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青木
“放心,不是你抓的,”傅砚山看向她,“是我旧疾犯了,自己抓的。”
“旧疾?”赵乐莹蹙眉。
傅砚山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想知道她听到一切后会是什么反应,于是淡淡开口:“是你那一刀留下的旧疾,早几年刚回南疆的时候,每次想起你便刀疤又疼又痒,如被针尖一点一点的刺,唯有抓挠才会止住,即便伤口好了之后也是如此,后来渐渐就少了,从一开始的每天如此,到三个月一次,殿下这次来之前,我已经有大半年都未曾犯过。”
赵乐莹怔怔地听着,明明是极为简单的几句话,却好像怎么也听不明白,许久,她才艰涩开口:“可找大夫医治了?”
“找了,没用,说是心病,无药可医,”傅砚山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愉快的同时心口又开始难受,“你说,我要如何放下。”
最后一句,已难掩绝望。赵乐莹心头一震,怔怔地与他对视。
许久,她颤声开口:“你若实在放不下,那便等我几年……”
话说出口,她已经清醒,可对上傅砚山的视线,却如何也不想收回了。
傅砚山定定看着她,片刻之后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否答应。
第49章 (离开)
赵乐莹到底没有在傅砚山房中留宿,趁着夜色抱着熟睡的阿瑞回了自己的房间。裴绎之见她回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阿瑞接到自己床上,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睡吧,明日还要带阿瑞去见镇南王。”
赵乐莹微微颔首,看了眼熟睡的阿瑞便回房去了。
一夜无话,转眼便是天亮。
赵乐莹醒得很早,起来后便耐心等着,直到阿瑞哼哼唧唧地睁开眼睛,她才叫丫鬟进来梳洗更衣。
半个时辰后,她与阿瑞都已收拾妥当。
“本该陪你一起去的,可身为一个发怒的丈夫,我就暂且不去了,镇南王若是问起,便说我身子不适就是。”裴绎之慵懒地倚在软榻上看书。
赵乐莹斜了他一眼:“想偷懒直说就是。”
“偷懒。”阿瑞立刻跟着说。
裴绎之被两人逗笑了,催促二人赶紧走。
赵乐莹轻嗤一声,牵着阿瑞的手便往外走去,门口周乾已等候多时,看到二人出来立刻行礼:“殿下,少爷。”
赵乐莹微微颔首,三个人一路往镇南王的别院去了。
昨晚阿瑞突然走丢的事,已经闹得整个王府都听说了,傅长明知道赵乐莹早上必然便会带着孩子过来,于是一大早就等着了。
“王爷今日精神头很好。”军师笑道。
傅长明点了点头,忍不住又往外看一眼:“怎么还没来?”
“时候还早,小少爷说不定还在睡,”军师话说到一半,就看到他又在往外看,顿了顿后失笑,“卑职还从未见王爷对哪家的孩子如此上心。”
“早就听说这孩子了,却一直没有见过,如今终于得见,自然是想看看生得如何。”傅长明表情不明道。
军师眼神一动,正要开口说话,外头便有小事来报:“王爷,军师大人,长公主殿下带着小少爷来了。”
“快请进。”傅长明赶紧道。
小厮连忙应了一声,不出片刻他便看到赵乐莹牵着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来了,因为隔得有些远,他看得不太真切,便忍不住起身上前。
“王爷,”赵乐莹微微屈膝,又将小团子送到他面前,“快拜见镇南王爷爷。”
“拜见镇南王爷爷。”阿瑞奶声奶气地双手交叠,举到脸前俯身。他平日虽然调皮得厉害,可礼仪规矩却学得极好,不大点的孩子便知道该如何拜见长辈,只是头重脚轻,举起手的时候颤颤巍巍,站得不算稳当。
傅长明看着他晃晃悠悠的身子,忍不住笑了一声,俯身下去扶他:“快免礼。”
阿瑞乖巧抬头,奶呼呼的脸映入傅长明的眼帘。
不像砚山。他心里失望一瞬,又生出旁的喜爱:“爷爷可否抱抱小少爷?”
“爷爷抱。”阿瑞说着,乖巧举手。
傅长明笑呵呵地将人抱起来,赵乐莹看着他的反应,一时间猜不出他的想法,只是笑着说道:“昨日刚到王府时,阿瑞就该拜见王爷,只是小孩子顽皮,一进王府便跑丢了,等找到时天色已晚,不好再打搅王爷,只能白日里再来了。”
“无妨无妨,孩子而已,玩乐是天性。”傅长明说着,又看向阿瑞,结果阿瑞直接去摸他的胡子,摸完还拔掉一根。
赵乐莹:“……”
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愣,傅长明更是大笑,军师在旁边也是哭笑不得:“王爷威严过重,旁人家的孩子见着不哭已是大胆,小少爷竟敢老虎头上拔毛,胆子可真够大的。”
胆子大不大赵乐莹不知道,只知道怪丢人的,顿时一脸头疼地开口:“阿瑞,不得胡闹。”
阿瑞一向聪明,一进门就知道这屋里谁说话有分量了,一看阿娘训斥自己,赶紧抱紧了傅长明的脖子。
“没事,胡子而已,阿瑞若还想要,爷爷这儿有的是。”傅长明笑得开怀,气色都比之前好了很多。
才几个瞬息的功夫,他已经将称呼从‘小少爷’改成‘阿瑞’了,可见他是真心喜爱。
赵乐莹叹了声气:“王爷就别纵着他了,这孩子当年早产,生下来太过孱弱,驸马便一直舍不得管教,如今养成个顽劣性子,我这会子还在头疼呢。”
听到早产二字,傅长明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看她一眼,并未从她脸上看到抱怨以外的表情。他笑着到椅子上坐下,拿了块糕点给怀中阿瑞:“孩子自有孩子的缘法,不是管教便能成事的,你只管顺其自然就好。”
“但愿吧。”赵乐莹无奈。
傅长明低头看着阿瑞吃东西,盯着看了半天后又想起什么:“只听你唤这孩子阿瑞,可有别的名字?”
“还未想好。”赵乐莹回答。
傅长明点了点头:“再过些日子就满三岁了吧,要开蒙了,得取个正经名字才行。”
赵乐莹垂眸微笑:“王爷说得是。”
二人又闲聊片刻,赵乐莹便要带着阿瑞离开,傅长明想到什么,赶紧将人叫住:“且等一等。”
赵乐莹不明所以地停下脚步。
傅长明匆匆回了里间,许久之后拿了个无事牌出来,直接挂在了阿瑞脖子上。
赵乐莹见过不少好东西,可这般透彻的玉却极为少见,于是赶紧制止道:“不可,这东西太贵重,阿瑞不能收。”
“不过是个牌子而已,”傅长明笑呵呵道,“是前两年我无意间得来的,据说可保平安康健,阿瑞生得波折,给他正好。”
赵乐莹蹙了蹙眉,还要再推拒,便听到阿瑞开口:“谢谢爷爷。”
“……你倒是答应得快。”赵乐莹无语,引得傅长明又是一阵大笑。
为了避免阿瑞再丢人,赵乐莹果断领着走了,他们母子一走,屋里顿时冷清不少。
“王爷真是许久没有这般开怀了,一定是很喜欢阿瑞少爷吧。”军师含笑道。
傅长明眼底闪过一丝怅然:“可惜再喜欢,终究不是自己家的。”
军师顿了一下,知道他在失望什么,沉默半天后劝慰:“待世子将来娶妻,定然也会有像阿瑞少爷一般有趣的儿子。”
“但愿吧……”傅长明叹了声气,嘴上说着但愿,心里却清楚希望不大。
赵乐莹领着阿瑞匆匆回住处,进门之后才猛地松一口气。
裴绎之见状,含笑叫周乾带阿瑞去玩,自己则关上门询问:“看你这副样子,过关了?”
“应该是吧。”赵乐莹抿唇。
“那为何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裴绎之好奇。
赵乐莹扫了他一眼,将阿瑞刚才的所作所为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裴绎之笑得头都快疼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殿下当真是辛苦了。”
“若你平日严加管教,我也不至于辛苦。”赵乐莹板着脸,又一次怪罪于他。
裴绎之十分冤枉:“这又与我何干?”
赵乐莹斜了他一眼,他当即认错,“待回去之后,我定多加管教。”
赵乐莹这才满意。
裴绎之噙着笑给她倒一杯茶,待她喝完后缓缓开口:“不过说起来,这血缘亲情当真是玄乎,阿瑞第一次见傅长明和傅砚山,便能亲近如此,时间长了即便咱们再小心,我怕他们也会起疑。”
“不会有时间长了,你忘了明日是什么日子吗?”赵乐莹看向他。
裴绎之顿了顿,恍然:“传位大典。”
按照皇命,大典结束他们便可启程回京。
“最多两日,我们便能离开南疆了。”赵乐莹缓缓呵出一口气。
裴绎之点了点头,难得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翌日便是传位大典,南疆城内天不亮便开始敲锣打鼓地庆祝,赵乐莹原本还想多睡会儿,却被吵得睡不着,最后只能不甘心地睁开眼睛。
“殿下快些收拾吧,莫要耽搁了时辰。”裴绎之催促。他们今日是祝贺的使臣,若是迟到了怕是不好看。
赵乐莹应了一声,便叫丫鬟为自己梳洗打扮了。
今日是大日子,所有人都着官服制袍出席,赵乐莹也一身宫装,给足了镇南王府面子。
天将蒙蒙亮的时候,便有人来请他们去宗庙观礼,赵乐莹和裴绎之对视一眼,安顿好阿瑞便径直过去了。他们到的不算早,其他使臣和南疆官员都已到齐,见到他们后纷纷起身行礼。
赵乐莹见过礼后,便到上位站定,一抬头便和傅砚山对视了。
今日的傅砚山难得换下盔甲,穿了一件黑色描金线锦袍,眉宇凌厉锋芒毕露,一双眼睛如深夜星芒,站在祭坛之上不怒自威,而他身旁的傅长明亦是如此,尽管年迈患病,可站在那里时腰背挺直,风采不减当年。
“难怪皇上忌惮他们,这父子俩的气势,可比皇上强多了。”裴绎之小声嘀咕。
赵乐莹收回视线扫他一眼,再看向傅砚山时,对方已经将眼睛别开了。她抿了抿唇,一脸平静地观察四周环境。
大沣礼仪之邦,规矩一向繁琐复杂,连南疆也不例外,不过是交接个印玺和公文的事,足足到下午时才结束。
“可算是能用膳了。”裴绎之长叹一声。
赵乐莹也累得够呛,难得没有反驳他的话,两人同众人一同上了宴席。
以他们的身份,自然要跟傅长明等人一同坐主桌。
三杯开胃酒下肚,说话便随意许多,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何时回京的事。
“传位大典结束了,殿下可想好何时返程了?”傅长明问。
赵乐莹看了傅砚山一眼,对方毫无反应。
是的,自从那晚她抱着阿瑞离开后,傅砚山对她便像刚见面时一样了——
完全陌生人。
赵乐莹回神,笑笑后开口:“皇上还等着我等回去复命,片刻都等不得,不如明日一早便出发吧。”
傅砚山神色淡淡地用膳,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