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 第11章

作者:清风不换 标签: 古代言情

  她并未为难杨春元让他对李承胤隐瞒,这种事也瞒不住,“我只是不想满宫皆知。”她宫里李承胤不止安插月合在她身边,只不过当初她正好提拔月合当一等宫女,她与月宁的名字还是她取的。

  杨春元松了口气,“好。”

  温娘听见他说好,站起身趁势问道:“我宫里的月合几时能回?我这宫里本就少了名宫侍,月合不回来便只剩浮碧与月宁两人,她们身上担子便重了不少。”

  惊得杨春元拂尘抖动了几下,“娘娘还是别等了,奴才去内务府那边让他们重新挑几个宫侍过来。”

  温娘皱着眉头,一股不大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我用顺手了月合,更何况她是我凤兮宫里的人。国有国法,宫有宫规,这宫规皇上也该遵守,万没有皇上看重谁,便能不声不响要过去的道理。”

  这话传到李承胤耳里,他拧断手里握着的毛笔,抬手指着门外,“杨春元你去明明白白的给温长华说清楚,月合从来不是她的人,朕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便是温长文朕也已经派人接入宫,册封为温美人。”

  温娘怎么会不知道月合不是她的人,她将凤兮宫的事情禀告给李承胤,这些温娘都有所察觉,从前不说是以为李承胤这是关心她,想知道每日做的事,后面李承胤说他与她从无情意,她还留着月合在身边,是因为她敢肯定这三年月合没有在李承胤说过她不好,“我要见李承胤。”至于温长文进宫的事没有月合安危重要。

  杨春元听到温娘直呼圣上名讳,呼吸都停滞了下,见温娘要出凤兮宫,赶紧快步把人拦住。

  用着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娘娘先冷静冷静,您可得好生保重身子,月合是为了给您说话才受处分,如今您维护月合反而会害了她,您不必太忧心,她如今性命无忧,只是您这边……等下顾医师会来给您把脉。”他能说的也就只能到这里了。

  *

  月合捱了一百鞭子,脸上血色尽失,从刑架上下来连站都站不稳,开口第一句便是问温娘,“皇后娘娘怎么样?”

  暗七不忍看她受罚,直到她接受完处罚才进入阴暗刑室,搀扶着她道:“你先顾及你自己吧,这种时候了还有空想着别人。”

  “我怎么能不想皇后娘娘,我是暗卫里排名前五没错,可是我从未想过自己小动作能瞒住娘娘,但是娘娘还能容忍下我,对我与其他几位没有不同。”

  “皇后问皇上要你,皇上不放你走,所以你还是得去蛇窟,现在你满意了?”暗七边搀扶着月合边没好气地说着,怎么就非得贬低自己抬高温皇后,温娘还能强过暗卫出生的她?

  月合闻言露出笑意,抓着暗七的手高兴地问道:“娘娘不怪我?”

  暗七翻了个白眼,见她冒着傻气的样子恨不能把她丢掉,可想到她后背还有伤,到底还是没舍得,不过语气稍微嘲讽:“没准是想把你要过去折磨,要不然值得和皇上大吵?”

  月合听到这话都要炸了,气得后背火辣辣的疼,脸色惨白如霜,“暗七你别胡说,从未正眼瞧过娘娘,没有真正了解过娘娘,你凭什么给娘娘泼脏水!”

  暗七慌忙给月合捂嘴,四顾左右低声警告她道:“你疯了,你是在指桑骂槐?挨了一百鞭说话挺中气十足的,还敢在给她辩护,你可真不怕丢掉小命。”要不是因为出言维护温皇后,她也不用遭此等罪。

  月合打下暗七的手,出了禁室回到住处,把衣裳脱下露出鞭痕累累的后背,让暗七给她上药,“我跟在娘娘身边三年时间,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娘娘,可是我看到的是她待人宽和仁善,夏日总叮嘱咱们准备绿豆汤、解暑茶,冬日姜汤碳火不会亏着。

  她不会看不起做奴才的,别宫主子按照份例点菜,吃剩下的赏给下人,而她每餐只刚够分量的两菜一汤,没有菜赏赐给下面,就算要赏赐也不会赏赐剩菜,都是独做出来的,哪怕我们嘴馋了,她也睁只眼闭只眼。”

  暗七听到她还在细数温娘做的事,言语间全是她的好,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强烈药效疼得月合抽冷气。

  察觉到自己伤了月宁,暗七立马放轻了动作,催促她道:“你继续。”此时他顾不上月合是不是在给温暖说好话,只想让她说话转移视线。

  “你说,我被打了一百鞭上药这么疼,当时她被要求换皮,该是多么痛?”当初救下温娘的时候,是月合伺候着昏迷不醒的温娘,在战场上拼命的人哪里会没有伤疤,她看过她身上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伤,可是成了温东衡的女儿就不能有明显的伤,也是那时候主子下令让顾玉尘给温娘换皮。

  暗七的手又是一抖,他连忙握住自己撒药的那只手的手腕,勉强稳定动作住别把药给上多了。

第21章 真心 是这后宫最廉价的东西

  每个暗卫负责的部分不同,有一部分东西也是不相通的,便如他就不知道月合所说的温皇后换过皮这事,暗七甚至不清楚温皇后真实身份,只知道她温家长女的身份是假的,可如今他好似离真相近了一步。

  他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听,月合还在那儿说不停,“以前我只是一把杀人的刀,活着便是执行命令,可这是三年来我有名字了,我叫做月合,是凤兮宫伺候在娘娘身边的宫女。在此之前,你知道我有多渴望像暗四暗五一样走在太阳底下吗?”

  暗卫一部分在明,一部分在暗,明的是暗四暗五他们那般的锦衣卫,挺直背脊堂堂正正而活,暗的犹如他们走在各种边缘。

  “我想成为锦衣卫,不想做暗桩。暗卫里女子最后归处要么活在后宅,要么留在青楼楚馆收集情报,辗转流连各种男人身边牵制他们,可我不甘心做这些,凭什么女人就得做这些?”月合语调不免升了几分,“明明有那么一人,身为女子手里统领二十万秦家军,戍守边疆护大启江山安宁,她战功赫赫先帝曾亲自褒奖,也是她令无数男儿汗颜,让无数男儿垂首。”

  暗七似乎明白温皇后是谁,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这药是没办法给她上了。

  他严词制止她,“不要跟我说这些。”这不是他该清楚的事,他只需要知道主子不喜温皇后。

  可月合偏不如他的意,非得把最后一块遮掩的布扯下,“温皇后就是秦将军,是镇南王之女,是十六岁领兵平鹿之战大获全胜,拒绝先帝册封郡主,而要宣节副尉官职,名正言顺进入军营的秦温良。”

  “但是她现在不是。”暗七小心避开月合伤处,按住她的肩膀给她一点点上药,“你从蛇窟活着出来还得去风玉楼,先保全自己才能想别的,你要记住主子不喜她。”

  “我知道主子喜欢秦二姑娘,除了秦二姑娘以外谁都入不了他的眼,可我相信娘娘,就算是失忆,本性也不是说变就变的,她连对宫人都是平等而待,掌管五枚时她最在意的不是手里权利,而是百姓民生每日菜价粮价,这样的她不是会亲手伤害自己妹妹的人,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月合,你适可而止。”

  月合置若罔闻,杏眸定定地望着暗七如剑直入人心,“我往后不能再陪在娘娘身边,你答应我,有朝一日能帮她的话帮她一把,就当做……就当做是在帮我,她不该活在深宫。”

  暗七望向似乎已经有了执念的月合,他们是从小便被先帝培养,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誓死效忠李家皇帝,为了保证他们必须忠心,他们每个人身上有从小服过的毒,从先帝把暗卫交给主子开始,他们的生死未来就全凭那人定夺。

  暗七把手里药交给月合,“暗卫的存在就是服从命令,今日你说的话我权当没听见,但是我也不会答应你。”

  *

  这边,温娘被杨春元的话劝住了,至少如今她知道月合性命尚在,不追问月合去处,是怕真如杨春元所言她给月合求情,反而害了月合。

  但温娘不愿让医师给她把脉,甚至想把人都赶出去,她想弄清楚自己先前看到的一幕幕到底是何情况,“我身子我自己清楚,没必要请医师。”

  杨春元面露难色,“娘娘别难为奴才,请顾医师是皇上的意思。”让他传口谕训斥娘娘的人是皇上,请顾医师给娘娘看病的人还是皇上,杨春元伺候两任帝王,两任都是这般帝心难测。

  如今温娘不愿看医师,他夹在帝后两人中间难做人,就在他还想说话的时候,顾玉尘终于提着他药箱来了。杨春元就跟看见救命恩人似的,忙走上去迎接,“您总算过来了,快些给娘娘瞧瞧。”看完他便能回去复命。

  外面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雪,温娘抬眸望向撑伞走来的男人,他两鬓白发似雪沾染,面上没有多余情绪,纵使杨春元催促他依旧不急不缓的走着。

  温娘先前见过顾玉尘,在不知名小屋里养伤就是他负责给她配药熬药,不过那时她与顾玉尘交流甚少,直到入宫后才知他与李承胤是至交好友。

  温娘把手腕露出,敷衍地客气道:“麻烦顾医师了。”

  往常凤兮宫有人踏足,她至少会让宫侍上茶看座,可眼下她只想赶紧把人应付过去,趁着自己隐约还记得些画面,试试能不能恢复记忆。

  顾玉尘撇了眼温娘,目光并未怎么停留在她身上,仿佛两人压根素不相识,低眸专心替她诊脉。

  不过这诊脉时间稍长,顾玉尘指尖微微动了动,让温娘换下另一只手诊脉。

  顾玉尘全程沉默不语,看得在旁边的浮碧忧心忡忡的,看诊不怕医师说话,就怕医师不说话。

  她手指揪成一团,实在忍不住问道:“顾医师,娘娘的身子如何?”

  “怒气攻心,忌大怒大悲。”顾玉尘是不知道发生的事,他正准备出宫回家,结果被小太监匆忙拉到凤兮宫,这一把脉才发现事情不对,难怪李承胤会让他过来,没准他早料到温娘如今身子破败。

  顾玉尘以为自己这些年早看淡生死,但现在他发现没那么容易看淡,“最近娘娘调理身子的药先停停,吃我今儿开的这个药方。”

  最初温娘刚刚清醒养着的时候,顾玉尘给她开过一方养元气的药,这一吃差不多就是三年。

  三年来她身体确实很好,唯一生过场病便是上回不小心着凉,那还是因为她为救李承胤中箭落崖身体有所亏损,才不小心中招,就是那段时间停了之前顾玉尘安排的药。

  “您得注意自己身子,底子再好也经不起三翻四次折腾。”顾玉尘的嗓音是他一贯清冷似淡的风格。

  是真是假的关心温娘还是能分清楚,温娘轻声道谢,“多谢。”

  虽然温娘谢他前来看诊,但她也没有因此便主动提及自己好像能想起过往。

  以顾玉尘与李承胤的关系,她露出些自己能恢复记忆,顾玉尘不可能不告诉李承胤,除非到走投无路之际,温娘不想让人知道这事。

  其实顾玉尘听到她气息不稳的致谢,身子有瞬间僵硬,不过趁着无法觉察之际迅速恢复如常。

  他重新开了药方,把方子交给旁边的浮碧与月宁,再说了番注意事项。

  浮碧不如月宁听一遍就能记住,但她没有因此放弃,就算月宁能将其全部记住,她没必要这么较劲认真,她还是聚精会神听得仔仔细细的,真恨不能拿纸币记下。

  顾玉尘见状,语速放慢了些,又怕浮碧还是记不住,索性拿了笔把要注意的点写下。

  所有事都在众人眼皮子下完成,出凤兮宫顾玉尘都是与杨春元同行,没有与温娘有过多交涉。

  临走前杨春元多言提醒,“温二姑娘今儿便会入宫,您且多多小心。”他是怕温长文再来凤兮宫刺激到温娘,顾医师都说娘娘不能再折腾了。

  浮碧替温娘送的两人出凤兮宫,她看了好几眼顾玉尘,心里感觉有些奇怪,总觉得他不看向娘娘不是因为避嫌不敢,而是因为畏惧害怕,甚至带着似愧疚。

  但是单靠直觉没凭没据,浮碧并没有选择告诉温娘,如今温娘身边只有她与月宁,加上宫里并不平静,前有宫里流言四起多日得不到平息,后有温长文时不时过来想气温娘,这事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

  温娘依旧守在书房抄写佛经,她知道定然有人在背后取笑她,笑她三年独宠到头来竹篮打水,笑她被李承胤不留情面的训斥还同他抄经祈福,温娘也觉得自己该清醒了,真心换来的是李承胤百般算计。

  她待李承胤的这颗真心,是这后宫最廉价的东西。

  但是她除了真心,还能拿出什么?

  容贵妃出自世家大族,乃五姓贵女,四妃地位同样不可撼动,而温家有从龙之功,但是自她当上皇后才赏赐了爵位,如今凡事讲究底蕴出处,她与其他后妃出身不可相比。

  再反观她自己半路才回到温家,与温家人感情不深,而温家愿意与她紧密捆绑,也仅仅是因为她是皇后,现在温东衡好似不受控,温家势必成为李承胤眼中钉。

  她除这颗真心之外,没别的能让她在后宫立足。

  所以,这颗真心还且有用。

  可她不知何时停下抄写佛经,笔尖落在干净宣纸上勾勒出幅画像,笔画寥寥勾勒出谪仙公子般的身姿,套上宽大衣袍飘飘,他一手捻着串佛珠,一手做单掌礼。

  温娘试图画出他的面容,可是抬手执笔迟迟落不下,直到笔锋滴下一滴墨恰好落在画像人脸颊颧骨微微向上处,乍一看便像是眼尾泪痣。

  浮碧从外面进来给温娘添茶,恰好看见案桌上温娘刚完成的画,她迟疑地说道:“娘娘画的皇上怎么穿着僧袍?”

  温娘愣怔地盯着自己的画出神,恰好李承胤眼角也有颗泪痣,像她专门画的李承胤,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惜当时等顾玉尘与杨春元离开后,她受刺激下闪过的画面已经如风过无痕,现在温娘更加是想都想不起那些画面,只要她试图回想脑袋便传出刺痛感。

  浮碧见温娘紧拧眉头,以为温娘不愿毁掉画,只得劝道:“这画不能叫别人瞧见了,就怕让人故意歪曲您想让皇上皈依。”自月合离开凤兮宫后,浮碧晓得宫里处处被眼线后,就连月宁都不大相信,如今她只相信自己,因为她只知道自己不是皇上安排的人。

  温娘撇了眼案桌上的画,不经心的应着:“嗯,知道了。”

  可是等浮碧走后,画上墨迹干涸,她小心的将其收起,甚至舍不得它有半丝折痕,最后她拆掉一副曾随手而作的石菊图,把石菊图从卷轴上小心拆下,再将它铺在卷轴上,然后便用石菊图不留痕迹的封上,挂在书房不显眼的角落,不仔细观察谁也不会发现书房赫然里多了幅石菊图。

第22章 怀疑 李承胤刹那间眼睛都似明亮了几分……

  月宁想到方才尚衣局那群人的态度,心头便恼怒不已,她素来沉稳练达、谨慎持重,都恨不得那群踩低捧高的人臭骂一顿。

  正想着怎么同温娘交代自己没能从尚衣局拿到赏给宫人的年节衣裳,突然一道人影蹿到面前,“月宁姐姐,二姑娘想见你。”

  月宁抬眸望去竟是沁阳挡住她去路,她本就心情不好,见沁阳出现在自己面前,跟没事人似的一口一个姐姐,忍不住出言讽刺:“费尽心思出宫到头来还不是入了宫门。”

  “月宁姐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如今二姑娘身边只有我,可跟以前在凤兮宫不同。”谁也不知道沁阳在温家待了些日子,心里被挑起了不少怨气,尤其是温长文身边只有她后,她觉得自己虽然在凤兮宫是一等宫女,但却排在最末尾,事事需看前面月宁月合的指示办事,现在倒扬眉吐气似的。

  月宁不想跟她多说,可看着她志得意满的贬低旧主,抬高新主,就想瞧瞧她是哪里来的自信说这番话,她顺势接话道:“看得出来你意气风发,比在凤兮宫要好。”

  这追捧的话让沁阳来了兴致,“月宁姐姐何必守着皇后,跟着皇后葬送这一辈子呢,眼见皇后不行了,难道月宁姐姐不想寻得良主?”

  月宁眼里流出几丝嘲讽,难怪挡着她去路呢,敢情是想让她背主,“你凭什么觉得你家二姑娘是良主,也不瞧瞧自己哪点比得上娘娘。”

  “你话说这么绝可是要得罪人的,我家二姑娘再不好,名声也比皇后强,月宁姐姐想另投他门大可以来找我。”

  “你能替你家二姑娘做主?”

  沁阳以为月宁是动心了,便抬头道:“我家二姑娘在宫里仰仗我之处颇多。”

  不过她还留了心眼,把话只说到一半,剩下一半没说完的话是温长文答应她,会将她荐于圣上面前,温夫人明白的告诉她留在温家只能配小厮,最多也就温家管事,可如果她能诞下皇子她就能母凭子贵。

  沁阳没有怀疑温长文说的话有假,谁能想到圣旨到达温家的时候,老爷已经命人给二姑娘灌下绝子汤?温长文入宫却不能生育,她生下孩子以后势必会交由温长文抚养,可即便自己不能养孩子,她也还是孩子的生母,可嫁给小厮管事强多了。

  大概温家给她画的大饼让她有了底气,不过由此露出的破绽也比较多。

上一篇:郡主和离之后

下一篇:云鬓楚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