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微也
第71章 追妻(十九) 硌着我腰了
江宴行出了房门后便在院子里停了下来, 外头的日光已远不如正午那般毒辣,多了些云挡着,便惨了些凉意。
周元嘉见江宴行停了下来, 便上前问道:“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他原本是在江宴行后面,说话时已经走到了他的旁侧,拱手作揖。
闻言,江宴行也不说话, 侧眸瞧了他一眼, 便淡淡问道:“那艺妓楼, 周大人要如何处置?”
周元嘉垂眸, 语气恭敬有力, “下官已封锁整个楼面,将人统统扣押下, 全凭殿下做主。”
“那刺客呢?如何一人都不曾抓到, 周大人可挨家挨户查了?”江宴行又问。
“下官当日便派人将整个隋州都搜了一遍, 确实不曾搜到任何蛛丝马迹。但下官已在隋州城布置了人暗中监察,若有丝毫风吹草动, 便立刻缉拿。”周元嘉道。
这话江宴行听了也没接话,眸子淡漠,就这么轻飘飘的落在周元嘉身上, 停顿了两秒,才问道:“都搜仔细了?”
“都搜仔细了。”
“可有遗漏?”
“没有遗漏。”
如此对答如流,江宴却是轻笑了一声,转过了身来, 面对着周元嘉,语气平淡道:“那周大人可搜了节度使府?”
这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丝毫表情,可落在周元嘉身上, 却宛如千金重。男人负手而立,墨色长袍上用银线绣着暗纹,周元嘉垂着眸子,就能瞧见那在光下刺目的线光。
他知道江宴行在看他,那道视线好似有温度一般,竟让他觉得后脑一阵灼热,难以控制的想要弓下腰来。
周元嘉第一次感受到这般压迫,一层一层叠加下来,似乎都有些让他喘不过气来。
几乎是一瞬间,周元嘉立刻便跪了下来,“殿下恕罪,下官绝无二心,也绝不敢有二心。殿下若是不放心,自可亲自搜查节度使府。”
话落,周遭静了几秒,江宴行这才笑了一声,弯腰亲自将周元嘉扶了起来,语气参杂着笑意,“周大人不必惶恐,孤只是怕那刺客躲在了节度使府,若是伤及大人,则要孤忧心呐。”
这话说的漂亮,可周元嘉哪里敢信,虽是就着江宴行的手起身,却仍不敢抬头看他,闻言也只是谢过江宴行,说自然会加强这府中上下的监管,希望江宴行放心。
江宴行也不过是要给周元嘉一个下马威,这苏若存是皇帝亲自派去调查的人,自然可作为是朝廷命官,可这朝廷命官遇刺,周元嘉的处理方式就非常有问题。
他进了这隋州城时观察了一下,周围街市人流攒动,商贩叫卖不绝,岂像一个朝廷命官遇刺而刺客却丝毫找不到的现象?
况且这隋州城极大,若是挨家挨户逐个搜,怕是每个十天根本下不来。
所以这周元嘉的话,根本就是假的。
江宴行听周元嘉开口应承,自然也不戳穿他,只是说要去艺妓楼亲自去看一下,命周元嘉带路。
周元嘉听了丝毫不敢怠慢,那态度比之一开始在城门外接江宴行时相形见绌,此刻才更像是臣子一些。
沈归荑也同江宴行去了节度使府,两人坐的马车,因着太子亲自来在隋州城传的沸沸扬扬,先前已有苏若存刺杀之事,后江宴行出府,生怕他再出了闪失,便不得不派人随同护送。
于是那马车上遇知架着马,两侧一共跟着二三十个侍卫守着马车,上了街后便一路赶着人群往两侧靠着,为马车让出一条道来。
那艺妓楼与节度使府算不得太远,不过只隔着两条街的距离,可这大张旗鼓闹的巴不得成个隋州城都知道太子殿下来了的架势,两条街硬生生的走了两柱香的时间。
等到了那艺妓楼门口停下后,江宴行下马车之前,从袖子里拿出一方丝质的面纱,让沈归荑带上。
沈归荑将那面纱一角在鬓上别了好几番也没别上,江宴行便凑过去,接过沈归荑手中的面纱一角,亲自为她别入了鬓发之间。
那面纱说是透明却又不太透明,隔着一层丝料,只能瞧见丝料下少女面容朦胧的轮廓,那双眸子极为漂亮,宛如浸在水中的明珠一般。
江宴行替她带好面纱后便率先下了马车,而后沈归荑尾随着掀开帘子,扶着江宴行的手踩着杌凳下来。
那艺妓楼果然如周元嘉所说的一般,楼上楼下都守着侍卫,就连那楼外一圈都站着侍卫。进了楼中,里头依稀还留着打斗时破坏的模样。
除了一些守着的侍卫,便再无它人。
江宴行进了那一楼堂中转了一圈,地上还散落着一堆断裂的木屑,似乎是在二楼打斗有人将那围栏撞断时,而飘落下的断木。
指尖抿了一下那地上的碎屑,两指摩挲着抿掉,江宴行抬眸往上看,那二楼的围栏果然已经被毁坏了绝大多半,那折断的红漆木里头钻出干净的裂枝,与那地上的断木颜色如出一辙。
江宴行若是所思的盯着看了片刻,便往那楼梯方向走去,沈归荑便连忙提着裙子跟上。
上台阶之前,江宴行还顿了顿,转身对着沈归荑伸手。少女一愣,抬眸迎上他的眸子,看到那眼底极淡的笑意,便拢起袖子,将手放在了江宴行的手上。
沈归荑知道江宴行什么意思,那是怕她害怕,江宴行这才亲自牵着沈归荑上了楼。
似乎是苏若存在二楼呆着的缘故,那二楼的毁坏相较于一楼要更多一些,地上隐约还有红色的星点,许是打斗时溅上的血。
江宴行看着那血迹略微蹙了眉头,便陷入了沉思。
上头其实是有不少血的,但瞧着苏若存受的伤,似乎并不是特别严重,可若并没有那般严重,那溅在上头的血为何会那般多?
况且苏若存去反抗那些黑衣人,若是伤的严重,那么多人在,苏若存极有可能活不下来。可若是伤的不那般严重,他这种瑕疵必报的性格,又岂会这般让自己白白受伤。
依照他的话,一个黑衣人也不曾抓到,那就是并未有他杀死的。既然没人死,这么多血,决计不是苏若存一个人的。
那些黑衣人肯定也有受伤在里头,可当时苏若存为何不直接告诉他,难不成是因为周元嘉在么?
思及此,江宴行便一路顺着走廊过去,将那雅间的房门都一一推开,视线落在那窗棂上。
窗户有的开着有的关着,那屋内、窗棂上却不曾有一丝的脚印,除了屋内有些许凌乱,便再无其他可疑之处。
江宴行走进雅间,一扇一扇的推开窗户观察,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将那二楼所有的雅间全部看过了便。
看完之后,江宴行便没有再上三楼,而是带着沈归荑原路返回下楼去了一楼大堂。
这会儿外头天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大堂内也点起了蜡烛,江宴行视线只是往外一扫,看到了外头已经黑了下来的天色,便对着那随同一起来的骑士问道:“这艺妓楼的人呢?”
那骑士拱手弯腰,“回殿下,这艺妓楼的人皆被我们关押在了牢中,殿下可是要去看看?”
江宴行摇了摇头,只是对他摆了摆手,“不必了。”
说罢,他率先动了身,“回节度使府吧。”刚说完,江宴行便顿住,连忙改口,看着那站在首位的骑士,淡淡道,“你们送马车回去,孤在外头转转。”
闻言,那骑士好似有些为难,和旁侧的人面面相觑,竟也都不敢说什么。两人对视了半天,最后还是拱手应下,领着人将那空荡荡的马车送回了节度使府。
江宴行之所以不坐马车回去,一来是想带着沈归荑逛一下这隋州的夜市,而来则是想同这隋州的百姓探探口风顺便观察一下这城中经济风貌。
沈归荑第一次下江南,虽说这几日奔波有些劳累,可介于对着街市的好奇,沈归荑倒是更想同江宴行逛上一逛。
外头天已经黑了,街道上早已挂起了灯笼,点上灯盏,人也跟着多了。
因着江宴行和沈归荑一开始是坐着马车艺妓楼的,虽说那隋州城的百姓对这位太子殿下甚为好奇,可两人坐在马车里,却也瞧不见丝毫。
那侍卫回去的时候,江宴行也吩咐他们再次将马车送回去,那些个百姓瞧见了,自然是觉得这太子殿下见不着了,就算守在那艺妓楼附近的等候多时,如今也都失望的四下散开,各自忙活。
故此,沈归如今同江宴行走在这街市上,并未有多少个人能注意到他们。
沈归荑在南齐极少出过宫,无聊了便呆在青蘅殿练舞,要么便是被沈如姬喊出去为她作陪衬,之后来了东越,更是没机会出宫。
即便那大大小小的宫宴她虽出入过,可到底还是不如这逛这民间的街市来的热闹,亦或者是,逛这般有烟火气的街市,沈归荑才会更为贴切的感知到,她如今是这般好好活着的。
她原本被江宴行拉着的手已经叫她亲自挣脱开了,沈归荑每走在一个小摊前都会停顿一下,若是自己走得快了,她还会停下对着江宴行招手,让他走快一些。
少女已经把面纱摘了下来,她今日穿着一身藕粉色的齐胸襦裙,外罩一件对襟软衫,鬓上的花钿挂着粉色的珠玉流苏,如她一般灵动又美好。
头顶悬下的灯笼将少女的脸照的嫣红,连那细白的脖颈都洒了些绯色在上头,沈归荑扫了一眼那摊子上摆的东西,便连忙对着江宴行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江宴行见少女眼里闪着希冀,便有些好奇,走到她跟前停下后,便见她手里拿着两枚并未带坠饰的耳铛。
因着不日便是端阳节,这些银饰已有不少特地为端阳所备的打样,沈归荑拿的那副耳铛便是。
其状雕刻成了粽子的模样,是白玉所制,上头以红玉和翡翠作点缀,瞧着极为小巧又精致。
沈归荑拿起其中一枚,踮起脚尖放在江宴行的耳侧比划了一下,然后捏着一端,将那白玉的一面对着江宴行看,笑着问他道:“好看么?”
江宴行并未看沈归荑手里的耳铛,而是透过那耳铛视线落在了沈归荑的脸上。少女眸子弯成清月,唇角微微上扬,樱唇饱满透着浅粉,鬓上的珠玉有几缕嵌入了她的鬓发之间。
他抬手,指尖勾着那挂在鬓上的珠玉流苏,将那捋顺后,这才收回手,视线落在了少女指尖捏着的耳铛上,只一眼,他便别开视线,淡淡道:“好看。”
沈归荑闻言略微扬了扬眉,“真的?”
“真的。”江宴行点了点头。
似乎是得到了江宴行的认同,沈归荑便有些开心,她将那耳铛放在摊子空出来的地方,然后视线一扫,又看到了一根红色的手环。
那手环极为简单,不过是两根红绳揉搓起来拧成麻状变成了一根,上头有一块粽子形状的白玉,两边由银珠固定,瞧着好不淡雅精致。
沈归荑拿起那两个手环放在手心,继续给江宴行看,问道:“这个呢?好看么?”
闻言,江宴行略微垂眸,看到了少女手心里躺着的两根手环,便抬手捏起其中一个,拉起了沈归荑的手,亲自给她带了上去。
带完之后,江宴行还对着沈归荑伸手,示意沈归荑也为他带上。
见势,沈归荑稍稍一愣,便立刻会意,拉开那绳子上的活捆儿,沈归荑替江宴行戴在了手腕上,而后拉紧。
两人就这般顺着街市一路逛了下去,沈归荑走走停停,看上了什么,跟在后头的遇知便默默的拿银子付钱。
直到沈归荑走的累了,肚子也饿了,两人便找了个一处小摊前坐下。
小摊的位置极好,靠在河边,河边的护栏上绕了一大片的藤蔓,上头接了些紫粉色的小花,商贩便在那护栏的底部点了一排的蜡烛,烛光闪烁下,身后那河面都显得波光粼粼。
那商贩是个约莫是个三十有余的女人,模样姣好,鬓上裹着与那紫粉色小花一般颜色头巾,见两人坐下后,便搓着围兜凑了上来。
视线在沈归荑和江宴行身上一转,便问道,“这位公子和小姐,可要吃些什么?”
沈归荑瞧着那牌子上写的“灌浆馒头”四个字,便有些好奇,问那是什么。
女人便笑着解释道:“那不过是俗称,实则是灌了汤的包子罢了,里头是蟹黄,味道好极,姑娘可要尝尝?”
闻言,沈归荑视线不由得投向了江宴行,这眼神不由的让江宴行觉得好笑,他迎上沈归荑的视线,“你若是想吃便吃,何须再看我一眼?”
沈归荑就对着他眨了眨眼,语气颇有些撒娇的意味,“这不是询问一下您么,您若是不喜欢吃这个,我哪里好意思委屈您呢?”
说罢,她顿了顿,便又问了一句,“我说的对吧?”
江宴行见势便勾了勾唇角,扬起了一抹极淡的笑,并未接沈归荑的话,则是看向那妇人,“先上一份罢。”
“好嘞,公子您稍等。”那妇人笑着应下,便转身去忙活。
不过片刻,那妇人便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屉灌汤包子,放在了两人之间。
那一屉笼只有两个包子,约莫有江宴行巴掌那般大小,透过一层晶莹单薄的外皮,几乎可以看出里头泛着金黄色的汤汁。
那妇人分给给两人一人一根花茎掏空做成的芦管,解释道:“听二位的口音不像是江南人,这灌了汤的包子,要先用这芦管吸净汤汁,才能吃得。”
沈归荑接过芦管,道了声谢,便用那芦管尖端将那薄皮戳开,不过瞬间,透过那戳开小孔,泛着金黄的汤汁便溢了出来,沈归荑连忙对着那小孔一吸。
下一秒,她便“唔”了一身,将那芦管松开,薄唇微张,探出了舌尖。
江宴行便皱着眉看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沈归荑抬手对着自己半张着口探出的舌尖微微扇着风,后才慢吞吞含糊道,“烫、烫到舌头了。”
少女樱唇微张,透过小桌上放着的灯台的照射下,还能瞧见那整齐洁净的贝齿,以及那嫣红小巧的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