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灵书
席初握住簪子,指腹轻抚簪身,片刻后,他将簪子纳入袖中,眸中的温柔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目的冰冷:“桃花簪已物归原主,你我之间再无任何关系。”
话音刚落,他扬袖挥出一道气劲,将瑶山派其余六人击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李玄霜大吃一惊:“你!”
席初目中露出血色,屈指一弹,便有一道无形的力量缚住了李玄霜。
李玄霜瞳孔微缩。
眼前的席初眨眼间像换了个人,容貌未变,眉目间却横生几分妖冶,睫如鸦翅,阴森森地压下来,睇过来的瞬间,眸底杀意翻滚。
“席初,为什么……”李玄霜动弹不得,神色慌乱地张了张唇。缚住她的力道骤然收紧,挤压着她的五脏六腑,将她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胸腔里。
她徒劳地张开嘴,汲取新鲜空气,维持自己的生命。
席初冷冷地盯着她,双唇翕动,一张一合,每一个字都如惊雷般砸在她的耳畔:“忘川河畔那日,我知道薄焰挟持的是你。”
李玄霜脸上的面具是他亲手所做,他怎么会认不出来。他看到披上嫁衣的是李玄霜时,心底无奈至极,却又庆幸地想,跑了好,跑了就不用趟这趟浑水。
正因考虑到危险,就没有戳破这个骗局,将计就计,顺着薄焰演了下去。
只是他没料到,逃婚的韩月歌会出现在忘川河畔,还听到了他的那番话。
他将她拎进怀里,发现她脸色惨白,满眼是泪,那时情况紧急,解释不清,他想着先打完这一仗,回去后再慢慢同她解释,反正他们还有一生一世的时间,可以将这桩误会慢慢解释清楚。
谁知这一念之差,在他与韩月歌之间划下生与死的距离。
韩月歌临死前的那句“我恨你”,如同一把尖利的刀子,将他的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凌迟得血肉模糊。
席初喉中似又尝到了那日尝到的腥气,他将这股翻涌的腥气压下去,赤红的双瞳浓郁得像是流淌的鲜血。
他没有告诉韩月歌,当他愿意服下婆娑果,为她重塑一身血肉时,就代表他已经完全放弃李玄霜,放弃那百年孤独的光阴里握着的余温,任由自己的一颗心,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她。
“你持妖镜入云上天宫,本是怀有异心而来,我念及你是故人,于我有些恩情,不欲计较,打算将你的伤医好,再送还瑶山派,却原来连故人这个身份都是从歌儿那里偷来的。”
席初念着旧情,有意放过李玄霜一马,与她了结这段因果,一刀两断,从此以后,再不念前尘过往。
如今真相大白,心底那一缕因误认她为长乐公主的柔情,登时荡然无存。
席初的袖摆无风自动,眼中杀意森森:“歌儿的这具身体你用得够久了,该是时候还给歌儿了。”
李玄霜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仿佛有无数冰渣子混在血液里,冻得她浑身僵硬:“你都知道了?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在收回歌儿的身体前,先把欠她的债还了吧。”席初并不答她的话,他的眼睫微微垂下,扬袖挥出一把银光。银光浮在半空中,仔细望去,竟是由无数长钉组成。
长钉尽数朝着李玄霜飞去,李玄霜“啊”地发出痛呼,浑身被扎出无数个血洞,鲜血从伤口中淙淙涌出,将她的衣裙染得一片绯红。
李玄霜抱着身体在地上打滚,口中惨叫连连,声带似被撕裂,声音尖锐破碎。
席初神色漠然地看着在血泊里打滚的李玄霜。
这些都是她欠韩月歌的,韩月歌失了多少血,她便失多少血,很公平。
李玄霜痛得浑身冷汗淋漓,脸色苍白地抬起头来,看着席初如高不可攀的神明一般站在她面前。
她颤抖着伸出手,抓住席初的衣摆,双眼抑制不住地淌着眼泪,颤声道:“殿下,我的确是欺骗了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看在我也喜欢过您的情分上,求您、求您……”
席初眸中似乎露出了一丝哂笑,冷漠地抽回袖摆,举起手掌:“你这样的女人,要不是偷了歌儿的身份,我是一眼也不会看的。”
李玄的脑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那种痛像是被人在头顶上硬生生凿出了一个洞。
席初掌中蓄力,将李玄霜的三魂七魄一点点从躯壳里拽出。
“啊啊啊!”李玄霜口中爆出鬼哭狼嚎的声音,痛苦使得她的面容变得狰狞扭曲,冷汗从额角滚滚而落,濡湿了双眼。她拼着仅剩的力气,捏碎了一枚藏在掌心里的玉简。
玉简碎裂的瞬间,一束白光冲天而起。
是一则求救讯息。
席初动作稍缓,身后的空气里传来灵力的波动。一柄裹挟着雷霆之势的长剑破空而来,直刺他的周身要害。
席初松开李玄霜,五指张开,召出岁华剑,一剑斩向来人。
“叮”的一声,岁华与青冥两把仙剑撞上的瞬间,发出尖锐刺耳的金属声。
席初将剑刃翻转,岁华剑银白的剑刃上,映出薄霆凌厉的双眼。
李玄霜那则求救讯息是发给薄霆的,薄霆与她分别前,曾给她一枚玉简,告诉她若是遇到危险,就捏碎玉简。
收到玉简传递的信息后,薄霆知道事关重大,用了瞬移符,一息之间就到了李玄霜身边,正好撞到席初抽取李玄霜魂魄的一幕。
薄霆又惊又怒,提剑攻向席初。
薄霆想杀了席初,席初却并不想跟他打。他将岁华剑注满灵力,震开薄霆,嘲讽道:“少阁主一腔痴情感天动地,可惜错付了她人。”
薄霆听他话中有话,动作微滞,不禁道:“何意?”
“此妖女连皮囊都是从歌儿那里偷来的,长乐公主的身份,自然也不是她的。”
“什么偷来的?”薄霆冷冽的面颊上浮起一丝惊疑。
“也罢,就让你亲眼看看她的真面目。”席初手持岁华剑,划出凌厉的一剑,剑气搅动的气流,卷起满地狂沙,迷住了薄霆的双目。
薄霆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席初出现在李玄霜的身后,目光森寒,将她的魂魄从头顶拽了出去。魂魄离体的瞬间,李玄霜的口中发出凄厉的嚎叫。
“玄霜!”薄霆提剑又要攻过来,看清席初的动作后,僵在原地。
被席初强行抽出的魂魄浮在半空中,正欲奔逃,只见席初并指快速划出金色的符文,那符文一下子变成了无数个,腾空而起,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李玄霜的魂魄牢牢锁缚在其中。
皮囊可以骗人,魂魄骗不了人。薄霆看着被锁在空中的魂魄,震惊道:“你是何人?”
第72章 “既然你才是假冒,为何……
那是个女子, 女子长发披垂至腰间,容貌是美的,眼角缀着一颗米粒大的痣, 是个容易叫人记住的长相,只是略显狰狞的表情, 冲淡了容貌给人带来的惊艳感。
长乐公主李玄霜的眼角并没有这样的一颗痣。
薄霆抬剑指着陌生的女子:“长乐公主呢?”
“长乐公主的魂魄早已经被她吃了。”席初面无表情地说。
“不可能!说,长乐公主的魂魄呢?否则我立刻叫你魂飞魄散!”薄霆浑身漫开强烈的杀意, 嘶哑着嗓子吼道。
那女子抬起头来, 对上薄霆的目光, 勾起嘴角, 缓缓笑了一声,似是嘲讽, 又似是同情:“他说的没错,真正的长乐公主已经叫我吃了。让我想想,我是什么时候吃了她的。”
薄霆目眦欲裂。
“想起来了。”约莫是看到薄霆痛苦, 她觉得快意, 她的脸上腾起扭曲的笑容, “大概有三百年了吧, 我记得那时她十五岁, 跟随同门下山历练, 被妖兽围攻,不慎坠下山崖, 我趁着她重伤之际,吃了她的魂魄,占了她的身体。别怪我,怪只怪她是长乐公主,我也想尝尝做公主的滋味。”
“我杀了你!”薄霆满脸震怒, 抬剑欲斩了她。
席初挥出岁华剑,挡了一下。薄霆赤红着双眼看向他:“你要护她?”
席初道:“我尚有几句话要问她。”
他错认心上人,是因这妖女偷了韩月歌的皮囊,他在朝花宴上遇到她,便以为她是敛骨之人。
席初眼神沉了沉,问道:“你既如愿做了公主,为何又要抢夺歌儿的身体?”
她神色犹疑。
席初掌中飞出一朵红莲,红莲周身缠绕着火焰,朝她逼近,她立时老老实实道:“我要抢夺她的机缘。”
“歌儿的机缘?”薄霆疑惑。那小仙草的确有几分慧根,但也不至于这几分慧根招惹出这么大的祸端。
“我看到了,她、她与我们不同。”
“有何不同?”席初道。
“不能说,不能说。”她摇着脑袋,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席初将红莲往前推了三寸,飞到半空中的红莲,悬在她身前,腾起的火焰灼烧着她的魂魄。她的口中发出惨烈的叫声,却自始至终都是那句话:“不能说,真的不能说。”
席初恍若未闻,目中俱是狠辣之色,她再也承受不住,痛哭求饶:“饶了我,太子殿下,求求您,饶了我罢。”
薄霆见那魂魄扭动着身体挣扎,神志渐渐模糊,按住席初的手腕,冲他摇了摇头:“她不是不说,是她说不出来。”
席初收回红莲。的确如薄霆所言,是有股力量阻止这女子将真相说出。
“既然你才是假冒,为何歌儿不肯将真相告诉我?”这正是席初的疑惑之处。
他错认心上人,但韩月歌心里清楚,谁才是真正为他敛骨之人。她与他朝夕相处,从来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一句。
那女子在红莲狱火的灼烧下,已经十分虚弱,她隔着乱糟糟的头发,望向席初,低声笑道:“我迫她发了心魔大誓,你当她真的在乎你吗?仅仅为了一只蝴蝶精,她就轻易发下了心魔大誓,没有丝毫犹豫挣扎。哈哈,如果不是有此变故,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席初,此事怪不得我,怪只怪你自己有眼无珠。”
席初怒极,挥出一掌,将她打得散了一魄。
他走到倒在地上的那具皮囊前。
韩月歌的皮囊。
韩月歌失去皮囊后,做了两百年的草,而这个妖女,用着小仙草的皮囊,在仙域里混得风生水起。世人都只知长乐公主,不知那七叶灵犀草。
席初目光眷恋,痴痴看了半晌,突然挥出一缕火焰。
明黄色的火焰在风中起舞,一寸寸吞噬着那具皮囊。
这具皮囊没了小仙草的灵魂,也只是一具皮囊罢了。
“不要!那是我的身体,啊啊啊啊啊,我的身体,还给我!”那女子见自己的躯壳被烧,顾不得红莲狱火灼烧的痛苦,疯狂地挣动着身体,想要把那具皮囊抢回来。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具皮囊。
她用过那么多皮囊,韩月歌的皮囊最合她的心意,哪怕是容貌毁了,她想的也是从韩月歌那里重新抢过来一句具身体,而非改用别人的皮囊。
红莲狱火席卷过的地方,留下一片灰烬。风带起灰烬,飞向天空,散入五湖四海。
席初转身就走,显然是把她留给了薄霆处置。
皮囊已经化为灰烬,随风四散,“李玄霜”终于从绝望中回过神来,怔怔望向薄霆。
薄霆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长臂垂下,从袖中伸出一截苍冷的剑刃,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怖。
“我认识玄霜时,她只有十三岁,那时我们约好,以后若有机会,要一同斩妖除魔。后来我再见你,你已成了仙域里人人皆知的玄霜仙子,你是修炼之人,修为越高,容貌越是美丽,尽管你的模样已经不似我记忆里那般,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欺骗我,我不怪你,可你偏偏害了玄霜的性命,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薄霆的声音越来越低,逐渐湮灭于风中。
他于人生的低谷期与李玄霜相识,年少时的温柔留在心底,自此念念不忘,再见时,她便成了他浩瀚高空里的一轮只可仰望的明月。
可笑,真是可笑。
他和席初一样,有眼无珠,将邪魔妖怪当成了心尖上的月光,被这只妖物耍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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