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衔香
一个在哭,两个也在哭,哭的人头疼。
萧凛看着她微红的眼角,冷着脸朝着那地上的人训斥了一声:“别哭了,再哭朕就把你也丢到慎刑司去!”
他的声音格外严厉,连柔嘉听着都有些害怕,她生怕会吓到桓哥儿,连忙转过身想去安慰他。
可神奇的是,胆子一贯很小,现在连她都不许靠近的桓哥儿被这声音一斥,却立马停了下来。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揉了揉眼,待看清眼前人身上明黄色的衣服后,大约是长久以来地惧怕定了根,乖巧地向他行了个礼,突然安静了下来。
柔嘉有些惊讶,眼泪瞬时便止住了。
萧凛大约也没想到这个孩子会那么听他的话,稍有些不自在,声音也没那么严肃:“还算懂礼数,那便起来吧。”
他说完,看也不看,便揽着她的腰,要带她回去。
柔嘉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可桓哥儿这样,她又实在教不了他,电光火石之间,她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片刻,依从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皇兄,让桓哥儿也跟着过去,你今晚教教他改改脾气好不好?”
萧凛微微挑眉,反问了一句:“让朕教他,你就不怕朕弄死他?”
柔嘉摇了摇头,要是想杀他们,他早就动手了。
何况以他的高傲,他大抵是不屑的。
被他磋磨了这些天,柔嘉算是明白了,他这么说不过是想索些实际的好处罢了。
四周的人皆低着头,桓哥儿也垂着头不吭声,被逼无奈,柔嘉只得在没人看到的一面红着脸凑过去耳语了一句。
萧凛摩着她的腰,轻轻咳了一声,才终于松了口:“那便跟着来吧。”
第34章 兑现 “皇兄,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皇帝爱洁,萧桓一身泥水,衣服也乱糟糟的,他虽是允了口叫人跟着,却不让他进主殿。
无奈之下,张德胜只能拉着人进了偏殿先换洗一番。
萧桓远远地看着皇帝和长姐一前一后进了主殿,站在那里不肯动,看着他们的背影似是有些困惑。
张德胜细着声安慰了一句:“六皇子您别着急,公主和陛下有事要商量,等他们待会儿谈完事儿就会叫您进去了。”
萧桓人小,远远地看见长姐低着眉,跟在那个很严厉的人身边又不禁有些担忧。
张德胜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是笑了笑:“陛下对公主一贯是很好的,您不用担心。”
张德胜身材圆润,又长着弥勒佛似的一张圆脸,一笑起来很是能哄人,尤其是小孩,萧桓眼见他们的背影消失,大门砰的一声关了上,这才依依不舍地随着他进了偏殿。
而柔嘉那边同样在为桓哥儿担心,顾虑到他还在身后跟着,柔嘉一路上都在躲着萧凛,远远地隔了一丈跟在他身后。
萧凛无声地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脚步故意忽快忽慢,惹得她好几次险些撞上他的后背,又连忙退后几步。
被戏耍了几次,纵是柔嘉这样好脾气的人也微微有些恼怒,可当着桓哥儿的面,她什么也不敢说,只好忍着气捱到了大殿。直到进到了里面,柔嘉那绷着的背才终于放松了些。
然而她还没想喘口气,那原本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回身,一把将她按在了门上直接吻了下来。
他吻的又重又凶,好似在报复她方才的躲避,柔嘉双唇发麻,双手用力地去推他的肩,可这人好像一座大山一样,沉甸甸的怎么也推不动。
直到他的手往下,触碰到了腰上的伤口,柔嘉皱着眉轻呼了一声,他才慢慢放了开,沉沉地喘着气。
平复了片刻,萧凛拧眉,伸出手朝刚才的地方按了按:“伤的是这里吗?”
他的手一按下去,柔嘉吃痛,连忙躲开:“别碰……”
“活该。”萧凛冷着声,微微沉下了脸:“朕上次让你把他送出去,你不肯,被反咬了一口也该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桓哥儿平时不是这样的……”柔嘉有些愧疚,都怪她太心急了,直接把他推到了人群里,害的他被人欺负了才犯了病。
“愧疚什么?你又不欠他的。”萧凛看不惯她这副总是护着那个孩子的样子,轻声斥了一句,手底下却放轻了力道,“转过去,让朕看看伤的怎么样。”
柔嘉不想让他碰,抿着唇拒绝:“我自己可以看。”
可萧凛却置若罔闻,一打眼发觉她今天穿的是上衣下裳,手一推,她还没来得挣扎,后面便露出了一截细白的腰,一片白皙上印着掌心大小的一片淤青,微微肿了起来,看着有些心惊。
“青了一片,你那个好弟弟对你可真是体贴。”萧凛一打眼扫过,冷声讽刺了她一句。
柔嘉被他的话刺的有些不舒服,她张口想反驳,但是又不想叫他发觉她治好病之后的意图,到底还是闭了嘴,只是轻咬着唇不语。
她扭着脸的样子看着有些委屈,萧凛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放下了她的上衣,起身朝里面的博古架走了过去,翻检了一通,一回头看见她还靠着门站着,他才冷着脸叫了一句:“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趴着。”
正是大白天的,柔嘉一听到他的话攥紧了手,忍不住有些羞气,站在那里低着头不吭声。
萧凛等了片刻不见人来,再看见她一脸别扭的样子这才明白她是想多了,回过头盯着她发红的耳尖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朕看你脑袋不大,成日里倒是挺会胡思乱想的。”
柔嘉被这么一讽,才看清他手中拿的是瓶红花药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叫她趴着是要给她上药啊。
可要不是他平时放肆惯了,她能想多吗……
柔嘉捏着帕子不由得微微有些脸热,平复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走过去。
“自己拉上去。”萧凛拧开了药瓶,淡淡地打量她。
柔嘉不想叫他来,可他的眼神太过坦然,再拒绝倒像是她心思不纯了一样,于是只好埋在枕头里,伸手捏着衣角拉开一点。
她实在太过磨蹭,一点点地拉,拉了半晌还是伤口还是没露出来,萧凛看着她磨磨蹭蹭的样子干脆一伸手将衣服都推了上去。
后背一凉,柔嘉忍不住凝着眉瞪了他一眼,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微凉的药油便淋了上去,激的她全身一颤,紧接着,他那微热的大手便骤然按了上去,疼的柔嘉到嘴边的抱怨尽数化成了痛呼,抓紧了枕头轻轻叫着:“轻点轻点,别这么用力。”
“不用力,这药怎么推的开?”萧凛冷着声噎了她一句,“娇气成这样,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柔嘉腰上疼的想哭,又被他训斥,一腔的怨愤没法说,只好抱着枕头咬紧了唇。
萧凛嘴上虽是不留情,手底下却慢慢放轻了动作,手心顺着那青紫的地方打着圈。
红花油一渗开,又热又麻,原本钝痛的伤处果然好多了,柔嘉皱紧的眉这才慢慢松了下来,可一舒坦,她又忍不住有些尴尬,回头问了一句:“可以了吗?”
“哪儿有这么快,躺下去。”萧凛分出一只手将她翘起的脖颈又按了下去,仍是照旧。
柔嘉被他一按,整个人险些被松软的枕头憋的喘不过气,再也不敢乱动。
半晌,腰上好受了一些,柔嘉才发觉他按摩的手法实在是不错,力道均匀,又温热有力,一圈一圈,按的她慢慢都有了些困意。
正是午时,日头暖暖的照下来,照的人有些慵懒,柔嘉不知不觉眼皮慢慢地耷了下来,轻声又问了一句:“皇兄,好了吗?”
她的声音比起方才已经有些半睡的困倦,萧凛顿了片刻,只是答道:“药效还没完全散开,还要一会儿。”
柔嘉疲倦地点了点头,这次终于忍不住彻底阖上了眼,想眯一会儿。
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她隐约觉得浑身热的出了汗,仿佛红花油渗透开了一般,腰上却凉凉的,有些不舒服地想把衣服往下拉,可是手一拽,却碰到了一只拦在中途的胳膊,拽不下去了。
柔嘉被这么一挡,这才慢慢回过神,一低头,正瞧见他那原本应该搭在她腰上的手不知何时却错了位了,隔着一层柔软的绸衣还能看见他的指关节形状。
萧凛大约没预料她突然醒了过来,手腕一顿,然后无比自然又优雅地抽了回来,轻咳了一声:“沾了药油,手有些滑。”
柔嘉略带薄怒地嗔了他一眼,而后没等他有什么反应,自己先背过了身去,将被他弄皱的衣服使劲往下拽了拽。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张德胜领着洗好的萧桓轻轻叩了叩门:“陛下,六皇子已经换好衣服了。”
萧凛擦了擦手,丢了帕子,声音才恢复到一贯的威严:“进来吧。”
柔嘉一见弟弟要进来,连忙从榻上下来,急匆匆地穿了鞋,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服,一切妥当后才站到了下首的桌案旁,一副他们不熟的样子。
只是一看到桓哥儿小心翼翼地跟着张德胜走近的时候,她又有些心情复杂,扭着头不去看他。
萧桓看见姐姐站在一旁,想上前去找她,被张德胜一拦,觑了一眼那端坐着的穿着明黄色衣服的人,才回过神来,乖乖地又给他行了个礼。
他生的唇红齿白,行礼的动作不紧不慢,和他的姐姐一样,连睫毛的卷翘的弧度都几乎一样,扑闪扑闪的惹人怜,萧凛纵是不喜,声音却没有那么严厉,淡淡地叫了一句:“起来吧。”
这殿里的摆设看着并不华丽,但件件古朴庄重,萧桓站在一把红木椅子旁边,整个人还没有椅背高,有些害怕地贴着椅子腿站着。
萧凛抿了口茶,再抬头,声音出乎意料地沉了下来,张口就是斥责:“你身为皇子,怎么可以不顾孝悌,当众打伤你的长姐,你今后若是再敢这样,朕定然会打断你的手,把你丢到慎刑司去!”
他上来就是这么严厉的恐吓,萧桓被吓得浑身发抖,立马缩着身子躲到了椅子底。
柔嘉原本只想让他教一教萧桓,长长记性,没想到他一口就是在恐吓,着急地豁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吓他?”
萧凛却是不为所动,淡淡地看着她:“坐下。”
柔嘉听着他不以为然的语气,忽然有些后悔,她就不该把桓哥儿叫过来,不该相信他真的会有好意,让一个孩子任着他欺负。
眼看着桓哥儿被刺激的又要发病,柔嘉更加愧疚,顾不了许多也不管他的命令转身就要过去安慰。
可她还没走远,身后就传来一声冷斥:“站住。”
柔嘉脚步一顿,并不想理他,仍是上前。
可还没走两步,身后却忽然又多了一声茶碗被重重放下的声音,声音震的整座大殿仿佛都颤了一下:“朕叫你站住。”
“你再这样惯着他,迟早会毁了他!”
萧凛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她身上,柔嘉登时便止了步,像是忽然有些清醒了过来,看着缩成一团的萧桓心情格外复杂。
萧凛见她停了步,这才起了身走到她旁边,稍稍放缓了语气:“人都有劣根性,孩子也是。他只是胆子小不会说话而已,脑子又没什么问题,他知道你对他好,无论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他,所以他学不会控制自己,只会一次次更加严重。像这样的孩子你就该让他好好吃一次苦头他才会长教训,知道不能无底线地依靠你。”
柔嘉何尝不明白他说的话,她只是实在狠不下心罢了,当初刚进宫时她在这宫里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旁人一边敬着她,一边又看不起她,直到桓哥儿出生,她才有了一丝被需要的感觉。
后来母亲去世,若不是桓哥儿还在,她大约也跟着去了,他们感情极深,她没办法对一个生病的孩子说任何的重话,更下不了手,这才将人带到了这太极殿,找个能压住他的人来管教。
眼下被一点醒,她闭上了眼,努力不去看瑟瑟发抖的桓哥儿,任凭他发抖,尖叫,硬着心肠转了身回去。
可萧凛看着下面尖叫哭闹的孩子却一脸淡定,似乎这种事情见的多了,甚至径直批起了奏折,一转头看她还揪着帕子站着的样子,又将茶盏推过去:“替朕沏茶。”
柔嘉被他一打断,思绪才没那么凝在桓哥儿身上,颤着手拎起了茶壶。
她尽量控制自己不去听,不去看,可那声音却无处不在地钻进她耳朵里,听的她手腕微微发抖。
为了转移注意力,柔嘉努力保持平静,随口问了他一句:“皇兄,你为什么这么明白,你难道也见过类似的病症吗?”
萧凛拿着茶盖撇了撇浮沫,似乎觉得不值一提:“这宫里的疯子多了去了,日子久了自然就不在意了。”
宫里哪有什么疯子,柔嘉进宫这么久也没听说过,可眼下看着他微沉的神色脑海中忽然浮出了今日五皇子的事情。
萧盈不也是这样吗?柔嘉记得她刚进宫时,萧盈的脾气似乎还没有这么顽劣,是最近这两年一点点的严重的,有时候歇斯底里的可不是就像个疯子吗。
她粗粗一想,再看向眼前神态自若的人,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他明明知道这样放纵下去萧盈迟早会闯祸,却并未出手管,难不成是故意想把他养废了吗?
可这不是他的亲弟么……
一想到这里,白日里那张眼白多,眼黑少,看着有些叫人不舒服的脸又浮了出来,柔嘉突然有些不确定。
再低头看向眼前的人,姑且不论人品和强迫她的那些事,单看样貌的话,他生的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一派帝王之气,身材亦是皇族里一贯的高大,丝毫不见任何颓靡委顿。
她认真将这对兄弟比了比,脑海中忽然生出了一个离奇的念头——他们看着竟是一点儿都不像兄弟,甚至没有他和桓哥儿长的像,难道……难道五皇子不是先帝的孩子?
这念头一出,一低头看见他审视的眼神,柔嘉又立马抛了开,装作无事地给他倒茶。
萧凛看着她遮遮掩掩的样子,慢慢收回了眼神,只是神色微微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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