的军用棉袄,棉袄上面沾了不少泥泞,皮肤粗糙而黝黑,脸上沾着星星点点没有擦拭干净的血迹。
营帐里有一台专门用来联络的电台,电报员坐在电台边,额头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
赵南松连忙追问道:“什么情况?现在联系到上甘岭那边了吗?”
“团长……”电报员抽空抬手擦了擦汗,“还是联系不上。”
“联系不上……上甘岭那边的炮火声已经持续了整整两天,干他娘的,M国那些人还真是有钱。”素来儒雅的赵南松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狠狠捶了下桌子。
沉默几秒,他咬着牙,用力咽了口唾沫。
“不行,你去联系司令部,就说我们连请求作为先锋增援上甘岭。M国军队选了那里做突破口,那我们就在那里与他们殊死搏斗!”
“退不了,那就不退了。钢铁洪流算什么,军人杀身成仁,只要我军豁得出去,敢用胸膛去堵住敌人的枪口,我就不相信我们不能再次创造奇迹。”
他们没有M国那样优良的装备,但是他们身为华国军人的荣誉感和使命感,早已在一次次的战役里锤炼出来。
想到这,赵南松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下来。
他再次对电报员说:“发报。”
双方军队不断往这个不到四平方公里大的地方增派兵力,在这里展开殊死搏斗。
志愿军没有优良的装备,又因为战火不断轰炸,后方的人很难将粮草弹药送到前线,绝大多数时候志愿军们都得不到充足的后勤补给。然而,就是在这样缺水缺粮缺弹药的情况下,志愿军们以血肉之躯吹响反击的冲锋号。
M国有钢铁洪流,他们有钢铁意志。靠着坚毅的毅力、绝佳的战术安排,这场史无前例的战役,也迎来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结果。
这场战役没过多久,M国总统再次站出来,对华国进行核恐吓,但华国领导笃定对方是在虚张声势,丝毫不为所动。果然,M国很快撑不住了,主动提出停战请求,撤兵离开朝鲜。
全世界都被这样的结果震惊了!
哪怕是衡玉有所预料,也被这个结果深深震撼。
她在M国待过,也在华国待过,正因为了解这两个国家间的巨大差距,才更觉得不可思议。
是的,不可思议。
——志愿军用血肉之躯,战胜了M国的钢铁洪流。
——积贫交弱百年、丧权辱国百年的华国,战胜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这其中承载了多少光辉,就铭刻了多少惨烈。
一个国家的尊严不是靠说的,不是靠祈求怜悯得到,而是要切切实实用拳头打出来。这场持续了两年时间的抗美援朝战争,打出了气魄胆魄,战出了军威国威,彻底击溃了西方国家觉得华国是‘东亚病夫’的论调,说是立国之战也绝对不为过。
胜利的消息在北平传开当天,整个城市张灯结彩,火红的横幅挂满大街小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得人又哭又笑,穿着朴素的男人和女人在街上行走,小孩子的欢笑声不断。
华国市面上所有的报纸,都在以最华丽、最宏大的笔调盛赞这场战役的结果,缅怀在这场战役中牺牲的英雄。
即使是对华国心存敌意与偏见的一些西方国家,也都正面赞扬了这一场战役——在这样的奇迹和伟大面前,他们愿意暂时放下敌意与偏见。
翻看完身边的所有报纸,经济部长谢铢脱下被雾气侵染的眼镜,深深吸了两口气平复心情。
沉默许久,他朝衡玉轻笑:“我从未有一刻这么深信,我们民族的崛起复兴之路,再也没有一个国家能够阻拦。”
从义无反顾回国的留学生,再到赫尔辛基那场球赛,乃至这场立国之战。
这些聪明的‘傻子’一直在重塑中华民族的脊梁。
只要有这些人在挺直腰杆,中华民族就永远也打不垮、击不溃。
☆、第92章 与国诉情衷24
胜利的狂欢过后, 需要面对的还有惨烈的牺牲。
经济部需要给牺牲战士制定抚恤金规格。
这个任务落在了衡玉的手里。
于是她在第一时间就拿到了阵亡名单。
刚从朝鲜战场送回来的。
很厚。
萦绕着浓重墨水味的纸页间,仿佛还夹着枪林弹雨的血腥味。
她粗粗一扫,在第一页末尾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721连连长, 赵南松。
卧伏草地, 弹尽援绝,率全连抢夺高地十二次,中弹身亡。
一级战斗英雄。
“赵先生是我回国后认识的第一个人。”
衡玉放轻了声音, 不知道是在对系统说,还是在对递给她阵亡名单的部员说。
部员极力克制, 肩膀仍然微微颤抖。
明媚慵懒的春光从外面斜照入户, 映照出空气中飘动的浮尘。衡玉盯着落在她手背的春光:“名单就放在我这里吧, 我会先粗列出抚恤金的规格, 到时候呈递给部长他们审批。你退出去忙其他事情吧。”
坐回椅子上,衡玉安静翻看着名单, 沉默阅读着名单上全然陌生的名字。
一万六千个名字。
里面有不少人重了名字, 有不少人的名字很朴素,有不少人的名字极具诗意。
系统陪着她一块儿阅读, 才看了几页,就哭得稀里哗啦起来。
【我们不是给前线筹备了非常多物资吗?后勤部不是为了让志愿军们吃上一口新鲜的水果,于是想办法筹集到了一万个苹果送到朝鲜了吗?为什么他们一整个连队大几十个人只分到了一个苹果……】系统打了个哭嗝,断断续续道。
衡玉放缓了声音,像是在温声安抚它:“几千架飞机没日没夜的轰炸上甘岭, 再多的物资也送不上去。那一个苹果,也是拼了全力才被送到士兵手里的。”
系统的话越来越哽咽:【几十个人吃一个苹果……转了一圈下来,最后居然还能剩下半个苹果,他们真的能尝到苹果的味道吗……到了最后他们全连几乎都牺牲了,牺牲之前连苹果都不能吃个够……】
“……能吧。那个苹果, 很显然是全华国最好吃的苹果。”
将名单翻看完,衡玉心中已经有了盘算。她握着钢笔,在表格上填写抚恤金。
数目……不算多。但是对经济部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巨款。
写下那些数字时,衡玉的笔尖用了十足十的力,在纸张背面留下深深的划痕。
傍晚,衡玉没有骑自行车,她踩着满地的沙尘和碎光,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往她家的方向走回去。路过战统部时,衡玉下意识直盯着战统部的门口。
她还记得,朝鲜战争刚爆发时,赵南松先生曾经蹲在门框边抽烟发愁。
那一幕其实还历历在目。
刚要收回目光,有一个长发盘起、气质温婉、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牵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从战统部里面走出来。撞上衡玉的视线,女人先是一愣,认出衡玉后连忙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通红的眼眶:“是奚姑娘吗?小宝,快,喊姐姐。”
男孩容貌很秀气,脸颊还挂着冰冷的泪水。
他用稚嫩的嗓音乖巧道:“姐姐。”
衡玉并不认得这对母子,她礼貌地注视着女人:“婶认识我?”
赵家婶婶止住了泪意,勉强笑道:“我是南松的妻子,前年你给我们家送过一趟年礼,我在屋里养病,所以你没有见着我,不过我远远瞧了你几眼。小宝这孩子你是见过一面的,你看看,他的五官和南松的五官很相似。”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在北平城里,像这位奚姑娘一样长得俊、气质又好的姑娘实在是少,她家老赵偶尔也会提起奚姑娘,所以她在第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
衡玉凝神去看,果然,男孩的五官与赵南松有四五分相似,她连忙道,“赵家婶婶,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又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两颗巧克力递给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缩在她妈妈身后,抬眸看了眼他妈妈,得到允许后抬起手抹了抹眼泪,伸手接过巧克力,向衡玉道了谢,腼腆地做了自我介绍:“姐姐,我叫赵开继。”
“继往开来,很好的名字。”衡玉摸了摸他的头发。她没出声问赵家婶婶为什么会来战统部,毕竟她已经从名单上得知了赵南松的死讯。
赵家婶婶的情绪还没有平复,她低着头,想要遮掩自己的失态:“奚姑娘,我这边还有些私事,就先带着小宝离开了。”
“好,婶你去忙吧。”
目送着赵家婶婶带着孩子离开,衡玉轻叹了口气,瞧着战统部门框边不知何时蹲了一排,她也过去凑了个热闹,蹲在那里听战统部正副部长唠嗑。
正部长说:“阵亡名单上的名字,有多少是能被世人记得的?”
副部长说:“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志愿军。他们塑造了一项伟大的精神,叫抗美援朝精神。”
正部长掸了掸烟灰:“你这都是屁话。他们还那么年轻,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副部长拧起眉:“青山处处埋忠骨,一个人最大的自豪是,这个世界不必知道他们的具体名字,但他们参与的事业曾经惊艳了世界。”
正部长嗤笑一声:“你这都是在自我安慰。”
副部长也恼了:“你今天吃了炮仗吗,嘴里没一句好话。”
正部长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唇相讥,但是再出声时,声音里顿时溢出一丝哽咽:“我就是难受啊,所以想找个人吵架。今天那份阵亡名单不是也过了你的手吗?”
副部长哭笑不得,想骂他要吵架就回家找自己的婆娘吵去,这旁边还蹲着个年轻人,两个国家级领导蹲在门口吵架,不是让自己部门的人和其他部门的人看了笑话吗?但是还没开口骂,他的眼眶也忍不住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