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朵蘑菇
得知妻子要出门爬山,秦锦夜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的身体行不行?但紧接着,他心中砰砰急跳起来,有些口干舌燥。
喉结上下滚动不停,他拄着拐在屋里走来走去,诸多难以示人的念头在脑中浮现。
行不行,都是她自己要去的。
是她自己任性妄为,同他没有丝毫关系。
再说,大夫都说她身体不好,时日无多。若这是她生前最后的要求,即便非常任性,他是不是也不该阻拦她?
“那日我有事要出门。”最终,秦锦夜说道:“如果你非要去,我不能陪你。”
如果她当真捱不过去,他是不忍看的。
韶音不在意这个,柔柔地笑道:“既如此,侯爷自去忙。我没关系的,涵儿陪我就好了。”
他不去?没关系呀!她和大儿子耍去!
与涵儿提前两日出门,在山脚下住下,养精蓄锐两天,然后开始爬山。
秋日风光正好。
天空蔚蓝,风清而不烈,四野郁郁葱葱,赏心悦目,仿佛将人心中的阴霾都吹散了。
韶音爬了一点点路,就坐上软轿,由轿夫抬了上去。
涵儿作为一个小孩子,体力也不足,亦坐着轿子被抬上了山顶。
山上有凉亭,石桌、石椅经常被光顾,十分干净。韶音与涵儿走进去,丫鬟们布置好软垫,摆上茶水、点心,一起围着亭子赏景说话。
“母亲,我们明年还来。”涵儿衷心期盼。
韶音微笑点头:“好。别的母亲或许不敢保证,但是将这口气撑到明年,还是可以拼一拼的。”
涵儿顿时笑弯了眼睛。
山上气温凉,一行人坐了小半个时辰,便下山去了。
虽然上下山几乎都是坐着轿子,但涵儿担心母亲的身体,因此又在山下住了一日,缓了缓,才驾车回京。
秦锦夜在府里等消息。
他一颗心提起来,不知盼望着什么消息传来。一时想着,她若去了,只怪她任性吧,明知身子不好还要登山,那是她能做的事吗?一时又想,她到底给他生了个儿子,夫妻多年,纵然没有什么感情,但到底夫妻一场,她走后,他会在心里记着她。
他还做了个梦。梦里,妻子走在山道上,却不小心摔落下去,当场摔得一头一脸的血,根本没抬到山下,就没了气息。
梦里,一片哭声。灵堂上,月儿哭得直抽,差点断了气。偎在他肩头,一口一声“姐姐”,声音嘶哑,悲痛极了。他亦被感染,在梦中难过不已,湿了眼眶。
醒来后,发现那是个梦,不觉一阵怅然。
这怅然在妻子安然回府,汗毛都没损失一根,高高兴兴,气色红润,颇是状态良好时,化为了一颗沉重的巨石,忽然坠下,压在他的心头!
他张了张口,却发觉口舌僵硬。想做出什么表情,然而脸上肌肉也仿佛化为了石头,做不出丝毫表情来。
他紧紧握住拐杖的扶手,摩挲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父亲,我们回来了。”涵儿冲他露出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
这是一个无心的笑。
但凡涵儿多看他一眼,发现他眼底的漠然,就不会冲他笑得这么开心。
但涵儿太高兴了。母亲的身体很不错,爬完山回来都没咳一声,他实在高兴得厉害,对着讨厌的父亲都不禁露出了笑容。
“嗯。”秦锦夜僵硬地颔首。
转眼间,秋去冬来。
这一个冬天,并不很冷,但也下了两场雪。
涵儿紧张母亲的身体,格外细心地伺候在跟前。等闲不开窗,谁从外面进来,都要在门口烤一烤火,把寒气逐去了才能往里进,除却怡心苑的人,其他人都不许往里进,只能隔着帘子和韶音说话。
有他这样细致地管着,韶音一整个冬天几乎没怎么生病。只偶尔病一场,但三五天就好了。
秦锦夜的一颗心随之起起伏伏,一会儿满怀希冀,一会儿失落不已。
就这么折腾了几回,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倒把自己折腾得气结于心,病了一场。
之前他脚上有伤,卧床休养时,有娇憨可爱的少女陪伴他,每日开解他,跟他说着有趣的话。然而这回,什么也没有。
儿子也不孝,天天腻在他母亲床边,每日只过来早晚问安,敷衍得不得了。
几位姨娘倒是来伺候他,但秦锦夜看着觉得厌烦,都撵走了。一个人躺在床上,被病情折磨着,心中孤苦郁闷,难过极了。
他一点也不想好起来。
好起来有什么用呢?又见不到月儿。
他沉溺在病情中,日渐把自己煎熬得憔悴了。
第239章 嫡姐16 侯爷想杀我?
听雪堂一片沉寂孤苦, 相隔数个院落的怡心苑却渐渐恢复了活泼气氛。
没有侯爷日日来挑理,下人们眼见的松快许多,又敢说说笑笑了。
韶音窝在温暖如春的室内,身子虽仍然病弱, 但却好吃好喝, 没怎么生病。甚至, 在秦锦夜卧病期间,她还趁着小雪举办了赏雪宴。
涵儿倒是想阻拦来着, 但韶音不听他的。
他年纪小,想要做什么,根本没有说服力。加上内心是个成年人, 做不出撒泼打滚、嚎啕大哭的事,只得依着她。
在花园的亭子里, 用锦缎围了四周, 挡住寒风, 上了暖锅, 烫鹿肉与青菜吃。
“你们吃,我瞧着。”韶音笑着对在座的太太们说道。
她身子不好, 吃不得这些, 最多小小尝上两口。
“我虽然吃不得,但是看你们喜欢, 我心里也高兴了。”她柔柔笑道。
她就是爱热闹啊!
在座的太太们怜惜不已,都活跃着气氛, 赞鹿肉新鲜, 赞花园修得好,怀念秋日里她举办的赏花宴,又畅想开春后的百花宴。
气氛热闹极了。
韶音陷进柔软暖和的皮毛里, 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听着众人说话。
皮毛是贺知砚派人送的。
鹿肉也是。
他远在蜀地,身份上不便,并不能及时得知京中的消息。上回送来了几车蜀锦,得知了她还活着的消息,很快送来了一些字帖,给涵儿临摹用。
继字帖之后,他有一阵子没有再传来消息。倒是入了冬,又遣人送来了一批上好的毛皮,并一些鹿肉。
没人知道是他,还是灰灰特意告诉了她一声,韶音才知道,府上的人都以为是庄子上的孝敬呢。
这场赏雪宴,也邀请了徐家的小姐们。
另置一桌,在相邻的亭子里,各家小姐们吃酒玩耍,笑笑闹闹,好不快活。
唯有徐瑶月,面上透着几分落寞。
原本她不应该来的。她同秦锦夜,要说没什么,的确是没有犯下无法挽回的事。但要说有什么,也不是揪不出来尾巴。
可她还是来了。
韶音下的帖子里,没有说不许谁来,因此她要上车,大家不好把她撵下去。只不过,到了武安侯府,姐妹们就把她看住了。她去哪里,总有人跟着,以免她做出丢人的事情,连累了大家。
徐瑶月心中苦涩,原还抱着几分说不出的心情,能够偶然遇到心里想着的人。然而被包围在中间,去哪里都有人跟着,便不抱什么希望了。
但她仍是见到了秦锦夜。
或者说,是秦锦夜来见她。
自从病了,秦锦夜就没出过听雪堂。他如今行动不便,去哪里都要拄拐,实在不爱出门。躺在床上,就听到花园里笑声阵阵,于是就问了一声。当得知徐府的小姐们来了,他顿时心中一动。
下了床,挑了体面的衣裳,束发,修面,打扮得精神奕奕,将拐杖擦得纤尘不染,然后出了听雪堂。
隔着一株株树丛,两人遥遥相视。
一个目之所及,是日思夜想的娇俏可人,心都痛了。一个目之所见,是想象不到的憔悴落拓,眼底震惊难过。
她身边跟着人,不便叙话,只这样匆匆望了一眼,便分开了。
韶音跟各位太太们说着话,脑中是灰灰的汇报,唇边的弧度愈发深了。
他难受死了吧?
用“难受”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秦锦夜此刻的心情。他非常痛苦,一颗心像是被密齿啃噬,痛得发抖。
不见她则已,日子也就那样,浑浑噩噩还能过下去。可是见了她,他心中已死的火山顿时喷发,滚滚生机爆开,炸裂束缚,流淌满胸。
他再也忍不下去。
那不是人过的日子。
“哇哦。”灰灰吹了声口哨,汇报着最新消息,“他让人塞了纸条给她,约她茶楼见!”
“徐瑶月把纸条撕了!”
“唔,又拼起来了。”
徐瑶月挣扎极了。她一面慌张,想要把纸条撕成碎片,烧成灰,不留一丝痕迹。一面又不舍,想留着他的笔迹。
辗转难眠了两个晚上,她到底是选择了赴约。
她要告诉他,忘了她吧,他们没缘分。然后劝他,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再这么憔悴了。
但是刚刚进了包厢,迎面便是一个紧紧的拥抱,瞬间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御摧毁了,顿时溃不成军。
“哇哦!”
灰灰吹了声口哨,转播着画面:“秦锦夜说,不要嫁给别人。”
“徐瑶月说,不行,放开,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秦锦夜亲上去了。”
灰灰啧啧有声,一边吐瓜子壳,一边用很懂的口吻说道:“我就说,你怎么一直苟,搞事情也低调得不动声色,原来是等着这个!”
阻拦、抑制、禁止,永远是让事情发酵得更厉害的法宝。
秦锦夜和徐瑶月的“发乎情、止乎礼”,在一次次的求而不得后,终于演变成了“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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