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听说学木匠呢,喜欢做木匠吗?”叶安平示意叶富安过来,笑问道。
叶富安摇头。
“那想做什么?”叶安平接着笑问。
“跟我哥学抓药!”叶富安答的极快。
他最羡慕他大哥一身衣裳雪白干净,身上总是带着股子好闻的药味儿,亲戚邻居一说到他大哥,都得夸一句有出息。
“那就跟你大哥一起,学做药材。”叶安平笑起来。
“咳!”老叶用力咳了一声,接上刚才的话,“那位小娘子,她后头找到她男人没有?”
叶安平一个怔神,随即失笑,一边笑一边点头,“不瞒您说,我不知道她怎么跟您说的,不过,她要办的事儿,办好了。
“因为您大儿子在药铺学徒,她才托付到我这里。
“噢,失礼得很,还没说清楚我是谁,我姓叶,叶安平,药材叶家……”
叶安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邹富平一声惊叫打断。
邹富平两眼圆瞪,“叶!药材叶!您!您您!”
“是我。”叶安平笑着拍了拍邹富平的头。
叶安平看着满脸茫然的老叶,顿了顿,笑道:“大当家说,她的身份,您知道也无妨。
“您五月里遇到的小娘子,是顺风的李大当家,我是受她所托,一是过来看看您是不是还好,二来,如果您愿意,让富平跟着我,习学药材行的生意,富安要是也想做药材这一行,也跟在我身边。”
“顺风?大当家?”老叶呆了片刻,猛一拍大腿,“可不是,早就听说顺风的大当家是个女的!
“那小娘子可小得很!不声不响的。”
老叶的心情太复杂太感慨,一时间无话可说,只一下接一下的拍大腿。
“你们药铺那边,也是大当家辗转托人递的话,大当家怕你困在富阳,有个什么万一,那就不好了。”叶安平看着邹富平笑道。
“是,为了我?”邹富平懞的都有些口吃了。
“叶老弟和弟妹商量商量,要是愿意,我这就带富平和富安走。
“大当家还交待,说老三和小妮儿年纪还小,让你送老三和小妮儿去念几年书。
“等老三大点儿,想做什么,托人递个话给我,我能安排的,必当尽力,我若不能,还有大当家呢。
“至于小妮儿,大当家说,让她多读几年书,挑喜欢的学门手艺,以后出嫁,大当家会替她备一份嫁妆。”叶安平接着笑道。
“愿意愿意!”老叶被大儿子二儿子一边一个扯着,赶紧答应。
“大当家,唉,真是不敢当,这个,唉,真是。”老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觉得跟做梦一样。
“这是五十两银子,眼下艰难,先贴补一二,等太平下来,我再让人送些银子过来。”叶安平将一路提进来的锦包放到旧木桌上,站起来,“眼下还不算太平,让富平、富安收拾收拾,我先带他们走。”
“快!”邹富平拉了把弟弟,两人一起往屋里冲。
老叶茫茫然站起来,看着一直站在厨房门口,听的两眼直瞪的邹娘子。
茫茫然的老叶夫妻挤在院门口,看着两个长随将富平、富安托到马上,替他们收拾好马蹬,再牵着两人的马,转过巷口。
什么都看不见了,两人又呆站了片刻,转身进了院子,邹娘子掩了院门,伸手揪住老叶的耳朵,“我问你!这么大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啊?为什么一个字不跟我提?啊?你说!”
“那个小娘子,说找她男人,说她们是大齐人,她男人是吃兵粮的,大齐军的百夫长,大齐的!那个时候,咱这儿还是大梁,我怕你担心,我就……”
老叶被邹娘子拧的弯着身子,赶紧解释。
“放屁!是你胆子大还是我胆子大?啊?”邹娘子啐了一口。
“我真是担心你,你胆子大是大,可心眼太细,我是怕你想的太多。”老叶低声下气的再解释。
“还是放屁!这么大事儿,你一个屁不放!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真出了什么事儿呢?啊?你要是被人家抓了,死了,我是找你还是不找你?是替你伸冤还是不替你伸冤?啊?
“我一个字儿不知道,瞎子骑瞎马,要是不该闹闹了,不该伸冤去伸了,那不是害死咱这一家子?
“你傻不傻?啊?
“咱爹一辈子,什么事儿都没瞒过咱娘!
“我平时怎么交待你的?啊?教不上路啊!这么大事,是能瞒着的!你给我进来!”邹娘子越说越气,揪着老叶往屋里揪。
“我错了,是我错,下回不敢了,真不敢了。”老叶弯着腰低着头,一路认错进屋罚跪去了。
第283章 闲话之间
几天后,李桑柔一行人两条船,到了大冶县,转进金湖,泊在石锤镇码头。
石锤镇是个大镇,离镇子十来里,有一处看守金湖的驻军营地。镇子往南,阡陌纵横,往北就是冶炉林立的大冶县。
石锤镇是附近百余里的米粮菜疏集散地,镇子上人来人往,繁忙喧嚣,码头上,船来船往,同样的繁忙喧嚣。
李桑柔站在船头,从热闹的码头看到热闹的镇子,抬起头,远眺着镇子后面连绵的群山。
那一片连绵的山,一直延伸到大江边上。
沿着这片山脉,可以从石锤镇一路狂奔到大江边上,只要有条小船,或是急眼了,跳进江里,就可以游到对面的齐国。
或是从对岸过来,就钻进了南梁的群山中。
真是个好地方。
可惜,现在,江南江北都是大齐的国土了。
确实让人很不爽。
“咱们人手不够,要不要调用那边的守军?”孟彦清站到李桑柔旁边,压着声音问道。
“不用,杀手路数隐密诡异,守军围不住他们,反倒多伤人命。“李桑柔摇头道。
孟彦清低低嗯了一声。
老大杀人无数,却极重人命,无论贵贱。
”我到镇上走走,大常和老董,带上黑马,到镇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做的生意。“李桑柔吩咐了句,下了跳板,往镇上过去。
李桑柔一身打扮,和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船家女没什么分别:靛蓝裤子,靛蓝半裙,本白短上衣外面,笼了件靛蓝夹衣,头上包着靛蓝包头布,挎着篮子,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停步,仔细看着路两边的铺子和小摊。
石锤镇一条主街之外,沿着主街,延伸出去七八条略窄一点的街道,条条街道都很热闹。
李桑柔不紧不慢,将主街从头逛到尾,再逛向各条小街。
主街上,一小半是大大小小的粮食行,伙计站在大大小小的粮食行门口,热情的招呼着看起来像是买家,或是卖家的过往行人。
李桑柔仔细看着每一家粮食行。
这些粮食行都不大,小的只有一间门脸,最大的也不过三间门脸,看起来都是新开的,招牌上的油漆,仿佛还没有干透。
李桑柔一家家看着粮食行,很是满意。
小户林立,才是真正的市场和行市。
临近码头的两条小街,全是挑担推车来卖菜蔬的农人,一条街上,都是成车成筐的买卖,另一条街上,多半条街是成筐成车的卖,小半条街,则是零买散卖,也不用称,各样菜蔬,都是扎成一扎一扎,一捆一捆,或是堆成一堆的卖。
这会儿,太阳已经高高升到头顶,成车成筐买卖菜蔬的街上,已经稀稀落落,几乎没什么人了,零买散卖的半条街上,也是人流稀落,余下的,多半是摆了摊儿,买进卖出的菜蔬商贩。
再过去一条街,是鱼市、肉市,鸡鸭市,以及摆在路边的小篮子大筐,篮子里筐里,堆着鸡鸭蛋。
这一条街上,也已经是人流稀疏,鸡鸭市和鱼市几乎没什么人了,卖鸡鸭蛋的也没几个了,只有肉市,虽然买的人已经不多,但摊贩都还摆着,有的忙着洗切卤煮,以便下午售卖,有的闲坐着,和隔壁的同行说笑。
再往里的小街,就各种店铺混杂了,有小茶坊,小食铺,针线绣样,南北货,药铺等等。
镇子那一头出去,是两家大车店,以及骡马行。
李桑柔细细看过,在菜市街和主街拐角的小食铺坐下,要了碗素面。
小食铺是家夫妻店,刚刚忙过最忙的时候,这会儿,铺里内外没坐几个人,坐在门口喘口气的掌柜娘子见李桑柔一个人,拖着凳子坐到李桑柔旁边,打量着她,笑道:“小娘子是头一回到咱们石锤镇吧,我瞧着你面生。”
“镇上这么多人,难道婶子都面熟?”李桑柔细声细气,看起来有几分羞涩腼腆。
“我生在这镇上,长在这镇上,不瞒你说,但凡这镇上的,还真是都能面熟。”掌柜娘子言词爽快。
“那这么多来买卖的呢?码头上那么多船。”李桑柔接着笑道。
“常来常往的,都能瞧出来。不过,这一两个月,咱们镇上一天比一天热闹,面生的客人越来越多,不过像你这样的小娘子可不多。
“你是头一回到咱们石锤镇吧?”掌柜娘子再问一遍。
“是。”李桑柔点头,“跟阿爹哥哥他们来的。”
“来做什么生意的?咱这石锤镇,米好,这方圆好几百里,吃的都是咱们石锤镇出去的米。
“菜也多,我跟你说,咱镇子往外十来里,全是种菜的,啥样儿的菜都有,还有鱼虾。
“咱这金湖,再往里,那湖中间有金井,湖底都是金沙,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咱这石锤镇,离县里最近,那渔家打了鱼,都是往咱这镇上送,从咱这镇上往东,还有县里的人吃鱼,都是从咱们镇上过去的。
“你们是做什么生意的?”掌柜娘子爽利热情。
“我家从前做米行生意,现在米行生意不好做,阿爹和大哥他们,就出来看看,我还不知道他们看好了什么生意。”李桑柔细声细气的答道。
“现在哪,只要有本钱,到处都是赚钱的生意!
“你家是江南的,还是江北的?”掌柜娘子站起来,端过李桑柔要的素面,顺手拿了碟子油盐小虾米,放到李桑柔面前,“这是婶子腌渍的,你尝尝,鲜得很。”
“谢谢婶子,我不吃鱼虾,怕腥气。”李桑柔忙摆手。
“不吃鱼虾的可不多。”掌柜娘子一边笑,一边将那碟子小虾米放回去。
“我哥一直说,像我这样不吃鱼虾的,满天下也没几个,婶子难道遇到过不吃鱼虾的?”李桑柔挑了根素面,看着掌柜娘子笑道。
“有!”掌柜娘子笑起来,“说起来,还是个笑话儿呢。
“咱们这镇子南边山里,住了一群怪人,隔个一天两天的,就到镇上来一回,买米买油买菜买肉。
“有一回,是他们当家的带着来的,有几个小小子,还有小丫头,也不能算小了,十五六,十六七了。
“我也是这样,送了几碟子油盐虾米,那几个小小子,还有小丫头,都摇头,说他们不吃鱼虾。
“后来吧,有一回,那个当家的没来,就四五个小小子来的,推着车子,到那条街上买菜,买了菜,到我这儿吃饭。
“我记得他们不吃鱼虾,就没给他们,那几个小小子,就一眼接一眼的看我这油盐虾米,我就端了一碟子过去,那几个小小子吃的那个欢哪,一碟子小虾米也算不少,一眨眼就吃光了,我就又端了一碟。
“那几个小小子,一连吃了五六碟儿!
“到后一回,又是那个当家的带着来的,来了十好几个小小子,小丫头,买了好几车东西,中间就有上回吃虾米的小小子,我再给油盐虾米,又不吃了!啧!”掌柜娘子啧啧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