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 第127章

作者:休屠城 标签: 天作之和 虐恋情深 古代言情

  我再也不用笑脸迎人,这家里再没了我的束缚,他在家里宠我,我们好像过上了夫妻一般的日子,家里总有突然拔起一点风言风语,又瞬间消散而去。

  不知他如何在祖母面前说的,那段时间,祖母苍老得很快,我甚至觉得祖母已经变成了一具空壳,眼睛混浊无神,看着我的时候眉头是皱的,隐隐蛰伏着莫名的情绪。

  似乎这家里每个人都有理由讨厌我,所有人都讨厌我,每个人都过得不好,我开始觉得,似乎是我毁了施家,没有我,兴许王妙娘不会进施家,大哥哥会成亲生子,云绮独享了家里的宠爱,我也不会碍了蓝家的眼,祖母的日子也应当舒适快活。

  那段时间唯一的乐趣就是身体上交融,和他在一起残留的熟稔和默契——我们在一起很多年,彼此熟悉,彼此几乎毫无保留。但这乐趣也是空虚的、缥缈的,像无根的浮萍,不知自己飘荡在了何处,也不知要飘去何方。

  日子在他的豢养下慢慢度过。

  祖母去世的时候,我内心的恐惧到达了极致。

  他对我的好是真的,他眼里的情动也是真的,我大概像他手中的一粒珠子,不许随意滚动,只要乖乖在他掌心内,他会投入所有的目光,仔细雕琢,变成他最喜欢的那个模样。

  我们要去金陵,金陵有新的生活,他的新家业在那,没有什么风言风语,我们能像普通人那样,无惧所有,光明正大的生活。

  我一遍遍问自己,是不是打算就这样,和他永远在一起,做夫妻、亲人、兄妹,紧紧纠缠在一起。

  每想一次,我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不能。

  我只是觉得疲惫,我在施家呆了太多年,早就觉得累了,以前觉得出嫁后就是解脱,每每想起祖母临终前的目光和神情,我就如鲠在喉,忍不住低头忏悔。我对他的肆意夺取和步步紧逼心生怀恨,我依旧害怕和他的相处,那种身心被人抓住,心焦又空虚的感觉,让我烦躁又纷乱。

  我真的不愿意嫁给他。

  其实早就想一走了之,只是不敢,我身边有很多人,他的心思很细,我不敢跨出那一步。

  被抓回来的后果,无非是身体上的凌虐和心理上的征服,我的哥哥,喜欢慢慢又细致的折磨人。

  后来,我看到了王妙娘和芳儿。

  走的那一夜,我似乎镇定又心慌,看见他饮下雷公藤酒的模样,我从来没有那样害怕过。

  我终究对不起他了是吗?

  对不起……哥哥。

  每走出一步,我都在痛,全身上下,由头到脚,都像踩在刀尖上。

  走到吴江的时候,我以为我终于获得轻松,没有想到会是那样的痛苦。

  要戒掉一个人,戒掉对他的依赖和习惯,戒掉他的亲吻和抚慰,是另一种煎熬。

  我常梦见他温热的唇贴在我耳边说话,游离和爱抚在身体上的指尖,醒来的时候,枕上是湿漉漉的。

  我原本该恨他的,他毁了我不是吗?

  如果我和张圆在一起,一切都会不一样,一切都不是如今这个模样。

  可是看他喝下那杯雷公藤酒,痛苦倒在床上的神情,所有的恨和怨都消失了,如今剩下的,只有他的温柔浅笑和炙热亲吻。

  我在夜里想过千百遍,我想回去,我受不了日夜的煎熬,受不了清贫的生活,受不了耳边的清寂。可每天看见太阳升起,想起他在床笫间把我摁趴在枕上,想起他的冷笑和肆意轻薄,想起我和张圆那无疾而终的亲事,想起祖母临终前看我的眼神……

  从私窠子里侥幸逃出来,在施家偷了十年的幸福光阴,我想过得自由一些、踏实一些,我想不惧别人目光,我想随心所欲的生活。

  我错了吗?

  在吴江半载后,我意识到,我不能躲在一个小山村里渡过我的余生。

  钱塘那是我最快乐的几年。

  原来不需要讨好别人,不需要笑脸迎人,凭借自己的双手,也可以过得开心快乐。这里的家长里短不会太过烦腻,欢声笑语也很随意,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约束。

  遇见曲池是个意外。

  他笑起来阳光灿烂,浑身懒洋洋的,跟人说话时,一望便知他心底想什么。

  我喜欢和他相处。

  我喜欢简单一点的男子,我能看清他,我知道如何去应对,这让我觉得轻松。

  忙碌之余,我也会想起江都,想起他,他定是会恨我的,但他为人处世如鱼得水,身边不缺佳人陪伴,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后来我也偶尔知道,江都众人都各有前程,他也娶了芳儿,带去了金陵生活。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我自己绣的那件嫁衣。

  江都的一切尘埃落定,过去的都已成为过去……

  我嫁给了曲池。

  没什么理由,我也不介意曲池隐瞒我的那些,就是某一日突然看见他的笑容过于灿烂,他求娶,我鬼使神差,就点头应下了。

  新婚之夜,我抱着丈夫结实的肩膀,迎接他小心翼翼的亲吻,心内只有宁静和轻松。

  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每一次的欢爱,心里涌上来的是焦躁和颤栗,还有被撩拨翻滚的情欲,抑制不住令人疯狂和破碎。

  和曲池在一起的日子是轻松又快乐的,一转眼就过去了,就如同一场梦一样,等我见到握住马车车窗的那只沾血的手,突然就打了个寒颤,醒了过来。

  曲父病重,要回江都,施少连已经去了金陵,江都如今只有王妙娘和喜哥儿在,无须害怕,可我还是……

  回去的船上,有一夜里我做了个荒唐的梦,梦见面色阴沉的男子,肆无忌惮亲吻我的身体,我紧紧缠住他,将泪沾在他黑色的衣襟上。

  谁能想到,回江都是个圈套呢。

  曲池被逼得束手无策,我终于鼓起勇气见了他一面。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我只想求他成全。

  谁料这成全到最后,却是逼得曲池写了一封莫须有的休书,浪荡行迹在外,曲家直接把我赶出了家门。

  施家的轿子就在外头等我,等着接我去见他。

  这天下之大,是否还有我的容身之地,钱塘的心血毁之一旦,我如今又成了孤家寡人,身无分文被曲家赶走,我还能去哪儿?

  那时候我想,如果当年不来江都,或者那杯酒多一点雷公藤毒,那我的今日,就不会这样彷徨无助吧。

  我最好的归宿就只有他。

  赐我一饭一粥,让我苟且偷生,赏我一衣一被,只能任你予取予求。

  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从前藏着的那些性格不再掩饰,都翻到明面上来。

  那段日子,我已然心死,身体是麻木的,心也是冷的。

  我当然知道他会用什么法子对付我,用身体碾压我,用冷言冷语羞辱我,他还是要带我去金陵,我还是要在他的笼罩下生活,他毁了我已有的一切,还要带我面对过去的那种害怕。

  那一刻,我真的恨死他,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

  我们在船上吵起来,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我说了很多的话,那些话在我心里百转千回,最后通通倾泻于口,可我听见他说出口的恨,只想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为什么要走到这个地步?

  到了金陵,他把我扔进了天香阁。

  我明白他的意思,若不是施家,不是他,吴江的小酒,就是如今天香阁的花娘们。

  我还是一颗珠子,捏在他指间,他闹出动静,敲打一番,要我屈服,要我害怕,要我乖乖呆在他掌心里。

  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

  他舍不得我吃什么大苦头,只会用那些我最害怕的招数来对付我。我也知道,只要我肯顺从,他那些威胁都是虚张声势,我多哭一声,他眼里的怨气就少一分。

  可我怎么能低头。

  天香阁那段时间,我们经常吵架,吵完又纠缠在一起,醒来又开始吵,我就是要看他额头青筋爆出,眼神黑沉的模样,他让我痛苦,我也不让他好过。

  可他抱着我沉沦缠绵,水乳交融的时候,总是会和记忆牵连在一起,离开江都前,我们其实过了一段极其恩爱融洽的日子,那时候血肉融合在一起,甜得让人心颤。

  回忆一旦勾起,便很难停下来。

  后来吵得累了,他换了一种方式,他对我极尽温柔,他贴在我的耳边说爱我,他在我身上印下炙热的吻,我记得以前,只要他愿意,能让身边人如沐春风,暖春三月。

  他带我出了天香阁,回了家,恢复了多年前的那种温柔体贴,无论我如何矫作又冲撞,还是冷漠讽刺,他都细致安抚我。

  我生来不是一个坚韧又端正的人,不是那种贞烈至死的女子,我知道自己慢慢的在屈服,如同以前那般。

  后来我才明白,如果真的憎恨一个人,是不会有“屈服”这个词的吧。

  江都的生活,从金陵开始延续,我见到了云绮和苗儿两家人,也见到了芳儿。

  我没想到,芳儿和我的命运,截然不同。

  我知道的,他从来都不是好人,他已经对我手下留情,但紫苏和芳儿的结局,总会让我如鲠在喉。

  况苑死后,他其实落寞了很久很久。

  我偷偷见了张圆,他和杨夫人、芳儿都暗中有联系,他想让我离开施少连,可我真的太累了,再离开一次,不过是再被他抓回来一次罢了。

  他的营生慢慢开始出岔子,铺子里、伙计里、船上,零零碎碎,有些我听过的,有些匆匆而过的背影,他偶尔皱眉的时候。

  芳儿如今攀附上了官家,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张圆呢,他知道张优是死于何人之手么?

  标船开始出事,一波接着一波,他什么都没说,却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偶尔也有些消沉。

  我知道张圆、芳儿和杨夫人,或许还有曲家可能都有纠葛,他这样嚣张的气焰,会落得什么下场?

  无论什么下场,我已然如此,除了在他身边,天下已无我去处。

  湘娘子试探我婚事的时候,我应了下来。

  至亲至疏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若出事,我也波及,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大不了,我就陪他一起死。

  死了,就不用纠缠了,不用烦恼了,我们都扯平了。

  干娘又到金陵来寻我,我那时以为,她是为曲池而来,可我已经打算嫁给他。

  干娘听说我要成亲,看见我喝汤药,吞吞吐吐,神色极其奇妙。

  金陵住的宅子,是杨夫人的旧主故居,其实原宅主的事,他前前后后和我说过好些回,每次都是三言两语,我那时未想过,这原来是我的家。

  我去祭扫了杨家的坟墓,看见干娘在一边抹泪,那时候我在问自己,干娘对我的好,超出了界限,为什么?

  界限。我很明白,所有的好,都有来源,都有限度。

  老御医又一次登门来为我看诊,说出流胎这个词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我的月事不调和不孕,皆是因为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我懵懵懂懂喝下的那口雷公藤酒,断送了这个胎儿的性命。

  我从未看见过他有这样阴沉的脸色和可怕的眼神。

  他对我过往所有的背叛耿耿于怀,并压抑在心底,他怨怼曲池并加以报复,对于孩子,更是介怀。

  他开始在天香阁内留宿,又开始对我冷嘲热讽。

  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和名字,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巧合呢?原来在那么多年前,他就已经知道我所有的一切,却执意的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