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但书生们长时间坐在屋里背书,身子骨羸弱很正常,所以尚武之风从京城吹过来时,整个临朔郡唯有邹安书院在这场风潮中大获全胜,每到院试乡试,武秀才的科考现场几乎全是邹安书院的人。
朝廷鼓励书生走武秀才的路,因而只要学问尚且过关,武功不错几乎都能通过院试成为武秀才,然而,正因为武秀才选拔太过松泛,以至于像眼前这些阿猫阿狗都拿到了秀才功名。
真要比起读书,文秀才一个能顶仨,不对,盛言楚能打四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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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言楚的令邹安书院的人始料不及,尤其当盛言楚百发百中的砸了他们好几下后,几人眼神顷刻现出惶恐,登时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慌忙捡起地上的湿衣裳往外逃。
“胆小如鼠之辈。”
盛言楚甩开手中的石子,略带讽刺的望着几个逃之夭夭的背影,嗤道:“邹安书院是没人了吗?空有一身蛮肉,不成想竟都是一些绣花枕头!”
若他是武秀才,怎会被一个小小文秀才打得屁滚尿流?当然了,他也不会学邹安书院这帮人长一条长舌在人前搬弄是非。
拍拍手上的灰尘,见邹安书院的人走远,盛言楚这才继续往小溪边走,深山里的溪水很冰,双脚一踩下去胳膊上就开始起鸡皮,盛言楚不会游泳,便选了一片浅水区。
身子浸泡到水中,盛言楚舒服的喟叹连连,几天积攒的热气似乎在一瞬间被周边的溪水洗刷干净,泡了半炷香左右,盛言楚从小公寓里拿出沐浴露,正准备抹在手臂上时,不远处传来脚踏在青草上的窸窸窣窣声。
说得不是静绥乡话也是不是官话,而是昌余县的方言。
盛言楚趴在石板往后看了一眼,果然,之前跟静绥书生针锋相对的昌余书院的人下了河。
“真是奇耻大辱!”
水中一书生哗啦啦的舀溪水往身上浇,抹开脸上的水珠,怨声道:“掉包秀才功名又不是我等干得,凭什么静绥那帮人能劈头盖脸的骂咱们?要怪就怪静绥之前的县令。”
盛言楚将手中的沐浴露搓出白白的泡沫,只听另一人羞惭的叹气:“你可别忘了静绥吴县令是咱们县的人,他在静绥干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换做是我们,我们也会将气胡乱撒在静绥人头上。”
一声叹勾起连连叹,之前和静绥书生吵得最凶的那个秀才突然猛地往溪水中一跳,激起的水花吓得旁边秀才们心尖发颤。
“薛兄——”几声焦急的呼叫,“你这是作甚?”
盛言楚将沐浴露的泡沫打在发上,偏过头去看不远处的慌乱场景,只见隔着几块石板,被喊‘薛兄’的秀才在溪水中扬起湿漉漉的脑袋,对伙伴们苦笑:“我心里火气大,下来凉凉……咱们昌余的名声尽数都毁在那吴记手中,听说静绥书院有一小秀才,乃临朔郡郡守大人之义子……”
“薛兄突然说那人做什么?”
“就是!他便是皇帝的儿子,科考之中也不许有夹带之说。”
薛兴禧摆摆耳朵里的水,一脸慎重:“我要说的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
薛兴禧欲言又止,几个小伙伴跟着跳下河,催促道:“薛兄有话说就是,吞吞吐吐作甚?”
薛兴禧张望了一下四周,语气很艰难:“去年静绥书院的童生被下药,虽没查出罪魁祸首,但外头的人都在传是我们昌余下得手…”
“胡说八道!咱们书院从不使这种卑劣手段,科举从来拼得都是过硬的学问,谁会闲到去干那种损阴德的缺心事?”
“去年那事绝不是咱们昌余干得!”说话语气掷地有声,并不像作假。
盛言楚耳朵动了动,将沾了泡沫的长发往水里放,边放边搓。
石板后边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往这边传。
薛兴禧:“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静绥的人都将这口黑锅往怎们身上扣?咱们冤啊——”
对面几人沉默了,还是那句话,他们若是静绥的人,同样会怀疑上和他们有旧仇的昌余。
薛兴禧扎进水里泡了几息,再冒出时脸上神色冷凝,一字一句道:“今年静绥下场的秀才有郡守大人的义子,若是静绥书院的科举再出事,你们觉得咱们还能像去年那样平安无事的回去吗?”
“什么意思?”有人不解的问。
盛言楚继续洗头,只不过在听到薛兴禧提到他时手指顿了顿。
薛兴禧背靠着石板,有一下没一下的往身上浇凉水。
“什么意思?”薛兴禧恹恹冷笑开来,“如果今年静绥书院再出波折,你们觉得他们会率先猜到是谁下得手?”
“谁?”一个和盛言楚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仰着黑黄的脸问。
旁边几个年纪大的秀才齐齐皱着眉,没好气的道:“还能是谁?我们呗。”
“在静绥那帮人眼里,咱们昌余做什么都是错的。”薛兴禧翻起白眼,无奈道:“今年静绥有郡守大人的义子,若他深陷泥泞科举不顺,我们这些人就该洗洗脖子等着入狱受死吧!”
“我才不想死!”
尖叫声来自那个少年,少年和盛言楚一般大,声音似乎还没过变声期,略显沙哑,气呼呼的拍打水面:“去年背了锅,今年还要咱们背,世上没这个道理!”
“景哥儿说得对,凭什么让咱们三番五次的被怀疑?”
“对啊,我不服。”
有人直言抱怨,亦有人静下心分析:“去年下泻药的人至今还没抓到,可见那帮人手脚娴熟,若他们今年故伎重演,静绥的书生避开最好,避不开,咱们昌余一定会被郡守大人盯上!”
“去年之所以不了了之,主要还是因为落难的静绥书生中没有郡守大人的义子,若今年大人义子出事,咱们昌余势必做不到置身事外。”
“那咱们如何是好?”
“总不能咱们像看犯人一样防着客栈其他书院的人吧?”
薛兴禧略一沉吟:“此举未必不是个好办法,只是咱们人少,想防外头那些歹人怕是不够,与其盯着外人,咱们还不如死守着静绥书生,一旦有人故意靠近,咱们就冲出来逮人。”
“这法子虽笨拙,却不失为一妙计,只要静绥不出事,咱们就相安无事!”
薛兴禧的想法得到一致赞同,为了昌余不受波及,几人当着盛言楚的面商量起如何护好静绥。
盛言楚绞好头发,双臂搭在石板上乘凉,将昌余书生们的窃窃私语一字不落全听了去。
泡了会,盛言楚神清气爽的准备起身回去。
这时,一道沙哑的少年音响起:“薛兄长,我负责保护郡守义子!”
“景哥儿你成吗?”薛兴禧表示怀疑。
裘和景拍拍胸膛,一脸认真的反问:“怎么就不成?我娘养了四五十只鸡,以前都是我看着它们,从前就没丢过,也没出旁的岔子。”
薛兴禧:“……”
被比做鸡儿的盛言楚一脸黑:“……”
“我记得那郡守义子姓盛 ,叫——”
裘和景的话还没说完,草丛中忽然沙沙作响。
“谁?”不仅昌余书院的人绷紧了神经,盛言楚也看了过来。
草丛后边很快冒出人影,是赵蜀。
见来人是静绥书院的书生,薛兴禧等人神色复杂的看过来。
赵蜀扫了眼溪面,忽略掉那几具白花花的肉.体,一时没看到盛言楚的身影,赵蜀慌了,手拢在嘴边呐喊:“盛小弟,你在哪?”
边喊赵蜀边绕着溪水附近转哒。
此举动激得薛兴禧等人傻了眼,难道他们说话时附近还藏着人?
是谁?
“赵兄,我在这。”
盛言楚背对着石头穿好衣裳,走出来时湿发搭在肩上,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对迎面走来的赵蜀道:“热得厉害,我就多泡了会,你怎么过来了?”
赵蜀松了口气:“还说呢,你久久没回去,你那书童急得嘴起泡,放不下行李便求我过去寻你,你洗好了就赶紧回去睡下,明天还要赶路。”
盛言楚歉意的笑笑,赵蜀觑了觑瞪大双目看着他们的几个书生,轻飘飘的问:“盛小弟,这几人没将你怎么样吧?”
“没没没。”
薛兴禧赶忙摇头,姓盛,又是一个细皮嫩肉小书生,这人想来就是郡守大人那位义子,一想到他们当着正主的面说了一大通的话,薛兴禧此刻羞得无地自容。
裘和景神色尴尬的冲盛言楚笑笑,盛言楚嘴角微弯,和赵蜀说了两句后就出了深林。
盛言楚一走,薛兴禧等人顿时呼出一口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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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果然如盛言楚所料,粗糙的茅草帐篷外狂风大作,不消一会雷声阵阵,很快夏雨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地面上砸。
洗了澡后,盛言楚窝在茅草屋里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天亮,任凭外头如何吵闹都没吵醒他。
翌日一早,天将放晴。
盛言楚打着哈欠走出茅草帐篷,大树底下煮粥的盛允南适时走过来递热布巾擦脸。
“他们这是咋了?”盛言楚哈欠打到一半,手指向邹安书院落脚之处。
此刻邹安书院的书生皆惨兮兮的靠坐在泥水之中耷拉着脑袋,身后帐篷上的茅草屋顶不翼而飞,搭建的树杈好些被风刮跑。
“帐篷没扎好呗。”盛允南说话欠儿欠儿的,“看他们身上长了好几快方块疙瘩,没想到却都是些华而不实的废物,竟连帐篷都扎不好,活该昨夜被大雨吹一晚上。”
盛言楚无奈又好笑,接过毛巾搭到脖子后边,又去柳树上撇了根柳枝放嘴里嚼。
柳树长在邹安书院睡觉的那条道上,盛言楚撇了柳枝往回走时,瘫在地上睡得七荤八素的男人被头顶太阳光线照着极为不舒服,拿脏兮兮的手揉揉眼,一睁开就看到了盛言楚。
男人就是昨晚被盛言楚砸掉牙齿的人,乍然看到盛言楚,男人吓得哆嗦往后直退,还不忘捂住嘴。
盛言楚上下打量一番男人破破烂烂衣服处露出的壮实的肉,不免嘁了一声。
不怪邹安书院逐渐没落,文不成就靠武,没想到武秀才狂了还没两年,竟落到这等地步,如今邹安书院的武秀才身上属实没有一个武夫铮铮铁骨的个性,除了五大三粗,就只剩张会说不堪入耳贱词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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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吃过朝食,三座书院陆陆续续赶马车出发郡城。
睡了饱饱一觉的盛言楚抻着下巴欣赏马车外的风景,虽说是炎热的夏季,但一路上花红叶绿,着实漂亮。
拿着书还在抱佛脚的赵蜀艳羡的看了眼盛言楚,暗道从静绥出来后,一行人中属年纪最小的盛言楚状态最轻松,也不知盛言楚是胜券在握呢,还是一点都不在乎乡试。
不在乎肯定不可能,那就只剩下……
赵蜀揪了揪因看书而发酸的眼睛,这时昌余一辆马车从后边追了上来,和盛言楚所坐的马车持平后,车帘被撩起,探出一张黑瘦的男孩脸。
“盛小秀才!”裘和景展露笑颜,叫着很大声。
盛言楚眼眸一眯,直接将布帘落下。
他还没弱到需要裘和景这个小屁孩保护。
裘和景:“……”
车棚里的薛兴禧赶忙将裘和景往车内拉:“景哥儿别乱来,没看到盛秀才脸色都变了吗?”
“不是薛兄说咱们昌余今年要护着静绥吗?”裘和景耸耸肩。
“暗中护!暗中护!”薛兴禧像看二楞子一样看着裘和景,作势起身:“你再胡闹,我就跟训导说去。”
“别别别。”裘和景嬉皮笑脸的拉住薛兴禧,“我不过是想逗逗那盛小秀才罢了,我发誓,我一定暗中护着他,绝不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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