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第135章

作者:闲听落花 标签: 爽文 古代言情

  顾瑾看着皇上,没说话。

  皇上再次避开顾瑾的目光。

  “沈氏是个可怜人,不要委屈她。至于老二,你们兄弟自小的情分,朕不担心他。”好半天,皇上一脸疲倦道。

  “嗯,您放心。”顾瑾点头。

  “齐梁以江为界,那条江,谁都守不住,一旦战起,谁都没有办法让刀枪铁蹄,只蹂躏对方的子民国土,一旦打起来,就是混战。

  不管谁胜了,都是惨胜,你要想好了。”皇上往后靠在靠枕上,看着顾瑾。

  “南梁那位太子,比咱们更急着要一统南北。”顾瑾看着皇上道。

  “你们年青人。呵!”皇上冷笑了一声,“朕撑不了几天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人,真要有在天之灵……”

  皇上的话猛然顿住,呆了好一会儿,苦笑连连,“算了,还是灰飞烟灭的好。

  你走吧。折子什么的,不管什么,都不要再递到这里,这大齐,是你的了。

  朕累得很,让朕安生几天,让朕,安安生生的走。”

  “好。”顾瑾心里一阵酸涩,摇了下铃,两个健壮内侍进来,抬起椅子,出了垂福宫。

  ……………………

  刚进了腊月,黎明时分,深宫里丧钟长鸣。

  听到头一声钟鸣,李桑柔就下了床,披了她那件狗皮大袄,出到廊下,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眯眼听着一声声悠扬的钟声。

  大常和黑马一前一后从厢房出来。

  黑马一脸茫然,“大清早的,敲什么钟?嚎丧?这是干嘛呢?”黑马捅了捅大常。

  “皇上死了。”大常闷声答了句。

  “啊?喔!”黑马呆了一会儿,“还真是嚎丧。那咱们?”

  “早点去铺子,今天的信肯定多。”李桑柔答了句,转身进屋。

  值守铺子的管事大约是被丧钟惊醒了,李桑柔她们到时,管事已经把铺子前面打扫干净,生起了取暖炉,马夫也在忙着打扫马厩了。

  大头从前面的取暖炉里捡了半盆旺炭,端进院子后面那间小帐房,刚刚把小暖炉点着,米瞎子就敲着瞎杖,进了小帐房。

  “你来干嘛?”李桑柔打量着米瞎子。

  “天太冷,过来烤烤火。”米瞎子说着,拎了把椅子,挨着小暖炉坐下。

  李桑柔拎水烧水。

  “我原本以为,皇上,再怎么也能撑过明年,好歹撑到后年吧,回回打卦,都说他还有一两年的寿数。唉!”米瞎子两只手伸到暖炉上,寒寒瑟瑟。

  “南梁那位怎么样了?”李桑柔坐到米瞎子对面。

  “我哪知道!”米瞎子没好气道。

  “真正太平,也不过二十来年。再之前,也就是没打成一片烂糟而已。

  南梁大军,曾经直抵这建乐城下,从江南一路上过来,难道是太太平平飞过来的?后来又退回江南,难道是做客一样客客气气退走的?

  再之前,你打过去,我打过去,没断过吧?

  那条江上,一会儿清,一会儿红。

  要真正太平,不是北齐灭了南梁,就得南梁灭了北齐,这一战,避不过。”李桑柔说着话,看着火旺起来,提着铜壶放上去。

  “我知道,唉!”米瞎子一声长叹。

  这一天,米瞎子哪儿也没去,就窝在那间小帐房里,瞌睡打盹。

  这一天,果然如李桑柔的预料,来寄信的人极多。

  可顺风速递铺门口,却看不出热闹,来寄信的人,没人坐车,连骑马的都极少,几乎都是一个人,缩着脖子一路跑进来,寄了信,再缩着脖子一路跑回去。

  傍晚时分,飘起了雪花,天黑的很早,米瞎子跟着李桑柔,在漫天大雪中,往炒米巷回去。

  ……………………

  也许是因为,腊月里这头一场雪下的太大了,皇城里的国丧,显得格外沉默,甚至整个建乐城,都陷在一片沉寂中。

  直到新皇登基,才仿佛打破了那份沉默和沉寂,让建乐城里,透出了丝丝过年的喜意。

  祭灶前一天,李桑柔跟着如意,上了东角楼。

  顾晞一身素白,站在东角楼望台上,招手示意李桑柔,“你看,那就是你的铺子。”

  李桑柔站到顾晞旁边,看着护城河对面,她那间小小的速递铺,那片菜地,那间小小的小帐房,前面的马厩,以及,最前面,她那面高高飘扬的顺风大旗。

  那面旗确实很高,站在角楼最高处,她几乎平视的看着那面随风招展的顺风大旗。

  “看的很清楚。”李桑柔目光下落,看着被雪覆盖的那张白茬木茶桌,那些竹椅子,还有大常的铁锨,甚至她那把铜壶。

  “下去说话吧,这里不能断了值守。”顾晞转身,和李桑柔一前一后,下了望台。

  “走走?”顾晞打量着李桑柔身上的皮袄,看不出什么皮,却明显十分厚实,看来能拦住城楼上的寒风。

  “好。”

  两个人沿着城墙,缓步往前。

  “沈娘娘和先皇一起走了。”走出长长一段,顾晞突然开口道。

  “嗯?”李桑柔一个怔神,没反应过来。

  “先皇是凌晨走的,弥留之际,我和大哥,还有老二,都在偏殿。

  立太子那天,先皇见过大哥一面,之后,就不许往垂福宫递送折子,也不见任何人。

  大哥说,先皇说他累得很,想安生几天,想安安生生的走。

  就连太医,先皇也只许他们一天诊一回脉。

  是沈娘娘把我们叫进去的,说先皇要大行了。”

  顾晞的话顿住,良久,才又接着道:“我们进去时,先皇刚刚咽气。

  人将死时,规矩很多,要做的事极多,很忙很乱,我们都没想到,是老二,说娘娘呢?

  娘娘在她那间西耳屋里,穿戴整齐,歪在榻上,已经服了毒。

  娘娘留了封信,很短。

  她说她累极了,不想再撑下去,让大哥不要怪她。”

  顾晞喉咙哽住。

  李桑柔拉了拉青羊皮袄,裹紧了自己。

  “老二在灵前,自己剪了头发。

  我的父亲,求余生为先皇守灵,先皇和娘娘攒宫停入殡宫后,父亲换了僧衣,落了发,上书皇上,先皇奉安后,他就在山陵清修,不再下山了。

  老二和父亲落发的事,现在还只有大哥,我,还有三位相公知道。

  父亲本来就领着山陵使的差使,老二落发当天,给他安了个山陵副使的名儿,暂时掩人耳目吧。”

  李桑柔顿步,看向顾晞。

  “父亲和先皇情份极好。”顾晞迎上李桑柔的目光,解释道:“当初,祖父和显宗结盟,就是因为父亲和先皇情份极好,父亲是独子,祖父为父亲计,就和显宗结了盟。”

  李桑柔长长叹了口气。

  顾晞看了眼李桑柔,垂下眼帘,往前走出长长一段,才接着道:“有几句话,皇上让我转告你。”

  “嗯?”李桑柔看向顾晞,顾晞却没看她。

  “明天一早,就有旨意到永平侯府。沈娘娘追封为后,永平侯府也有恩赏,沈贺、沈明书食双俸,沈明义为四品中奉大夫。”

  李桑柔眼睛微眯,慢慢舒开。

  “皇上说,娘娘服毒,老二出家,你的报复已经够了。

  原本,连我和皇上在内,都一直视老二为储君,朝廷和各路官员,更是如此。

  如今登上大宝的,却是皇上,老二出了家,娘娘服了毒,这些,只能瞒得了一时,只怕不出正月,朝廷诸臣,各路官吏,就要知道了。

  这些,已经足够让朝野内外,人心浮动不稳了,要是再杀了沈贺父子,于人心上,极不明智。

  而且,柳家灭门一案,已经审结,没有审过再审的道理。”

  顾晞看向面无表情的李桑柔,落低声音:“算了,老二出了家,娘娘走了,沈家已经全无依靠,不过是一群废物,死活,都没什么分别了。”

  李桑柔听的笑起来,“死活没什么分别?确实,死活没什么分别。”

  “算了。”顾晞站住,看着李桑柔,低低劝道。

  “不算了,还有别的办法吗?”李桑柔看向顾晞。

  顾晞噎住,片刻,苦笑摊手。

  “回去吧,太冷了。”李桑柔紧裹着羊皮袄,转身往回走。

  “从前面下去,离炒米巷近。”顾晞忙叫住李桑柔,往前一段,下了皇城。

  回到炒米巷,吃了饭,李桑柔坐在廊下,对着炭盆,看着旺旺的炭火出神。

  沈贤妃的服毒,她没想到,二皇子的出家弃世,她倒是想到过的。

  像他那样,过于纤细感性的人,是没办法承受他的出生这种样的真相,他没有自杀的刚烈和勇气,能做的,就只有弃世逃避了。

  至于顾晞传过来的话,她也已经想到了,她早就想到了。

  事情一向如此,世情一向如此。

第119章 大过年的

  大常办年,一向是从祭灶那天正式开始。

  今年这个年,大常觉得,得好好办,好好过。

  早几年前,老大就说过,他们过的是刀头上舔血的日子,死人是常有的事,不管谁死了,哪怕死的是她,活着的人,日子都要过下去,好好的过下去。

  今年一年,田鸡他们走了,金毛走了,走了好些人,可日子,还是要好好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