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我就开始留意这件事,后来,在那场文会,看到了那位士子的姐姐,那位士子画姐姐画的极好,形神俱备,活灵活现。
江都县和安庆府的两位小娘子,长得很像。”
李桑柔叹了口气。
“后来,我进了宫,见到了沈娘娘,看到沈娘娘,我仿佛看到了老了二十年的那两位小娘子。
原本,我已经把这件事抛到九宵云外,这不是我该多嘴多管的事儿,也与我无关。
可是,金毛死了,柳家灭了门。”
“你外出两个多月,就是为了查这件事?”顾晞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桑柔。
“对。”李桑柔干脆点头。
顾晞抬手捂在脸上,片刻,抬头看着李桑柔,“那下一步呢?你要干什么?”
“你大哥只是瘸了腿,不是不能当皇帝。
他当皇帝,对齐国,对迫在眼前的大战,对你,都更好,对不对?
他肯定也很想当这个皇帝,你也很想他来当这个皇帝,是不是?
要是二爷当了皇帝,你和你大哥,天天对着二爷那么位凡事拎不清又心软成一滩稀泥的皇上,实在令人暴躁。
你大哥当了皇帝之后,我要杀了沈贺父子,无故杀人,得偿命。”
“你这是在跟我要报酬?你闹出这么大的祸事,难道你还觉得你做的事,是能要报酬的?”顾晞瞪着李桑柔,简直不知道拿出什么表情才好。
“我做了件利国利你的事,要一点公道而已。”李桑柔微笑看着顾晞。
顾晞看着李桑柔,沉默良久,俯身往前,“你做的这件事,往最小了说,也是窥探皇家,你知道窥探皇家是什么罪?要怎么处置?”
李桑柔看着顾晞,微笑摊手。
“你突然失踪的时候,大哥很就很担心,我也很担心,你果然掀出了大事。”顾晞说着话,站起来。
李桑柔没动,仰头看着低头看着她的顾晞。
顾晞低头看着她,片刻,一声长叹,转身就走。
……………………
夜色中的垂福宫,总算从惊慌杂乱中安静下来。
皇上半坐半躺在暖榻上,看着侧身坐在他旁边的沈贤妃,抬了抬手指,“让她们都退下,咱们说说话儿。”
“嗯。”沈贤妃抬手屏退诸使女。
“你面色不好。唉,你不该拦着朕,不要怕杀人。”皇上气息低弱。
“杀的太多了,不要再杀了,当年,是不得已,现在,不用再杀了,不能再杀了。
再说,杀了,又有什么用呢?”沈贤妃低低叹了口气。“老二的脾气禀性,你最知道,多愁善感,什么都不忍心,从小就那样。他既然知道了。”
沈贤妃的话顿住,再次叹气,“别说他那样的脾气,就是我,当初知道老二的来历,我都不敢抱他,不敢看他。”沈贤妃声音微抖。
皇上冷哼了一声。
“算了。原本,他那样的脾气,就不适合。”沈贤妃声音低低。
“朕答应过你,答应过你父亲,朕……”
“皇上。”沈贤妃抓住皇上的手,打断了皇上的话,“皇上还记得吧,二哥走的时候,我大病了一场,后来是大哥,五哥,一直到三哥走的时候,我已经……”
沈贤妃喉咙微哽,“再后来,那个孩子,被推下来,其实,推下来的时候,我心里挺轻松的。
怀着孩子的时候,我总做噩梦,梦见那孩子正跑着跳着笑着,转眼就死在我怀里,那份撕心裂肺。”
沈贤妃的话微哽,“实在不想再有一回了。
后来,没有了那个孩子,那几年,我真是很轻松,很自在,我就想,这样最好。
以后,除了皇上,再没有让我牵心挂肚的人了,我再也不会牵心挂肚、撕心裂肺了。
以后,我就跟着皇上,安安心心的侍候皇上,这样最好。”
“唉,可朕这病,朕要走了,朕熬不了多久了。”皇上握着沈贤妃的手,心痛难忍。
“您放心,我能好好儿的。
老二心软重情,再怎么,他是我养大的,情份在这儿呢,他不会对我不好。
老大,您说过,是个极难得的,都好得很。”沈贤妃露出丝微笑。“当年,咱们多难。
我记得您跟我说过一回,您说:咱们要是能活到想活着就活着的时候,能安安心心活着,哪怕只有一年两年,您都知足了。
现在,咱们安安心心的活着,活了二十多年了,我知足得很。”
“唉。”皇上一声长叹,闭眼往后,靠进靠枕里,两滴眼泪,慢慢流下来。
……………………
整个十月,从宫城到皇城,都极为压抑,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桑柔每天在炒米巷和铺子之间来往,安安静静的坐在她那间速递铺里,沏茶喝茶,算帐对帐,耐心等着那座宫城里的变化。
……………………
十一月中,关于皇上病情的谕告,和立储君的旨意,同一天发了出来。
潘定江亲自赶到董家报坊,看着排版,看着立刻印出来,再赶到顺风速递铺,看着赶紧递送出去。
这一份极其特别的朝报,要立刻发送出去,以最快的方式,递送到大齐各个地方。
皇上的病越来越重。
早朝从时而废朝,到断断续续,到最近几乎不再早朝,皇城的诸人,从早朝上,都已经对皇上的病心知肚明。
立储,是早就想到的了。
可这储君,竟然不是二爷,竟然是残疾的大爷!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立储,这件原本在众人意料之中的事,在旨意出来时,却成了最出乎意料的事。
第118章 更替
李桑柔坐在顺风速递铺后面,脚蹬在桌子边上,举着刚刚印出来的朝报,慢慢看着那份立储旨意。
陆贺朋跑的满头汗,热气腾腾的像只刚出锅的馒头,一头扎到李桑柔旁边,抽风箱般喘着粗气,冲李桑柔一下一下抬着手,就是说不出话。
“陆先生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了?慢慢走走,别站着。”大常上前,拎着陆贺朋的胳膊,架着他转圈儿。
“好,好了。”陆贺朋被大常拎着,走了两三圈,这气儿,总算喘的差不多了。
“大当,家的,大爷,太子。”陆贺朋能说出话了,可还是没能说成句。
“我看到了。”李桑柔抖了抖手里的朝报,扔到桌子上。“怎么啦?”
“怎么?这个!”陆贺朋瞪着李桑柔,呆了片刻,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也是,没怎么,挺好。我回去了。”
陆贺朋站起来往外走。
大常瞪着陆贺朋,看着他穿过院子,走远了,走到桌子旁,伸手去拿那份朝报。
那份立储诏书,大常看的极快,一眼看不明白的全略过,差不多从头略到尾,看入眼的,一个标题,加上顾瑾俩字,也就全看明白了。
“大爷立太子了?老大你?”大常呆了一瞬,看向李桑柔。
李桑柔抿着茶,眯眼笑看着大常。
大常连眨了几下眼,“是为了金毛?”
“嗯。”李桑柔敛起笑容,“第一,咱们跟他们沈家无冤无仇,第二,他不该灭了柳家满门。”
“咱们把世子爷护送回来,搁他们眼里,也许这就是仇了。”大常闷声道。
“咱们接了笔生意而已。他们要这么想,是他们混帐。
不能因为他们混帐愚蠢,就照他们的道理。
大常,你记着,不管哪个世间,都是聪明人的世间,蠢货再多,都只是数量而已,愚蠢不是力量。”
“我去理仓库。”大常转身就走。
老大又要胡说八道了,他得赶紧走!
……………………
垂福宫。
皇上半躺半坐在炕上,炕前,顾瑾坐在轮椅上,看着面色青黄的皇上。
“你如愿了。”皇上咳过一阵,看着顾瑾。
“我和阿娘一样,平生所愿,是大齐能一统南北,天下百姓能真正的安居乐业。”顾瑾迎着皇上的目光。
“你阿娘走的时候,后悔了吗?她应该很恨我。”皇上迎着顾瑾的目光,片刻,避开。
“阿娘走的很安宁。阿娘没后悔,也不恨您,她只是遗憾自己识人不明,她说您有为君之能,却没有君临天下的胸怀和气度,她让我不要像您这样。”顾瑾声音温和平缓。
皇上紧紧抿着嘴。
“阿娘跟您说,她想要助您一统南北,做一位能称之以祖的雄主圣君,她不在意您宠谁爱谁,也不在意我是不是能承继大宝。
她说,要是我们诸兄弟中,没有比我更合适的,我就该当仁不让,可要是有比我更适合为君的,我就该退后一步,做兄弟的支撑,做良臣良将。
她的话,句句发自肺腑,只是,您一直没相信过她。”
“沈氏跟我说,她觉得你阿娘说的,都是真心话。可人是会变的。”皇上重重咬着最后一句。
顾瑾看着他,片刻,微笑道:“阿娘临大行前,交待我:不要想着在您活着的时候,发动战事,一统南北。
阿娘说,您在建乐城上,看过一回武家军,吓破了胆,可惜,她到很晚才看出来。”
皇上脸上浮出丝丝怒气。
顾瑾看着他,“这一件,我看了这些年,觉得阿娘说的不全对。
您不全是被武家军吓破了胆,还有,您幼年时候,年青的时候,过于朝不保夕,过于惊恐不安,后来,您很贪恋平和安逸,您害怕担惊受怕,害怕耽思竭虑,您害怕失败,更怕死。”
“胡说八道!朕现在就要死了,朕怕过吗?”皇上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