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衔香
两个人一个倒茶,一个喝茶,看着格外淡定,似乎完全听不到那凄厉的嚎叫一样。
一盏茶后,萧桓不知是叫的无力了,还是发觉真的没人害他,也没人管他,声音一点点低了下来,最后慢慢抬起了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们。
萧凛直到这时才终于放下了杯子,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哭够了,也不闹了?”
萧桓对着他还是有些害怕,萧凛示意了一下,张德胜拿着帕子给他擦泪,他也没躲,乖乖地任着人走近给他擦着。
擦完泪,萧桓眼圈已经肿了,小声地吸着鼻子,看着乖巧又可怜。
萧凛终于放轻了声音:“今天御花园的事,你知错了吗?”
萧桓看着扶着腰站着的姐姐,格外愧疚地点了点头。
“知错之后你该怎么做?”萧凛打量着他。
萧桓会意,立马站了起来,小步朝姐姐走过去,走到了跟前,看着姐姐别着头,犹豫了一会儿,鼓了鼓气,才敢伸着手轻轻扯着她的袖子。
其实他刚一走过来的时候柔嘉就已经心软了,可皇兄盯着她不许她回头,她只好克制自己,等到萧桓一边晃着她的袖子,一边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的时候,柔嘉才终于忍不住俯着身抱住了他。
“姐姐不疼了,桓哥儿以后也不许再这么任性了好不好?”
萧桓连忙点头,又紧紧地回抱住她,趴在她肩膀上眼泪像开了闸一样嚎啕大哭。
“不哭了,不疼了,姐姐涂了药,很快就好了。”柔嘉摸着他的头安抚道。
可萧桓害怕了一天,又愧疚了许久,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一直把她肩膀都被打湿了,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哭的累了慢慢睡了过去。
即便是睡着,他的手也牢牢地圈在她脖子上,抱的很严实。
柔嘉有些为难,回过头轻声问了一句:“皇兄,桓哥儿睡着了,我能带他回去吗?”
天色已经微微暗了,天空一片深蓝,显得这本就冷肃的内室愈发有些寒凉,只有他身边的一盏灯泛着些许光亮。
萧凛看着他们姐弟情深的样子,丢下了折子,不置一词:“太极殿有的是床,待会儿等他睡醒再叫他跟你一起回去。”
待会儿……那这段空出的时间他要做什么不言而喻了。
柔嘉一想起之前为了求他的承诺不禁有些难堪,可皇兄微微分着腿端坐着,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她没有半分办法。
正对峙间,张德胜得了示意,更是直接过来,一点点将桓哥儿的手臂从她身上解了下来,将人抱到了偏殿。
怀里一空,柔嘉正对着他,不由得微微偏了头。
萧凛看着她一动不动的样子,倒也不着急,摩着手上的扳指看似不经意地又提起了一句:“其实朕方才在教你那个好弟弟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件事,如果早些干预的话,他也许能开口说话也说不定。”
开口说话。
柔嘉陡然抬起了头:“要怎么做?”
她满脸期待,但萧凛却住了口,整好以瑕地看着她:“坐过来,朕再告诉你。”
他背对着光坐着,整个人将红木椅占据的很满,那从那模糊的光晕中,隐约还可以看见他水平的肩颈和流畅的腰线。
桓哥儿如果能开口说话的话,即便说不成完整的句子,也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柔嘉只纠结了片刻,便慢慢走过去主动攀上了他的膝,撑起腰环着他的肩膀轻轻咬着下唇:“皇兄,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到底要怎么治好他?”
她说话时脸颊微微偏着,连枝灯的光照下来,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片鸦羽般的虚影,原本雾蒙蒙的双眼一凝神,像是蕴了天上的星河一般,泛着粼粼的波光,叫人不忍心拒绝。
萧凛被她这么看着有些挪不开眼神,凉风一吹,他眉间一凛移开了视线,忽然抬起了手抽掉了她的发钗,原本束着的发髻一解,满头青丝垂落,挡住了那粼粼的眼波,他才硬着心肠一把将人按了下去,在她的惊呼中贴着她的耳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不急,待会儿再告诉你……”
第35章 装睡(修) 他对她够仁慈了。……
晚间的时候,太极殿忽然来了个稀罕的人。
张德胜远远地看见一个穿着红色鱼服的人拐过了弯,到了台阶下,心头微微一凛,低声对身边的宫人警醒地提点了一句,那宫人一见来人是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梁保,也下意识绷住了神经。
梁保自先帝时起便入了宫,资历颇老,后来去了太后身边之后更是一时风头无两,听说太后极其信任他,手边的金印几乎都是由他掌着,这宫里有点名头的太监更是几乎都是他的干儿子,直到新君即位后手段凌厉的打杀了太监攀亲的风气,这位大太监才被折了翼,老老实实地待在万寿宫里,众人也才慢慢忘却他曾经的跋扈。
张德胜稍加思顿,便明白了他大约是为了五皇子的事来的,但脸上还是佯装不知,笑眯眯地问道:“梁公公,哪阵风把您吹了来?”
梁保生的瘦长,若是不说出他的身份,光看脸倒像是个白面书生似的,只是他一开口,那尖细的有些阴柔的嗓音仿佛毒蛇吐了信子一样,又冷又黏叫人浑身不舒服:“咱家是奉太后娘娘的命,想要当面求见陛下,劳烦张公公通传一下。”
他睨着眼,话里虽说是劳烦,但对着张德胜这个太极殿总管却也不见多客气。
张德胜仍是眯着眼的模样,笑着看他:“哪儿敢说劳烦,认真说起来,奴才当年只不过是公公手底的一个挑水太监,要不是仰仗着公公当年的教诲,也不可能有今天。公公对着奴才这么客气,岂不是折煞奴才了!”
“教诲”两个字被张德胜咬的很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脸上虽笑着,但那眼神却无一丝笑意。
想当年他初入宫时,年纪小,身板也瘦,恰好分到了梁保手底下,做侍候太监的下等太监。梁保这个人喜怒无常,时常以折磨人为乐,平时打骂也便罢了,有一次他端洗脚水进去的时候被梁保嫌弃太烫,一脚踹翻了盆,热水溅了他一脸一身,梁保却还嫌不够,罚他到外面跪着。
当时正是数九隆冬,他跪了半夜,几乎要冻昏过去,还是当时路过的太子见他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眼见着就要冻死过去了,随口解了他的禁,把他带回了东宫做了一个洒扫的太监才活了下去。他铭记着这份恩,侍奉太子也极为尽心,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成了比梁保品级更高的总管太监。
梁保听他话里有刺,却丝毫无愧意,只是拂了拂袖子:“嗐,往事不必提了。眼下太后娘娘为着五皇子的事急火攻心,犯了头风病,叫奴才亲自来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今晚见不到陛下,太后娘娘的病因此加重了可不是你我二人能担待的起的,张公公,你说是不是?”
一搬出太后来,张德胜闭了嘴,可他转念一想,眼下陛下正在温柔乡里,就算通传了,他今日十有八九也要吃瘪,指不定惹了那位生气还会罚的更重。
因此只是幸灾乐祸地袖着手,指了个宫女进去通传。
梁保瞧见他这么容易就松了口,朝着那紧闭的大门看了一眼,眼神有些捉摸不定:“陛下今晚歇的这么早吗?”
张德胜揣着手,似是有些担忧地开口:“今儿陛下在御花园里气得不轻,回来之后批了一天折子,大约是嫌头疼,这才歇下了。”
话题一转到御花园之事,梁保自觉理亏,闭了嘴没再多说什么。
宫女领了命,走到内室外面,隔着屏风只见皇帝巍然的背影,坐在宽大的红木椅上似是在休憩,低着头小声禀报了一声:“陛下,梁保梁公公求见。”
外面一传来声音,还在他怀里的柔嘉一听见声音,挣扎着想要下去。
萧凛被她这么一挣抿紧了唇,低低斥了一句,她才咬住唇没有乱动。
挣扎了几次也挣不开,腰还被紧紧地攥着,柔嘉又惊又怕,无奈之下只好低下头埋在他怀里,让他的后背挡的严严实实。
里面静悄悄的,那背影只是微微晃了一下便没了动静,宫女以为皇帝是睡着了,又轻轻禀报了一声:“陛下,梁公公想要求见您,正候在门外。”
萧凛平复了片刻,一听是梁保,脸色忽地沉了下来,转过头吐出两个字:“不见。”
他声音格外冷冽,冷冽中又带了一丝不耐,宫女觉出了不悦之意,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躬着身告退。
只是当她快走出去时,身后又传来一道略不平稳的声音:“传朕的命令,让张德胜再去慎刑司走一趟,不许任何人去看他,也不许送任何东西进去,太后也不行。”
这是要将五皇子囚禁起来吗?
宫女心里一悚,连忙低着头应声,只是回身关门时,透过那屏风的下缘忽看到了一只绷紧的雪白脚尖,颤巍巍地点着地面,她仔细辨认了一番,这才发觉皇帝怀里还抱着一个人,立马低下头微红着脸快步出了门去。
梁保一听皇帝不见,稍稍皱了眉,再听见他不仅不见,反而加重了对五皇子的惩罚,心里突然冷了下来,沉甸甸地往下坠着,被冷风吹了许久没回过神来。
直到张德胜催了他一声:“梁公公请吧。”
对上那双戏谑的眼睛,梁保才回过神来,绷着脸朝万寿宫走去。
张德胜一见他离开,脸上的笑容瞬时收了起来,朝着那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呸!狗仗人势的东西,在宫里待久了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迟早有一天陛下分出来手来会一把收拾了你!”
他骂完,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得意地回身朝殿里走去。
路过偏殿时,耳边忽听到一声哭声,张德胜打开门朝里面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六皇子不知何时醒了,正抱着膝哭,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捂着耳朵。
一见到人来,萧桓立马缩到了角落,抱着头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他这副模样显然是被什么声音吓到了,可张德胜顺着朝外面看了一眼,除了梁保来过一趟,并没有什么别人。
他没有多想,只是细着声哄他:“六皇子,没人了,快睡吧。”
萧桓松了手,却不愿躺回去,反而拉着他的袖子指了指对面的主殿。
“六皇子是想和公主一起回去?”张德胜琢磨着问道。
萧桓点了点头,便着急想去敲门,张德胜一把拉住了他,看着外面升到到树梢头的月亮无奈地哄了一句:“都这个点了,今晚公主大约是不会回去了,您就安心待在这里睡吧,等明早上公主一醒,奴才立马带您去找她。”
萧桓有些失落,但一想起白日里那个人的训斥,还是乖乖躺了回去。
月亮一点点升起来,柔嘉困顿之间一直记得有什么事他还没松口,但具体是什么事,她被带着浮浮沉沉了许久脑子里一团浆糊,却怎么都记不起了。
直到睡了一觉,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忽然想了起来,立马睁开了眼。
一回头,身边的人正闭着眼睡着,还没去上朝,她才松了口气。
他这个人连睡着的时候都抿着唇,一脸不好接近的样子,叫人疑心他下一刻就会醒来,柔嘉一睁眼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张脸,忍不住想离他远点。
可偏偏他一只手臂还横在她的腰上,侧着身虚虚拢着她,柔嘉怕惊醒他不敢挪动,只好又阖上了眼,想着等着他起身洗漱的时候再问一问。
太极殿里极静,为了皇帝的安全,大殿四周连高一些的树都没有,自然也没有鸟鸣,只有徐徐的晨风裹挟着雾气在回廊里游荡着。
安静虽好,可这里已经静到有些死气,一言一语都格外小心,待久了好像整个人也会被磨掉了生气。总是待在这样的环境里,便是帝王也不会舒心吧。
柔嘉不禁有些出神,当年母亲想推桓哥儿夺位的时候她便不同意,到了如今,她更是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想桓哥儿能治好病,他们能够顺利的出宫,做个闲散的人便好了。
思绪正飘忽间,天色渐渐亮了,外面张德胜隔着屏风轻轻叫了句起,片刻后,身边的人才应了一声。
他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惺忪的低沉。
柔嘉正准备转过身问问他昨晚的事,可还没张口,便发觉他不但没起,那只横在她腰上的手还变的有些不安分,贴着她的腰细细的摩着。
腰上微微有些痒,柔嘉才总算明白她之前为什么总觉得这床上有虫子,特别是早间的时候,挠的她浑身痒痒的。她好几次想跟张德胜开口,犹豫了几次又觉得这种事不好意思对一个外人说,若不是今日醒的早,她怕是会被一直蒙在鼓里吧。
这会儿装睡还好,怕吵醒她,他还是留了一丝分寸,若是真的睁开了眼,他定然会毫不顾忌吧……柔嘉想了想,仍是忍了下去,闭着眼只当是被狗舔了。
半晌后,他大约是满意了,起了身把她的衣服重新整理好,只是那手都要离开了还不忘刁钻地捏了她一把,柔嘉一个没忍住差点喊了出来,幸好抓住了被角那到嘴边的声音才憋了回去,只有那弯弯的眉毛微微皱着暴露着一丝不平静。
萧凛笑了笑,没再多做什么,一脸好心情地下了榻。
身旁温热的气息一离开,柔嘉悄悄地掀开衣服看了一眼,专拣这里拧,又被他捏红了,忍不住闷闷地生着气。
但外面的窸窣响动却越来越大,眼看着他已经穿好中衣,穿好了鞋,眼看着就要离开拔步床了,柔嘉顾不得许多,一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叫住了他:“皇兄。”
手臂被轻轻一扯,萧凛回了头,佯装不知地问了她一句:“什么时候醒的?”
柔嘉偏过头,含混地说了一句:“刚醒。”
萧凛倒也没拆穿她,只是眼中的笑意挡也挡不住,故意看着她:“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柔嘉没理会他眼中的笑意,她心里惦记着之前他的话,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你昨日说桓哥儿也许能开口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她的声音有些过于急切了,萧凛唇边的笑意慢慢凝固住,状若无事地穿着衣服:“你那个弟弟不是病了许久吗,怎么突然这么急着要给他治病了?”
柔嘉待在他身边有一段时间了,不知不觉间也能察觉到他那些细微的情绪变化了,越是这样,越不能掩饰,于是不躲不避,格外坦诚地看着他:“是因为最近太后娘娘要给我指婚,指的还是白家的那位大公子,我心里有些害怕万一真的要出嫁,桓哥儿一个人在宫里日子难过,这才不得不提前考虑一番。”
“白承堂?”萧凛微微皱着眉,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凭他也配?”
他的语气听着有些厌恶,可配不配不都是他的母后选的人吗?再说嫁不嫁也不是她一个没实权的公主能说的算了的,总归都是他们母子能决定,既如此,不如便丢给他们好了。
柔嘉没吭声,眉头微微凝着。
萧凛看着她神色凝重的模样,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安抚了一句:“好了,这件事有朕处理,你别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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