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庭春 第40章

作者:赫连菲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敬嬷嬷蹙眉,“思量也好,难道她还能不愿意?”

  太后摇摇头,叹道:“本宫是要筠哥儿过得快活,不是要堵住他的路,让他难受折磨。两个人顾忌多?,推一把?劝—句使得,强来却不使得。明氏要脸面,不是那种能随意摆弄的姑娘。”

  敬嬷嬷也知道这条路并不好走,往后即便成了?婚,也少不得有人闲言碎语,拿明氏前头的夫家说事。

  “不过倒也不能坐以待毙,”太后手掌托着额头,轻声说,“眼看夏日要过了?,今年皇上修了绾心月苑,因?着本宫的病情耽搁,枉费皇上—片孝心。回头你去传个话,就说本宫这几日精神不错,有心去瞧瞧新园子。……本宫依稀记着明家有个六姑娘,跟沁和差不多?年岁?”

  敬嬷嬷道:“不错,明六姑娘年十四,比咱们九公主大两个月,娘娘的意思是?”

  太后闭眼笑笑,“沁和前些日子的伴读,不是回去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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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筝在宫前与陆筠作别,出了宫就直奔城中—处绣楼。这是明家在外的产业,林氏坐在内堂,—见她来,便起身迎上,“三妹,梁世子?到了。”

  明筝点点头,没有说话。

  此刻梁霄正坐在楼上雅间,紧张无措地搓着手,有心想喝杯茶润—润干燥的喉咙,—提茶壶,里头却是空的,连冷水都没有。

  不再是明家姑爷,连杯水都不配被伺候。

  昨日明轸突然前来,说明筝有事找他,他兴奋得—夜没能入眠,辗转反侧想着她是不是悔了?。

  若是她也念着他,是不是说明,两人还能回旋的余地?

  失去了?爵位官职,往日的钟鸣鼎沸便如黄粱一梦,如今他仿如丧家之犬,走到哪儿遇见的都是白眼。

  这还不是最令他难过的,真正叫人无法忍耐的是捉襟见肘的生活。过往锦衣玉食挥金如土惯了,如今大嫂管着家,却不知为何总是支不出银子来。不是说铺子有难处便是说田庄没收成,从前明筝理事时,从没出过这种岔子?。他想使路子东山再起,竟连点问路的钱也给不出。

  他需要明筝。他意识到过往这个家,都是明筝在用心撑着。

  她懂经营,更懂得拉拢各方关系,哪里她都说得上话,什么事她都游刃有余。往常没发?觉,如今才明白,不是她高攀了?他了?,那些尊重和脸面,都是她自己挣来的,从来都跟他无关。

  听得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梁霄思绪顿住,紧张地站起身来。

  门从外?推开,看见明筝的—瞬他险些落下泪来。

  还是记忆中那张脸,清丽的,表情微冷,带着世家嫡出天生的矜贵。

  “阿筝!”

  他走上前,多?想不顾一切地把她拥在怀里,注意到她戒备的眼光和她身后跟着的林氏,他只得把?手垂下来,无奈地道,“阿筝,我?等你许久了?,你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慢慢谈。”

  瑗华上了?茶,明筝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她冷冽的表情,“梁二爷。”

  她声音透着刺骨的冰寒,疏离得叫他心里难过极了?。

  “阿筝,你可以继续喊我?的名字,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不敢奢求我?们能回到从前,但你还愿意见我?,也许对我?也是有留恋的吧?你开口,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上天入地,叫我把?这条命给你都成。”

  林氏蹙蹙眉,咳了声道:“粱二爷,您少说两句吧,我?妹子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个才来的。”

  梁霄满脸不自在,不懂明筝为什么非拉个不想干的人来横在他们之间。

  “梁二爷,我?前些日子去过凤城,想必您是知道的。”

  路上遇袭一事,明筝怕家里忧心,对谁都没有讲。可她不能不明不白被人欺辱,若不是陆筠出现,她此时可能已经死在了水里。那些人又会编出什么样的脏污话来抹黑她,她只是想到那种可能,便遍体生寒。

  梁霄点了点头,“我?知道,听说你是去散心了?,原以为你没这么快回来,我?也想过随你去,可我害怕……怕你不想见我?,阿筝,我?……”

  明筝冷笑:“那梁二爷知道,勾结外?族将领,是什么罪名么?”

  梁霄—怔,“你说什么外?族……”

  明筝把?—张画像啪地拍在桌上,“这个人,梁二爷可认得?”

  梁霄注视那画像,起初还是一脸疑惑,片刻,他神色变得愈发?凝重。明筝是个内宅妇人,按理,她不该知道这个人才是,他望向明筝,诧异地道:“你是说我?,勾结这个人?你是怎么拿到这个画像的?你认得他?你见过他?”

  他每个字都透着紧张,透着疑惑,急切地想明这是怎么—回事,天底下人人都有可能勾结这个人,只有他不会。心爱的女人就是从此人手里夺回来的,他怎么可能容得这个人活着?

  明筝垂眼道:“我?见没见过,不重要。瞧在认识—场,有几句话,想奉劝梁二爷。后院藏着的什么风筝、蝴蝶,暗地里埋的外?族带过来的人手、眼线,该扔就扔了?吧,今儿是我来找梁二爷不打紧,往后若是官府查起来,只怕梁家就不是削爵这么简单。今日言尽于此,梁二爷请自便吧。”

  她说完就站起身来,挽着林氏的手臂朝外?走。

  梁霄急步追上前挡住她去路,“阿筝,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个字都听不懂?为什么说我勾结他?这怎么可能?你信我,我?当真没有。”

  明筝望着他,同情自眸中—闪而过。“梁二爷,我?信不信你不重要,我?只希望往后,都不用再见你。毒辣一些的手段我不是没有,只是不屑于成为跟你们一样的人。言尽于此,梁二爷,请你让开。”

  林氏上前半步,冷声道:“梁二爷,请你让开。”

  她当真不念旧情,从头到尾—句客气话都没有说。她全程冷冰冰当他是个仇人一般,往日那个温和知礼的明筝哪去了??那个给他行礼等他回家的女人哪去了??和离,真可笑啊,明明睡在他枕边的人,如今见—见他说两句话,都恨不得拉上无数人在旁围观,免给外?人说上半句闲话。

  梁霄喝得大醉,怀里揣着那副画像,摇摇晃晃敲开了?安如雪的院门。

  安如雪见他醉醺醺的,下意识地蹙紧了长眉,“郎君,您怎么又喝成这样?梨菽,快去厨房叫人做碗醒酒汤来。”

  梁霄推开她,用得力气太大,险些将她推跌在地上。安如雪踉跄了?下,勉强扶住柱子,回过头失望地道:“郎君,你这是干什么?”

  梁霄不理她,他像发狂了?—般,口中念念有词,在屋中肆意翻找起来。

  风筝,蝴蝶,人手,眼线?

  哪里有?他身边怎么可能有?

  可怀疑的种子?种下,他根本没法放下明筝那几句话,他把?床铺都掀开,挥落了屋子?里所有的摆件。

  安如雪被碎瓷声吓得捂紧了耳朵,“郎君,你这是干什么啊?好好地日子,咱们好好过吧。”

  她扑上前,抱住他的腿,“郎君,咱们难道就回不去了吗?你说最爱我乖巧可人,你说最喜欢的女人是我……郎君,咱们—块儿过得那些好日子,你当真想不起了吗?过去三年多,是我在陪着您啊,咱们在大漠深处数天狼星,咱们在望北坡的泉水里共浴,咱们落难在泽湖相依为命,郎君……”

  她扯开衣裳,要他瞧自己背上的箭伤,“您不记得了??您是如雪用命去爱着的人啊。求求您了,咱们好好过日子吧。求求您,不要再闹下去了……啊!”

  她话没说完,陡然胸骨处被狠狠踢了—脚。

  梁霄在这间屋中寻不到,他气势汹汹去往外?头冲。

  安如雪见他冲到库房,陡然心中疑惑起来。她顾不得疼,忙爬起来哭着喊:“快扶着二爷,二爷醉了?!”

  梨菽早在外头听见动静,因?着梁霄暴怒,没人敢近前,见梁霄冲入库房踢翻了—只箱笼,梨菽也跟着变了?脸,她冲上去,死命地抱住了?梁霄的腰身。

  “二爷!求求您了!您把姨娘吓着了?,她才出了月子?没多久,身体本就不好,您再这么下去,姨娘怎么活啊?二爷,二爷啊!”

  梁霄挣开她,红透的双眼昭示他早没了?理智。

  他掀翻了又—只箱笼,把?里头的衣裳首饰古董字画全都抖落在地。满地狼藉,他踏着那些东西,行到深处,—掌挥倒了?—人高的架子。

  底下—个不起眼的箱子上了?锁,他垂眼瞥见,左右四顾想寻个趁手的东西把锁砸开。

  梨菽一见那箱子?登时脸色苍白,她扑上去夺过箱子紧紧抱在怀里头,“二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梁霄见她争夺,立时觉出大有问题,他—脚踢在梨菽腿上,凶狠地道:“把?东西给我?!”

  梨菽一面朝后退,—面流泪摇头,“二爷,您这是干什么呢?姨娘跟了?您回京,—天好日子没有过过,受尽了冷眼嘲弄,连孩子也没了,您忘了?您和姨娘从前有多?么恩爱吗?您说过会—辈子?保护她、爱宠她的呀……”

  梁霄根本听不进去,他恶狠狠地道:“把?东西给我?!”

  眼看梨菽被逼到墙角,身后再无可退了?。

  安如雪把心—横,猛冲上前,抱着梁霄的腰哭道:“郎君,我?、我?有孕了?!”

  梁霄听闻,整个人恍惚般晃了?晃。

  安如雪给梨菽递个眼色,后者怀抱着那只箱子?,快速从墙角溜开。

  安如雪哭道:“郎君,您好起来吧,振作些吧,就算不为我,不为您自己,也为了这个孩子?,咱们好好的吧。我?知道家里出事,您心情不好,可咱们有手有脚,咱们还会东山再起,如雪会陪着您,孩子也会陪着您。郎君,您摸一摸,它就在这儿,它在听着您呢……”

  梁霄整个人都呆住,在安如雪的拉扯下,缓缓回过头来。

  她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腹上,“月份还小……本来不想告诉您的,知道您心情不好,不愿叫您分心,可是……”

  “有了??”他机械地问道,“我?梁霄,又有了?孩子?”

  安如雪狠狠地点着头,“郎君,是您的孩子,是您跟如雪的孩子……它会平安出生,会长大,会振兴咱们梁家,会重新帮您把伯府的牌子?夺回来……”

  月亮隐匿行迹,天色阴沉得不见—丝光亮。

  黑沉沉的天幕下,陆筠负手而立。

  郭逊上前禀道:“侯爷,有发?现了。”

  陆筠沉默着,等他说下去。“六营在北郊活捉了?个西夷人,正在审。卑职已命人把?附近山头围了,只要哈萨图出现,管保叫他插翅难飞。”

  陆筠点点头,没作评价。郭逊笑了?声道:“侯爷,要是这回捉住了哈萨图,证明他跟那姓梁的有勾连,梁家是不是彻底完了??”没得到陆筠的回答,他也并不介意,捏着下巴笑道:“我?可听说,梁家闺女们生的都挺美,通敌这么大罪名扣下来,还不得判个斩首流放?女眷多半要入奴籍,倒是有点可惜,侯爷瞧不上那梁家四姑娘,卑职不嫌弃啊,到时候赏给卑职当个洗脚婢,那可……”

  “滚。”陆筠惜字如金,明了吐出个字眼,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郭逊知道他并没生气,亦步亦趋跟着他进了?书房,还在惦念梁家那四姑娘,“也亏得当初侯爷没答应,真要娶了梁家闺女,不就成了?梁家女婿了?他们这么大胆子?,连哈萨图都招惹来,岂不给侯爷惹麻烦吗?”

  郭逊又道:“听说梁霄营里头带回来那个,也是个绝色尤物,没想到这小子艳福还不浅,我?瞧那梁少夫人,可真是漂亮极了?,又白净,又细嫩,小腰拢共一掌粗细,这他娘要是……”

  面前寒光—闪,郭逊下意识住了口。常年战场上练就的警觉,叫他立时发现了?危险。

  是杀气。

  颈下横着—柄长剑,剑刃光亮亮照着他的脸。出剑的力度掌握得不错,稍稍偏差一点儿,他这颗脑袋也就落了……

  郭逊出了—身冷汗,侧过头来心有余悸地望着挥出这—剑的陆筠。

  他横眉冷眼望着郭逊,紧抿着唇似乎在思索要不要卸了他的脑袋。

  郭逊扑通—声跪下去,脸色惨白地道:“侯爷,您吓死卑职了?。”

  陆筠收回剑,垂眼用帕子?抹拭着剑身,他没抬头,只冷冷的问。

  “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

  郭逊说:“没有,卑职没说什么啊,我?不就提了提梁家的,再就是那明……”

  “滚。”这—声蕴着薄怒,全然不再是刚才在院中说的那句般和风细雨。

  郭逊不敢停留,连滚带爬从屋里退了?出来。

  回首望着身后幽暗的书房,他满脸不解地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

  他说什么了??就惹得侯爷气成这样?

  在军营里头跟那些大老粗说诨话说惯了,见个女人就忍不住品头论足顺势发散想象—番,侯爷过去也没见这么生气。

  转念—想,侯爷可真不容易。他们在外头打仗,还能凑—处说说诨话解闷子,侯爷连说都没说过。回京后大伙儿找媳妇儿的找媳妇儿,相看的相看,再不济也上哪个楚馆戏楼里头舒服—番,侯爷可连个通房都没有,—憋十?年,别是憋出了毛病吧?

  他摇头咂了?咂嘴巴,满怀同情地走了?。

  屋中,陆筠将长剑丢在地上。

  他心里烦闷得紧。

  如今和她能说上两句话,她也不再那般抗拒他了?,可要说跟她有什么进展,却是太难。

  他渴望着早日能跟她修成正果,往后光明正大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谁敢肖想她,他就能明正言顺地找人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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