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 第37章

作者:休屠城 标签: 天作之和 虐恋情深 古代言情

  方玉听得施少连言外之意,又见他言笑晏晏,一派陈恳,客气回道:“多谢主家体贴,一场秋闱,耽误不得许多,再者家中杂事少,也没耽搁。”

  施少连点头:“若有能帮衬之处,请兄尽管开口。”又道,“方兄如今可有意中人否?”

  “尚未……”

  施少连微微一笑:“我家三妹妹云绮,看着倒和先生有些缘分……若是先生有意……”

  方玉听他言及此,倒是一愣,而后摇头苦笑:“兄台说笑,说笑。”

  施少连见他收敛神色,似有些不愿之意,笑道:“一句玩笑话,先生莫当真。”

  两人将此话撂下,又聊些平日闲话,施少连问起方母病症,自家开的又是生药铺,少不得送他些药丸药材,又请人去邀翟大夫去方家替方母看诊,两人在书房消磨了半日功夫,才揖手作别。

  杜若和张圆回了张家,未隔两日,张圆就收拾褡裢要雇船往金陵去,张夫人见他心意已决,也盼着他早日解脱出来,明年秋闱给家里争争气,家中一商量,真就把他送去金陵。

  赵安人和窈儿听闻张圆要走,也来张家看望,赵安人自然乐见张圆去金陵,赵家在金陵还有不少交好的官宦人家,和张夫人长聊一番金陵各等事项。窈儿的心思,她自小和张圆交好,嫁给张圆亦可,只是见他前阵为情沉沦,窈儿难免心头有些不快,也盼他快快解脱。

  走的那日,张家阖府上下都来送张圆出行,江都距金陵不远,不过两三日的水路,杜若目睹张圆穿着件空荡荡的袍,身后跟着个小书童朝阖家招手,也不由得叹气。

  送别的人还有况张圆的同窗好友况学,况学如今瞧着倒比张圆好,苗儿有孕,他年纪轻轻就做了父亲,若是明年秋闱能中个名次,那就最好不过,况家如今蒸蒸日上,况苑的营生越做越大,他读书有成,巧儿妹妹痴迷营建乐不思蜀,一家子其乐融融。

  况学回家来,正见自己大哥况苑挽着袖子坐在堂里纳凉,兄弟两人一见面,况苑问:“把张圆送走了?”

  况学点点头,不胜唏嘘:“这几日瞧着神色好多了,盼着他在金陵能走出来。”

  况苑轻轻哼笑,这种年轻书生,如何跟满身心眼的施家大哥儿斗,没被啃得只剩骨头就不错了。

  “都有谁在?”况苑问弟弟,“张家二嫂也见到了?”

  “自然在。”况学觉得大哥的问题奇妙,“杜二嫂还同我道喜,问我是不是七月初一得去广善寺烧香还愿。”

  况苑听弟弟这话,心头大悦,双眼莹润生动,捏腮笑道:“不错,家里有喜事,自然应去菩萨面前还个愿。”

  夜里宝月正伺候甜酿拆鬟洗漱,时辰不早,施少连正撩帘入内,宝月顿住手中动作,主仆两人在铜镜里互望一眼,甜酿接过宝月手中梳子:“你先下去吧。”

  宝月应了声是,悄悄掩门出去。

  屋内银釭高照,香鸭烟袅,女子的精致春闺,在光影和香气的弥散下,有股子缱绻靡丽的气息。

  甜酿缓缓梳理自己一头长发,施少连坐在一侧看她玉手执梳,姿势柔美,又见桌上摆着的簪钗,想起一事:“妹妹记得上次那只当铺里收到的金玲珑寿字簪么?”

  甜酿停住动作,侧首望他,细声问:“怎么了?”

  他见她这一个顿手转身的动作,白衫轻盈,黑发如瀑,眉眼如画,自然比牡丹娇艳,赛莲花清丽,心湖摇荡,撑颐观赏她的殊丽容貌。

  “还是那个叫李得胜的男人,那人今日带了一对珍珠耳坠来当铺,当铺的伙计压价,说这耳坠不值一钱银子,那男人急了,说这是他前几日在赌舟里赢来的,对方信誓旦旦保证这是值钱玩意,是自己婆娘从有钱人家里出来的东西。“

  ”当铺的管事机敏,先押了一只耳坠,给了他三钱银子,言之拿去给首饰行鉴鉴优劣,若是上好的东西,让他明日再来,把另一只耳坠抵当了。”

  施少连将耳坠递给甜酿,她接在手里,眨眨眼:“是姨娘的东西。”

  甜酿握着那耳坠:“那个李得胜长得什么样子?”

  “干瘦,脸色有些黄。”

  “不是姨娘说的那个桂郎,那个桂郎生得高大,身形若塔。”

  “赌舟多半游荡在各泊口,能赌的多半是无处消遣的水上商客,运军,水贼之流。”施少连笑道,“男人能把女子首饰拿出来赌,也不是个正经男人。”

  甜酿轻轻蹙眉,略局促的抿抿唇,脸上一丝担忧之色,眼巴巴看着施少连不说话。

  施少连熟悉她这有求于人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含笑看着她:“妹妹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甜酿垂眼,“我替喜哥儿操心,不知姨娘在外过得好不好,若是不好,她早该来找施家,但这么久过去了,连一点风声也没有。”

  “这有什么难办的,明日那李得胜来,我让人去套套他的话,赌舟上摸点消息回来。”施少连在她额头一啄,“妹妹觉得如何?”

  她心头自然有些挂念王妙娘,却又有些怅然,若是王妙娘在外真的过得不好,那又能如何,祖母绝对不许她再入施家的门,至少打发点银子把她驱走,至于喜哥儿,还是失去了母亲的照顾,没有想到,最后她和王妙娘,都没有过上好日子。

  施少连见她出神,将甜酿从绣凳上抱起,落帐撩帘,送入床内。自打上次在广善寺和张圆作别,甜酿不再抗拒他,床笫缱绻,比以前都不同。

  他肩头的咬伤依旧青紫,只是血早已止住,结了红褐的痂,看着不觉狰狞,只觉别出心裁的有趣。

  巫山云雨,自然酣畅,鸳鸯交颈,两相和美。架子床换了新的绡纱帐子,花鸟草虫,浅绯淡青,全然藏不住一双纠缠的影子。

  两人偎依在一起,他手指作梳,懒洋洋梳理她的发:“这架子床略有些窄,等天冷了,把你嫁妆里的那张拔步床挪过来睡。”

  拔步床内什么都能安置,更加胡天胡地没有章法,她在榴园还要留到天寒。

  “你是要闹得众人皆知么?”她伏在枕上,哑声道,“把我嫁妆挪到闺房来。”

  两人现在还是藏着掖着,榴园里还稍避着两个小婢女,他只说娶她,却没说什么时候,她也看出了,他多少还顾忌着家里人,只是纸包不住火,总有捅开的一天,就不知道她是引火上身,还是煽风点火,她推他:“回见曦园去。”

  他又缠上来,甜酿皱眉不愿意:“施少连——”

  嗓音很累,语气无奈,他听着却觉得略甜,将她裹在薄衾里,拖到自己身上:“等会就走,你汗湿了,我带你洗洗。”

  浴房里备着水,施少连带她入水沐浴,冰凉液体沿着腿蜿蜒淌下,两人都低头看。

  “有一种男子服用的药丸,我每日都用着。”他扶她站稳,淡声道,“放心吧。”

  从浴房出来,她自去床上歇息,施少连慢条斯理整理衣裳,回头见床上的她已然熟睡,留一盏灯烛,又替她倒了夜里喝的豆蔻水,往外而去。

  夜色已深,见曦园里紫苏还未睡,见施少连从外归来,替他更衣时闻到他身上的水汽和微香,神色不改地挂在手臂上:“婢子拿件干净衣裳来。”

  他唔了一声,看紫苏去衣箱里捧衣裳,问她:“外院用的东西都送过去了么?”

  紫苏拎起衣裳:“都送过去了,床褥都安顿好了。”

  “那便好。”

  “大哥儿不能带婢子一道去外院么?”

  “你是见曦园的管事婢女,随我去外院做什么?”他淡声道。

  “那大哥儿是不要婢子服侍了么?”她声音突然拔高,尖颤且丝绝望,“奴婢跟了大哥儿好些年,尽心尽力,未尝有半分松懈,最后只有这样的下场么?”

  他蹙眉,冷眼瞧她:“你这话里意思,是觉得我亏待你?”

  紫苏嗫嚅着唇不说话。

  他安抚她:“我亦知你尽心尽力。仆心向主,你若忠心耿耿,日后自然不亏待你———你服侍我多年,这话你总该信。”

  六月末,蓝可俊从瓜州归来,带回来的自然是好消息,拿到了瓜州粮仓的运粮牒文,将两条船送去淮扬道署登记载录,这些事了毕,蓝表叔带着船又回到了江都,只等着回来和施少连商量,启航往瓜州轮船运粮。

  施少连见蓝可俊带着平贵喜气洋洋归来,亦是满脸笑意,在家摆宴蓝可俊接风洗尘,田氏见丈夫意气风发归来,知他得了差事,心头也是高兴,如今不是游手好闲在施家赚些掮钱,有了正经事做,再不似以往那般烂混。

第48章

  蓝家住在施家东北角一处小院落内,也是粉壁净窗,几间正房,家俱摆设样样都有,一门通往施家花园,一小门通往外头街巷,算是独门独院,进出便利,家里也有三个仆婢伺候,比原先挤在后罩房不知强了多少,蓝家夫妇对此都甚为满意,蓝可俊走时匆忙,未曾细看,这此回来看着屋里屋外,点头道:“大哥儿还算是有心,敬重我这表叔。”

  他这次往瓜洲去,不仅替施少连办正事,也会了会在瓜州的一众酒肉朋友,另有蓝家在瓜洲住的两间旧屋子都转手卖了,换了十两银子回来,另有施少连给的五百两银子尚未花完,还余个五六十两,手里攒着这些银子,难免财大气粗起来,囔着要给田氏和芳儿添首饰。

  又听说大女儿苗儿有孕,唤着田氏拿些养胎的药材送往况家去。

  “早送去了,老夫人处,家里各人都拿了不少好东西出来。”田氏念叨,“外堂里还存着些开绸缎铺剩下的好料子,老夫人也给了好几匹,给孩子做新衣裳鞋帽用。”

  芳儿带着小果儿在旁边玩,听见爹娘说话,也道:“爹既然回来,咱家什么时候一道去看看大姐姐。”

  “看你爹何时有空。”田氏转向蓝可俊,“要我说,趁着你回来,早些往况家去一趟。”

  “使得。”蓝可俊道,“往后还不知道怎么忙哩,我得带着船跑,往后在家的日子就少了。”

  “这营生靠谱么?”田氏道,“好好的铺子不开,跑南闯北地去运货,就那点儿漕粮赚的银子,也不够几个数。”

  “妇道人家懂什么。”蓝可俊嘿嘿笑,“你还记得,以前咱家开香火铺时,托人去金陵买灯草,一船灯草也就值八两银子,本金四两,各种货税抽分船钞加起来也得四两,运到咱铺里一分不赚,倒赔了这些力气,你那时还哭了大半日……哎,如今这船灯草若载在漕船上,那四两税银不就省了么?”

  田氏点头:“那一船究竟能挣下多少来?”

  “可多可少,看走什么路子。”蓝可俊喝酒,“首一趟走,大哥儿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少不得两三个月。”

  芳儿听见此话,问道:“大哥哥也要和爹爹一道出门?那爹爹你们何时走?”

  “还有个十天半月,七月里定走。”

  三伏天热,阳气旺足,用药也便利,施老夫人的咳喘渐也好了些,施少连此时在主屋陪着施老夫人吃药喝汤,他每日里都陪着施老夫人少坐片刻,祖孙两人叙话闲聊,施老夫人绝口不提上回施少连说的一番话,施少连也不再问,只等施老夫人慢慢转圜心思。

  祖孙两人说话都还有些拧着,小心翼翼挑着话不越界,施老夫人先听施少连道要跟着蓝可俊出门去运一次漕粮,点点头:“大哥儿放心出门,如今老婆子身子强了许多,不必牵挂。”又听施少连道要搬去外堂住,有些诧异,“见曦园是你的园子,住的不好么,如何要搬出去?”

  “一来孙儿每日里进进出出,回见曦园难免有些麻烦,二来待客说话也不甚方便,不若平日在外堂住下,闲暇空时再回见曦园。”

  “也罢,外堂伺候的人少,你把紫苏青柳也带着去,好服侍你。”

  施少连微笑:“顺儿和旺儿都在身边,做事也利索,不用婢子们伺候,再者把紫苏她们带走了,见曦园就无人打理,这倒是不好。”

  施老夫人慢慢喝茶:“你身边缺个稳重的婢子服侍,祖母心头还是不放心。”

  祖孙两人的目光都投在帘外守候的婢女的身上,施少连摇摇头,并不接施老夫人的话。

  坐了半晌,他要往外头去,见紫苏和圆荷坐在一处说话,叮嘱她:“我出门去见客,你也早些回见曦园去,别在外头浑玩。”

  紫苏道了一声是,送他出了主屋院门,仍折回来和圆荷一起,听见施老夫人唤她,撩帘进了耳房,在下首同施老夫人说话。

  施老夫人见她一身紫裙,俏生生地立在下首,模样出众又乖顺,先安抚她:“小厮儿再利索,也不如女孩儿仔细,大哥儿身边就你一个大丫鬟,总是需要你服侍的,他这事做的不周全,不顾及自身,又驳了你的面子,老婆子定要劝劝他。”

  紫苏柔声回了个是,又听得施老夫人道:“甜姐儿搬去了新园子,他两人……可曾走得近?”

  “大哥儿近来倒忙,日日早出晚归的,甚少再去榴园……“

  施老夫人心头略有些宽慰,想着施少连还是避着些旁人,听见紫苏又道:“只是……不知怎的,这阵儿婢子常见两个小丫头常在见曦园面前走过……每日里好些趟……这两个丫头犯懒走路,又爱钻爱闹,只喜欢走那花丛树林子里的小碎石子道,冷不防从密林里转出来吓人,有时大哥儿见着两人,也说几句玩笑话……”

  施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哪儿来的什么碎石子道,这种路最容易出事,早些封了才好……”

  紫苏觑着施老夫人的神色,犹豫片刻,吞吞吐吐道:“说起这个,婢子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自打……自打上回大哥儿领着二小姐重回施家,婢子贴身伺候了二小姐一阵儿,总觉得……二小姐脾气有些古怪。”紫苏跪在施老夫人身道,“兴许是二小姐知道自己身世后,心头忧虑过重,或是自怨自艾,时而乐一阵伤一阵,每每只有大哥儿前去,她心头才好受些,遇见点不顺心的事儿,就开始打罚婢子…… 前阵儿,婢子听说,宝月因事惹了二小姐生气,二小姐让宝月跪地上自己掌嘴,宝月脸肿得不像话,几日都未曾出榴园,不小心被奴婢见着了,还支支吾吾不敢说,求婢子别往外传……”

  “奴婢见二小姐这样,再想着往年里二小姐极温柔小意的性子,心头也是难过……婢子想着,大哥儿最关怀弟妹,是不是二小姐这个模样,让大哥儿起了别样怜惜……老夫人,您是施家的主心骨,又一副菩萨心肠,您多疼疼二小姐,让二小姐变回以前那样儿……”

  施老夫人沉默半晌,轻声道:“我如何不疼她,我也盼着她过好日子,嫁个好人……有别的事情搁在她面前,也比一日日闷在这家里强……只是愁着没有个好去处,若是有个好去处……”

  “婢子前几日在桂姨娘处领东西,听见过田婶娘和桂姨娘闲话,道是金陵有不少江都籍贯的官宦人家,眷恋故土,特意找人回江都寻门好亲事,田婶娘还道,那冰人看中了芳儿姑娘,只是芳儿姑娘年龄尚小,田婶娘想再教两年,请那冰人过时候再来……那冰人又问家里有没有待嫁的姑娘,田姨娘道家里老夫人心疼孙女,不舍得嫁远,把那冰人打发了……回头还道可惜了一门好亲事……”

  施老夫人微诧:“这话她们倒不曾在我面前提过,金陵虽是不远,但亲家不在眼前,又不知根知底,不甚放心。”

  “正是,婢子心头也是这么想的。”

  老夫人叹了叹气:“我如今只能倚重你了……你帮我多守着大哥儿些……他这人主意大,我就怕他莽撞,害了自己……”

  “是,婢子省得。”紫苏答道。

  她从主屋出来,抬脚往见曦园去,想了想,又转身去了桂姨娘处,哪知桂姨娘不在屋里,婢女们道是去了云绮处,走到碧波阁外头的水榭,听见水榭里有笑声,原来是桂姨娘母女和田氏母女四人都在清凉水榭里说话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