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青木
屋里,宁茵脸色铁青,眼底难掩惊恐,一看到赵乐莹,惊恐化作愤怒,气得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你、你你还敢来见我?!”
林点星下意识向前一步,注意到宁茵没有动手的意思,又老老实实退回到门边。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何怕来见你?”赵乐莹平静反问。
宁茵咬牙:“没做亏心事?你敢发誓那些虫不是你扔的?说什么我住的屋子房梁被虫蛀了,当我是傻子吗?怎么可能你昨晚刚在饭菜里看见虫,我今日房梁就被蛀了?!”
“我为什么要扔?”赵乐莹又问。
“当然是为了报复我昨天吓你的事!”宁茵高烧未退,气得脑子都开始发昏,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说了实话。
赵乐莹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原来昨日是你做的。”
“我做得又如何?谁让你先戏耍我的?”宁茵不服气。
赵乐莹撩起眼皮看她:“你不跟我要人,我会戏耍你?”
宁茵噎了一下,半天突然明白了什么,顿时冷笑一声:“你专程来找我,恐怕不是为了同我争辩对错吧?”说完眯起眼睛,笃定开口,“那些虫跗树而生,能在短时间里抓来这么多的,除了你那个从山里捡来的奴才,还能有谁?你这次来,是怕我将此事告知父皇,父皇怪罪他吧?”
林点星顿了一下,蹙眉看向赵乐莹。
赵乐莹笑而不语,接过丫鬟送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若是告状,必要说出前因后果,你昨晚害我众人面前失仪的事,可就瞒不过去了。”
宁茵顿了一下。
“皇兄一向公允,得知此事后,怕不是要两个都要罚闭门思过,本宫倒还好,横竖长公主府在外头,皇兄也看不着,小殿下可就未必了。”赵乐莹看着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愉悦地扬起唇角。
宁茵咬牙切齿,恨不得与她同归于尽,可偏偏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她不能为伤敌八百,就自损一千,那就真成傻子了。
“你面色不大好,赶紧歇息吧,此事就此揭过,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定要玩到最后再回去,不然也太扫兴了。至于旁的……皇兄事忙,还是不要打扰他了,”赵乐莹目的达到,便直接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开了。
林点星赶紧跟上,两人刚走出房门,就听到里头砸杯子摔碗的动静。
“……这般泼辣,我绝不要娶她。”林点星缩了缩头。
赵乐莹好笑地看他一眼。
林点星抿了抿唇,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你这次突然过来,就是怕她跟皇上告状会波及砚奴?”
“嗯。”赵乐莹承认。
“那你对他还真上心,”林点星酸溜溜,“也不知道若我有事,你可会这般尽心尽力。”
赵乐莹斜睨他:“怎么,吃味?”
“我才没有!”林点星立刻否认,正要再说什么,余光扫到一道身影,表情顿时不太好,“行了,你的人来接你了,就别跟我废话了。”
赵乐莹顿了一下,扭头看到砚奴正站在院外,高大挺拔的身影如一座小山。沉稳、肃穆,仿佛站了千年万年,只专注地等一个人。
她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抬脚朝他走去。
“乐莹。”
赵乐莹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回头。
林点星的眼神难得沉静,透出不同以往的成熟,然而成熟只是一瞬,没等赵乐莹看清,他便顽劣一笑:“走这么急,不会是喜欢上这个奴才了吧?”
“犯什么神经。”赵乐莹斜了他一眼,转身便跟砚奴走了。
林点星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半晌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地嘟囔:“真是的,我犯什么神经。”
日上枝头,山里难得多了一丝暑气。
赵乐莹缓步走在庭院中,没有问砚奴虫子的事,砚奴也没有说,他们之间,这点小事不必言明。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经过花厅时,远远听到世家子们投壶戏耍的笑闹声,赵乐莹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不想回屋了,听说附近有溪流?”
“嗯,有。”砚奴回答。
“走吧,去看看。”赵乐莹说着便直接改道了。
砚奴顺从地跟着,两人从庭院离开,不紧不慢地走在林间小道上。
砚奴走在后面,看着她白皙的脖颈和泛红的耳垂,蓦地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的手攥扶着她的后颈,将她用力地拉向自己……不能想了,连想,对她而言都是一种亵渎。
砚奴抿起唇,硬生生别开脸。
赵乐莹对他的心思全然不知,走了一段后朝伸手:“扶着本宫。”
小手轻晃,又白又嫩。砚奴顿了一下,伸手扶住她纤细的手臂,两个人慢吞吞的,总算走到了小溪旁。
赵乐莹拢起裙子蹲下,无瑕的小腿无意间露出,砚奴眼眸微动,强行将注意力转移了,倚着旁边的石头直接坐下,安静守候在她身后。
阳光正好,树影斑驳,耳边只有流水和风吹过枝丫簌簌的声响,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很长,砚奴垂着眼眸看她,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个梦,梦里尸山血海,他于断臂残肢中爬出,挣扎前行,却在下一瞬跌落悬崖,落入滚滚江流。
梦境惨烈又真实,他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赵乐莹还在玩水,流动的水穿过她的指缝,又再次合为一体朝着山下奔涌。她贪恋水的凉意,忍不住多玩了会儿,直到手指被冰得生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我们回去……”
话没说完,她便看到倚着石头坐着的某人,此刻闭着双眼睡得正熟。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的眼睛上,他蹙着眉头,似乎因为光线睡得不安。
“抓那么多虫,一夜没睡吧。”
她无奈地笑笑,拎着裙边到他身边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折了几下后轻轻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手帕上沾染的浅淡花香侵入梦境,尸山血海不见,被淹没的窒息感消失,四周只剩下温热和煦的风,以及过于明媚的秋景。
砚奴眉眼逐渐舒展,整个人都趋于平静。
第16章 (酸枣开胃,也酸...)
临近晌午,日头越来越晒,即便是溪水旁,温度也逐渐高了起来,砚奴还在睡,鼻尖沁出细细的汗珠也毫无察觉,只是眉头又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赵乐莹不舍得叫醒他,便想捡个树叶给他扇风,可又怕树叶下有虫,正犹豫时,一扭头看到溪流下游有一个男子,正一手拿着空鱼篓一手拿着钓鱼竿,垂头丧气地朝这边走来。
他正沉浸在一上午一无所获的失落里,没有注意到上游也有人,等看到赵乐莹时,已经快走到她面前了。
他吓了一跳,拿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就要下跪,只是刚一动,赵乐莹便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必行礼,他愣了一下,迟疑地站直了。
赵乐莹看了眼还在睡的砚奴,轻手轻脚地走到这人面前,正要说话,突然觉得他长得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位是永乐侯的第三子叶俭,前几年见过几面,听说无心科举喜好山水,是个与世无争又胆怯的性子。
而他父亲永乐侯已经赋闲多年,远离朝堂又深得皇帝信任,若无意外必将荣宠一生。
没想到众人都聚在一起时,他竟然在这里钓鱼。赵乐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压低了声音吩咐:“你去给本宫捡片树叶来。”
“……啊?”
“要叶片韧些的,最好别太小,虫爬过的不要。”赵乐莹继续道。
叶俭总算回神:“殿、殿下要树叶?”
“嗯。”赵乐莹答应着,已经蹙起了眉头,显然是在嫌他不够机灵。
叶俭连连答应,扭头就往树林里走。
“……鱼篓鱼竿放下,你都拿着怎么成。”赵乐莹无奈。永乐侯人精一样,怎么生个儿子这般蠢笨。
叶俭也觉难堪,红着脸将东西都放下,跑到树林子旁边开始专心挑叶子。赵乐莹踮着脚尖盯着,一看到他把手伸向那些不成样子的树叶,不等他捡起来便直接拒绝。
叶俭被她挑得头都大了,却也只能认命地在一地落叶中选。赵乐莹何尝不后悔,早知帮忙的手脚这般笨,她还不如冒着遇见虫子的危险自己找。
日头越升越高,周遭越来越热,旁边又有个身份高贵的长公主监工,叶俭汗都要下来了,总算挑了个还算像样的,他赶紧拿到赵乐莹面前:“殿下,这个还成么?”
赵乐莹微微颔首,从他手中接过树叶,转身便要往砚奴身边走,结果一回头,就猝不及防对上他沉静的视线。
赵乐莹愣了一下,见他手中还攥着自己的帕子,眼底清明一片,便笑着问:“何时醒的?”
砚奴起身,径直朝她走去,高大强壮的身躯如一座小山,无形中透着巨大的压迫感,看着他迎面走来的叶俭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视线慌乱地落在地上。
“早就醒了,见殿下玩得高兴,便没敢打扰。”砚奴沉声答完,视线转向她身后的叶俭。
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秀气而不女气,是殿下喜欢的模样,不过一看就是个无聊的人,殿下更喜欢模样好会来事的。
“本宫哪里是玩……”赵乐莹哭笑不得,想将手里的树叶扔了,又想起叶俭还在,当着他的面扔不合适,还是先支开他再说。
这般想着,她和颜悦色地回头:“已经晌午了,本宫回别院用膳,就不叨扰叶公子了。”
“殿下客气,小的也该回去了。”叶俭赶紧回答。
赵乐莹唇角的笑一僵:“这么巧,那便同行吧。”
“是!”叶俭急忙答应。
……榆木脑袋。赵乐莹无言一瞬,转身便往来时路走,叶俭犹豫一下正要跟上,突然被砚奴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顿时吓得不敢动了,一直到二人走出很远,才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
回别院的路只有一条,身后又跟着个小尾巴,赵乐莹捏着手里的树叶,丢也不是拿也不是,一片不大的叶子,被她捏来揉去攥在手心。
这一幕落在砚奴眼中,便成了她对这片叶子爱不释手,可树叶就是普通的树叶,山林里落了厚厚一地,想要就多得是,怎就这片叶子得了她的青眼?
想起方才叶俭一脑门汗拿着树叶朝她跑去的样子,砚奴抿起唇,心里一阵翻涌,酸涩的气息直冲脑门,骨头都要被这酸气腐蚀。
“殿下,卑职帮您拿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赵乐莹自然求之不得,立刻将叶子交给了他。
砚奴眉眼略微舒展,趁她不备时回头看了叶俭一眼,虽然眼神平静,却也足够叫人感觉到威胁和挑衅。
叶俭:“……”他哪里得罪这位大爷了?
砚侍卫的心思太难猜,他惹不起但躲得起,一进庭院,叶俭便赶紧找个借口溜了。
赵乐莹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一脸莫名地看向砚奴:“本宫很吓人吗?”
“没有,是他胆子小,”砚奴默默将叶子背在身后,以防她会突然讨要,说完还不忘踩一脚,“不像个男人。”
赵乐莹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笑笑便去用膳了,砚奴这才将叶子拿出来,盯着看了许久后,面无表情地撕碎扔在地上,冷着脸朝屋里走去。
半刻钟后,他又折了回来,将地上的碎叶收好,到墙角挖了个坑埋起来,确保无人能看出后才转身离开。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赵乐莹正在用膳,昨日那条虫子的阴影还在,她还是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殿下,再用一些吧。”怜春着急。
赵乐莹微微摇头:“不饿。”
“殿下……”
“将饭菜撤了吧,本宫想歇息片刻。”赵乐莹打断她。
怜春见她固执,半晌只好答应,忧心忡忡地叫人将饭菜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