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 第41章

作者:休屠城 标签: 天作之和 虐恋情深 古代言情

  “趁着日头好,来收拾收拾。”

  宝月从匣内捡出两块香饼,递给紫苏:“刚才孙先生说,这是今年的新香,放在衣箱内,驱虫去霉,香气一整年也不散,紫苏姐姐拿两块去。”

  “多谢妹妹,只是大哥儿向来不用这些香饼一类的,妹妹还是拿回去用吧。”

  宝月憨笑,眨巴眨巴眼:“可是大哥儿每回来榴园坐,闻着二小姐衣裳上这香,一直说好闻呢,有一次还央着二小姐做个香囊呢。”宝月硬往紫苏手中塞:“孙先生给了半匣子,也使不上那么些,姐姐就拿着吧,熏衣裳或做香囊都好,我不告诉二小姐就是。”

  紫苏听宝月这么说,将香饼收下,笑吟吟送宝月回内院:“那就多谢宝月妹妹。”

  宝月仍是回榴园,将香料匣搁下,去和甜酿回话,天色已不早,甜酿正在浴房梳洗,今夜七夕,桂姨娘夜里要带着家里女孩们,在月下设置香案,供奉瓜果,向织女取巧,园里女孩们沐浴濯发,要穿上鲜亮衣裳,待会花枝招展往水榭去。

  自施少连去后,榴园倒是来了位常客,芳儿每日都会来陪甜酿少坐一会,喝盏凉茶,说几句闲话,或邀着甜酿一道去主屋坐坐,陪着施老夫人说会话,今夜乞巧的香案就设在碧波阁旁的水榭,离得云绮近,故而芳儿邀着甜酿一道去。

  芳儿来的时候,甜酿已经梳妆完毕,这日妆扮得鲜艳明媚,雪青纱衫,下面一条洒线绣花裙,云鬓半斜,满头珠翠,别出心裁,颇有艳压群芳之感,芳儿见着也微微一愣,赞叹道:“二姐姐真好看。”

第53章

  水榭旁众人见甜酿袅袅而来,显然是精心装扮,有心争艳,将一众女子俱比了下去。

  观者各有心思,桂姨娘本就不喜欢王妙娘这一房,原先王妙娘还在时,她处处被王妙娘压着,如今虽翻了身,但施少连偏心,明里暗里常敲打她,甜酿又给她难堪,今日要香,宝月不往她面前去讨,反倒直接去外院寻了孙先生,桂姨娘心头还怄着。

  田氏在一旁冷眼看着,心头也是不痛快,前几日被甜酿戳着痛处,背地里听见厨房下仆笑话,她一个外姓婶娘,管起了施家后厨,实在不成样子,这会见芳儿跟着甜酿一道来,忍不住拉过女儿,压低声音:“你好端端地不见人影,往那边去做什么?”

  “娘亲……”

  云绮这会儿脸色也不痛快,她和甜酿这阵儿关系有所转圜,皆因芳儿在中斡旋,云绮虽和甜酿不对付,但也是那种骂过就丢的性子,犯不着撕得鱼死网破膈应自己,故两人平日还不咸不淡说几句话,现在眼瞧着甜酿招摇,心头又有些炸毛,只是隐忍不发。

  起先面上还是好的,甜酿和众人一一招呼之后,捻着檀香,齐在月下拜织女,甜酿的衣裳绣工繁重,将一众小婢女的目光都吸引过去,连宝娟也凑上去摸了摸,云绮撇撇嘴:“这时候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未免也太做作了些。”

  甜酿在人群里听得云绮说话,粲然笑道:“向织女乞巧,自然要穿得鲜亮些,不然织女怎么能从人群里一眼瞧见,鹤立鸡群才叫好,泯然众人有什么意思。”

  云绮瞬间黑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讨个好彩头,求织女娘娘垂怜,精进女红。”

  “什么是鹤立鸡群,这话你也有脸说?”云绮冷笑,“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丫头混到我们家来,厚脸皮赖在我们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还不知晓感恩戴德,整日里作威作福不可一世,你以为这家里有谁高看你一眼,这会儿众星捧月,背后谁不耻笑你几分,就你,还鹤立鸡群,给我提鞋都不配。”

  甜酿微微一笑:“我何必给三妹妹提鞋呢,纵然是个外来的野丫头,吃穿用度不也是这家里最好的么?”她歪着头,从头上拔下一只花簪,俏皮笑道,“自打我进施家到今日,我手上有的东西,就比如这只镶珠花簪,三妹妹有么?”

  甜酿将那只镶宝石花簪轻轻抛进水中,双掌合十向织女星发愿:“信女诚心发愿,以簪为媒,求织女娘娘赐巧心巧手,尽得福气好运。”

  云绮气得脸色发白,伸手指着甜酿,冷声道:“你就仗着大哥哥猖狂吧,有你倒霉的时候……”

  “好了,好了。”桂姨娘拉着云绮的手安慰,“今日爱怎么穿就怎么穿,你二姐姐是跟着王姨娘回来的,爱涂脂抹粉也没什么错处,是你先起头惹你二姐姐生气。”

  桂姨娘推搡云绮:“一家子姐妹和和气气,先跟你二姐姐陪个不是。”

  “做梦。”云绮冷脸不肯,将手一甩,跺脚往自己屋内走。

  甜酿朝桂姨娘抿唇笑:“桂姨娘怕是记错了,我姨娘也不太涂脂抹粉,只是旁的人都素面寡淡,粗鄙村妇一般,衬得我姨娘鲜艳些罢了。”

  这话实在踩在了桂姨娘的痛处,自打王妙娘进施家以来,施善存便不太往桂姨娘处去,嫌妇人没有几分好颜色。

  桂姨娘脸色阴晴不定,也冷笑一声:“我一片好心劝和,二小姐不领情,说话还阴阳怪气,是不把我这姨娘放在眼里,罢了,二小姐也不是我家人,我也管不起,爱怎么样怎么样。”说罢长袖一甩,也沉着脸走了。

  甜酿笑笑,朝着田氏母女福了福,转身往榴园去,见紫苏和圆荷在曲廊一侧,顿住脚步,挑着眉,上下打量紫苏一眼,露出个意味不明又得意满满的笑,轻哼一声,施施然离去。

  宝月和清露明霜跟在甜酿身后,背着众人目光,芒刺在背,头上都沁出了满头汗,进了榴园,见甜酿在镜前将钗环卸尽,懒坐在美人靠上。

  甜酿见三个婢子都呆若木鸡的坐在屋檐下出神,有些好笑:“你们几个怎么了?”

  “二小姐今日是怎么了……”宝月吞吞吐吐,说话艰难,“晚上说的那些话……把大家都得罪了……”

  “往年我做小伏低,忍得辛苦……”甜酿笑得恶劣,“到如今这份上还忍什么,索性破罐子破摔,扬眉吐气一把。”

  次日甜酿往主屋去,家里众人都陪着施老夫人坐,见甜酿进来,满屋笑声瞬间静悄悄的。

  甜酿迈进门的那一瞬,只觉肌肤上微有凉意。

  “甜姐儿来了。”施老夫人脸色淡淡的,“来我身边坐。”

  众人假装不经意,瞥见甜酿低眉顺眼往施老夫人身边去,又偷瞄了瞄施老夫人,纷纷寻借口告退。

  不消说,昨日夜里,甜酿已将园子里上上下下都得罪了个干净,状全告到了施老夫人面前。

  说起来,自打甜酿身世大白,被施少连从外带回,祖孙两人至今未推心置腹地说说话,先是忙着苗儿的婚事,后再是甜酿和施少连的相处,一波接一波的闹腾,也是施少连挡在施老夫人和甜酿之间,搅得一团浆糊,把许多问题都耽搁着,甚至连最起初的甜酿身世,许多仍需着墨之处,都轻描淡写的划了过去。

  施老夫人沉吟良久,慢声道:“这几个月,家里出了许多事,咱们祖孙两人许久不曾坐下好好说话。”

  甜酿垂着道了声:“是。”

  施老夫人又问:“甜姐儿近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心里都想着什么呢?”

  施少连出门前这些时日,仍是每日里来主屋请安问候,为着甜酿的事情,祖孙两人不声不响,不咸不淡地磨着,就看看最终谁能拧得过谁。甜酿这边又时不时有些幺蛾子,态度模棱两可,和施少连时而亲近,时而疏远,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一块烫手山芋在施老夫人手里,丢又舍不得,塞到怀里又炙人,一直晾到现在,但只要兄妹两人没生出些苟且来,一切都还好说。

  施少连一出门,施老夫人也松了口气,也想明白了,快刀斩乱麻,把甜酿的事儿理清楚。

  “孙女心中没什么能想的,只是觉得日子过得不耐烦。”甜酿低着头,坐在脚凳上替施老夫人捶腿。

  “祖母明白你的心思,这半载过得一波三折,天翻地覆,任谁都会觉得不耐烦。”施老夫人斟酌,再三沉思,“不如换个地方适应适应,如何?”

  “祖母,您是什么意思呢?”甜酿问,“您想要如何处置我呢?”

  施老夫人咬咬牙:“你和你大哥哥感情再深厚,也得为施家考虑考虑……你年龄大了,家里终究不能久留你……祖母做主,把你嫁给方玉如何?”

  甜酿沉默良久:“大哥哥不愿意我嫁给他……方玉也未必愿意娶我……”

  她也未多想过要嫁给方玉,嫁他不是上策,可能还更麻烦些。

  “只要老婆子点头,你大哥哥不愿意又能如何,方玉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方玉被招至施老夫人面前,甜酿躲在屏风后,听施老夫人和方玉说话,屋内半晌无语,方玉最后回道:“多谢老夫人厚爱……二小姐娴静端庄,秀外慧中……只是学生家贫志短,配不上二小姐……”

  施老夫人皱眉,也是有些急了:“我家不曾嫌弃你,你如何嫌弃我家,是有哪些儿不好……”

  “非也,非也,学生并非嫌弃……实乃学生高攀不起,望老夫人体谅……”方玉推辞的也很陈恳,跪地谢礼,“贵府于学生有知遇之恩,本该肝脑涂地报答深恩,只是婚姻大事,学生有苦衷,怕耽误二小姐……”

  施老夫人唉声叹气跌坐回椅上。

  甜酿从屏风后转出来,也宽慰施老夫人:“方先生正人君子,定然有难言之隐,甜酿也不愿嫁给他……”

  方玉连连向两人作揖,甜酿送方玉出去,在半道上,方玉停住脚步,向甜酿挽手行礼:“如若学生方才在庭上的话惹二小姐生气,二小姐万毋往心上去……假若……假若二小姐不在施家……学生心头也是欢喜的……”

  他向甜酿揖手,叹了口气,诚恳道:“不是不愿娶……只是在下不敢娶……大哥儿不在家中……”他顿了顿,“总要有大哥儿点头……”

  甜酿楞了愣,也叹了口气:“这是祖母的意思……我也明白先生的意思……多谢方先生体谅……”

  方玉不愿,施老夫人也皱了好几日的眉头,好在没有大张旗鼓地闹开来,这事就悄悄地掩了过去。

  紫苏近来也常在施老夫人身边伺候,揉着施老夫人的额头,轻声道:“田婶娘认识的那个从金陵来的冰人,认识有好些年轻俊才,老夫人何不问问有没有适合的人选?”

  施老夫人心念一动,唤田氏来说话,田氏这才娓娓道来:“原是老夫人侄儿在外结交的一户人家,那家官人在金陵为官,结交甚广,身旁有些同侪上司,想寻良家出身,能识文断字的美妾,又听闻江都女子容貌昳丽,性子温柔,纷纷慕名,央着这家人家介绍,他家有个专门的冰人,常回江都来相看,这冰人我也见过,是个老妈妈,为人本分和气,有一说一,从不扯谎。“

  施老夫人道:“不妥,不妥,若是做妻也罢,为妾倒是不妥。”

  田氏连声道:“也有娶妻的,有那些刚入仕的年轻才子,仕途大好,只是现在还不显,也托他家寻门好亲事。那冰人见过芳儿,还问侄媳妇舍不舍得嫁过去呢,我们这种人家怎么舍得送女孩儿去做妾,都是做正妻的。”

  “轿子一抬,是送去做妻还是做妾我们哪里知道?到时候进了人家门,就由不得自己。”施老夫人连连摇头,“这种事老婆子也听闻过,事先说是娶亲,到了人家里,反倒成了纳妾,姑娘都进了门,再怎么不愿意也只得忍气吞声,冰人为了赚那些银子,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吹得天花乱坠的。”

  田氏本就心虚,听见施老夫人这么一说,瞟了紫苏一眼,呐呐道:“既然老夫人不放心,那就算了,只是老夫人随口问起,侄媳妇也只是随口一说……做婶娘的,也不好在表侄女婚事上多嘴……”

  七月十五那日,施家忙着请灵牌,备羹饺茶酒、烧冥钱致祀祖先,又做了三天水陆道场超度亡灵,因施少连和蓝可俊都不在家,故而孙先生和方玉两人帮着忙前忙后,况家也来人帮衬,这年的道场办得尤其热闹。

  水陆道场忙完,况夫人来施家看老夫人,也是送苗儿回家来见见众姊妹,况苑此前又受施少连之托,来看看园子各处有没有什么需要修缮之处,于是况夫人带着两个儿子儿媳和小女巧儿都来了,施老夫人见苗儿初显孕相,身子并无半分不适之处,也很是欢喜。

  因着天热,宴席就摆在水边的宴楼里,宴楼分东西两边,一半男客,一半女客,中间由戏台子连着。

  况苑和况学都来了,因施少连和蓝表叔都不在,便由孙先生接待,方玉也来相陪,几人坐在临水厅阁里说话喝茶,家里又都是年轻姑娘媳妇婢女,便不拘在哪坐着,任由满园子玩耍。

  云绮和芳儿坐在碧波阁里,远远瞧着宴楼里的人影,云绮拉拉芳儿的袖子:“上回不是说要给榴园的人出丑么……又怕大哥哥责罚,如今大哥哥走的天远地远的……我有个好主意……”

  “姐姐想做什么?”

  “碧波阁外头,水边上不是有几间小清厦么,我们先把那方玉喊到里头去坐,再把榴园的人也诓来,等他两人进了屋子,把外头门栓上,关他们半日,再进去闹他们个无地自容。”云绮还记得施少连想撮合她和方玉,每每想起来都气闷,“让他们在众人面前丢一回脸。”

  芳儿皱眉想了想:“这……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那方玉不就是祖母选给榴园的人的么?我瞧他两人前几日还在一处说话,不清不楚神神秘秘的。”

  云绮拉着芳儿咬耳朵:“你去……”

  芳儿眯着眼,轻轻点了点头,怯怯道:“若是老夫人责怪起来……”

  “包在我身上啦。”

第54章

  方玉这头陪着况苑况学一道说话,小果儿蹬蹬蹬跑进来:“方先生,您快来。”

  方玉咦了一声:“怎么了?”

  “我和喜哥哥、书童在那屋下棋,喜哥哥嫌我不会,只肯和书童玩,要把我赶去外头玩。”小果儿嘴里还嚼着糖,“先生,您一起来教教我好么?”

  小果儿时常跟着喜哥儿在学堂玩,方玉也教他识几个字,是个极伶俐淘气的孩子。

  方玉被小果儿牵住手往外拖,笑问:“你们在哪儿玩?玩什么棋?”

  小果儿伸出胖乎乎的手对着窗外虚虚一指:“那边的阁子里。”

  方玉大半时间在外院走动,甚少往园子里来,对园子各处尚且陌生,小果儿手指之处从未踏足,皱眉头:“那是什么地方?”

  况苑笑道:“那处建了三间清厦,地方不大,只有一好处,冬日里烤火看雪景甚妙。”

  方玉被小果儿缠得没有法子,笑向况家兄弟揖手:“小孩子来闹,不敢不从,请恕在下失陪。”

  “先生请自便。”况苑和况学亦笑回,“我两人坐片刻也走,晚些再和先生喝酒说话。”

  况苑还带了个小厮来,要往园子各处山石亭阁看看瞧瞧,况学惦记着苗儿,待会还要去找自己的媳妇。

  方玉点点头,跟着蹦蹦跳跳的小果儿往外去,路不算近,绕过了大半湖畔,走出水榭许远,见着前头一片茂盛芦苇,一抹入画粉墙,知道是小果儿说的清厦。

  苇丛里走出个提木桶的婆子,那婆子正沿着石径浇着两侧的兰草,两方错身而过,那婆子往后退一步,一个不防将手中木柄长勺磕在桶沿,手一抖,半勺水都倾泼在方玉袍角,滴滴答答沿着袍角往下流。

  方玉皱眉,抖抖湿哒哒的衣角,婆子忙不迭躬身道歉,索性前方就是清厦,小果儿支支吾吾,一溜烟要跑:“先生先进去坐,我……我去给先生拿衣裳来……”

  方玉不疑有他,沿着曲廊进屋,原来此处是呈品字型的三间屋子,屋舍连通一体,中间那间临水设窗,左右两间都可出入,方玉进去,见窗下摆着一副棋盘,棋子乱糟糟地堆在桌面还未收拾,喜哥儿和小书童却不知跑去了何处,低头无奈看了看自己湿衣裳,叹了口气,他对内院并不熟,也不好胡乱走动,身上又弄成这样,好在室内无人,先将衣裳收拾干净,再等着小果儿过来。

  那婆子不知从何处拎来个煮茶的小炉,内里还烧着炭:“实在对不住先生,这是我们煮茶的炉子,先生在此将衣裳先烘一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