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风不换
“把十四给哀家传进宫,有些话哀家要问问清楚。”
李承胤感觉自看到随随之后,她的情绪是有些太反常了,狐疑地看着陈太后,“这跟十四有何关系?”
“这孩子长得像十四,也像皇上,又是皇上亲自带入宫的……”南嬷嬷不敢说,不代表陈太后不敢说,她说比任何人都要名正言顺。
陈太后的话只说到一半,故意留了下半截话,她这话剩下的那半意思,好似在说这孩子不是十四的,那就是李承胤的,保不齐这孩子真就是皇子。
“不是朕的。”李承胤面色如常,可心里疑云叠起,他拇指摩挲食指,暗沉沉如浓夜的眸子望向随随,最先怀疑的便是有人趁他尚未立储君,搞‘送子上门’这一出,逼让他认下这根本不是他的孩子,以乱大启血脉。
随随被眼前状况弄得不知所措,尤其是李承胤审视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觉得不舒服,害怕的远离了李承胤几步,下意识巡视四周找顾玉尘的身影。
不过顾玉尘下去药房抓药煎药,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随随无措地揪着小手。
陈太后见到随随小动作眼眶骤酸,想触碰又不敢靠近,“十四,把十四给哀家抓进宫!他惯爱去烟柳之地,又心心念念想有儿子,保不齐真是十四的血脉。”她原是想用自己病重,来把宫里宫外的视线吸引到慈安宫,给秦温良制造偷取雪山莲的机会,可现在她彻底改变主意了。
随随上前抱住李承胤的腿,“大人都喜欢这般说,我曾外祖母也爱说我跟阿娘小时候像,可是我阿娘说我才不像她嘞,阿娘说她小时候黑黝黝的,经常在外面晒太阳,爬树下河……长得并不好看,是因为我是阿娘的孩子,曾外祖母眼里自然代入亲人感觉才这般说。”
他说了这么长的一番话,不外乎是想说明是因为陈太后看他亲切,才觉得他是他们口中那十四的儿子,但是实际上他并不是。
李承胤眼里情绪浮动,沉沉如古寺钟声敲响的嗓音,道:“那告诉叔叔,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随随早李承胤的目光吓到,还记得他那句‘不是朕的’时的冷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问题,只能瘪着小嘴回道:“我是我爹娘的孩子。”好歹他记起秦温良说过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她与阿爹的名字。
陈太后不由得看向李承胤,又望向一副委屈小表情的随随,李承胤感受到陈太后打量的目光,出声解释道:“这孩子是朕从民间带回来的,小孩子都生得相似,不必把十四召进宫了。”
“不可能。”陈太后怕吓到随随,急忙按捺下心急气燥的脾气,不过脸色仍旧带着压抑后的怒火,是得知秦温良隐瞒后的恼羞成怒,“哀家也不想皇家出这等糊涂事,要不然皇上传这孩子母亲入宫,几方对峙就知晓他出自哪里,是谁所生。”秦温良就是因为不想让随随回到宫里,所以才刻意隐瞒随随的存在,陈太后是吃准她不会出现,故意这么说。
而李承胤被陈太后这话点醒,他从未见过随随的母亲,倘若随随是十四的儿子,一切就能解释通了。
随随的母亲跟在十四身边,曾偶然听十四提起过顾玉尘与皇家关系深厚,才选择把随随放在顾玉尘家,而随随说他母亲办完事拿到报酬就带他逛京城,可能是他母亲丢下随随的借口,又或者是想找十四要银子。
见到李承胤有些信了自己,陈太后接下来每句话都在把随随与十四身上牵扯,“哀家就知道老十四花花性子迟早要闹出事,肯定是十四作孽让孩子流落在外,把老十四给哀家喊进宫来,这事不能稀里糊涂过去。”
随随发现自己说的话被人忽略,他双手抱在胸前,抿着唇不大高兴,就连送上来的糕点都没胃口动。
陈太后余光一直落在随随身上,细看他的小表情,与秦温良有很多共同之处,但是更多的还是像李承胤。
李承胤和李承郢小时候很像,简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般,陈太后那时候因为李承郢被送走心怀愧疚,还恍惚把李承胤看成李承郢。
如今见到随随像李承郢,陈太后是忍不住一边高兴,又一边不免添几分惆怅。
*
十四的马车正进京城,半路让人拦截带入皇宫,不由分说地催他赶紧,他想先回趟府整理仪容再进宫都不行。
“啥?我有儿子在外头?”
他还没反应过来,懵圈地看着周围。
莫名其妙传他入宫,突然说他儿子流落在外。
这是在逗他玩儿呢,再怎么着也不能因为他想要儿子,就给他塞个儿子过来吧?
“并非同你玩笑。”李承胤指了指坐在他身边的随随,让他好好的看看随随,“母后说他与你小时长得极像,朕看着他与你如今也有几分相似。”
十四打眼望过去,整个人愣了下。
先前觉得皇兄肯定在开玩笑,可乍一看这孩子好像跟自家晶儿是有点相像,就那有些傲气的小表情,还有眉间是有点类似的。
随随跟十四大眼瞪小眼,先前的无所适从已经让他收起,板着小脸仔细听着,见新出现的叔叔和好看的叔叔长得几分相同,他瞬间就选择不再开口。
“没有,真没有,从哪里捡来的孩子让我认。”十四矢口否认自己是随随亲爹,他们似乎已经认定那孩子是他的,他有没有儿子自己还不知道?
李承胤有些恼怒,“你敢发誓你所言毫无虚假,你在外绝对没有孩子?”反正目前看来随随母亲一去不复返了,人到底身在何方是不知道,好的打算是他母亲还活着,如她所言办事拿报酬去了,最坏的打算是十四如今儿这般不认随随,着人把随随的母亲处理了。
随随脸上不自觉露出几分委屈,他好像阿娘说的蹴鞠,在别人那里踢来踢去的,他趴在罗汉榻上往下滑,双脚勾到地上踩踏实后跺了跺脚。
“我想回家,我要顾叔叔。”顾叔叔就是再爱欺负他,也不会将他踢来踢去,更加不会狠狠地盯着他看个不停,恨不得把他藏起来不见人。随随闷闷不乐地出声:“我有爹爹娘亲,才不稀罕别人做我爹爹。”
瞧着随随委屈的小表情,惹得太后一阵阵心疼,她连连朝随随招手,让随随到她身边去。
但是随随抓住旁边的檀木扶手,摇着头不肯靠近,他只想赶紧回家,并不想到任何人身边待着。
陈太后不满地瞪向十四,如果十四一口认下随随当儿子,就没那么多事,她用眼神催促十四赶紧先认下。
十四抬眸看向自家亲娘,又看向自家亲皇兄,然后望向屋内的南嬷嬷与瞿安之,他们低着头当做不存在,但是环视一圈他算明白透彻了,在场的人都不信他。
十四此刻也觉得自己满腹委屈,他是风流浪子、花场高手,惹得不少人不满,所以他合该遭此对待?
!
第88章 隔阂 随随对他已有隔阂
“皇兄, 这事儿开不得玩笑,这孩子都说了自己有爹娘。”
他这话刚一出,陈太后就拿质疑的目光望着他, “你在外沾花惹草就是为了王府将来有人继承, 这事哀家与皇上都知晓, 都是哀家没管教好你, 不然也不会让你做出这等糊涂事,随随与你小时生得极像, 你还想不认账?”
最不信他的人便是陈太后, 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亲妈那儿没有一点信誉度可言,十四思忖自己是不是平日太插科打诨, 所以导致无人可信他。
“我虽然想要儿子, 但是前提得我亲生的才行。”十四梗着脖子呛声, 怎么都不肯如陈太后的意思认下随随, “查!这件事必须严查!是谁把这孩子送到宫里的,背后是不是有人另有所图,查出来他要是我亲生儿子,我二话不说肯定认下, 不是我亲生的谁敢摁头让我认?”
“那就从这孩子的母亲开始调查。”陈太后说话间望向李承胤, 等着他下旨清查此事,很是笃定这孩子是十四的。
让十四他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儿子在外面, 李承胤暼了眼略显迟疑的十四, 就因着他的这点犹豫,决定着人下去调查此事。
“这段时间把随随留在慈安宫照料, 不能因此委屈了孩子,要最后查出是乌龙,还是需得好好的补偿人家。”陈太后心里自有算计, 她知道秦温良隐瞒随随的存在,肯定也会遮掩他们的踪迹与来处,要调查也查不出有用的东西,而只要秦温良一直不出现,她指不定就能让随随真的成为十四的儿子。
“我要跟顾叔叔回家。”随随已经松开红檀木扶手,踩着小步伐往门口跑,撞上迎面进来的顾玉尘。
他身后是端着药碗的侍寰,这要是撞上去铁定有人受伤,屋内几人除了十四,都惊得立马从座椅上起身,好在顾玉尘及时抱住随随,往旁边闪躲开来。
陈太后紧张地望向随随,“让哀家瞧瞧可有受伤。”
随随不想靠近太后,环住顾玉尘的脖颈往他怀里钻,顾玉尘察觉随随清醒不对,又望向紧张得过头的陈太后,他安抚似的拍了拍随随的背脊。
“太后娘娘先喝药吧,药该凉了。”说着,顾玉尘抱住随随就往旁边走去,他将眼底神色掩藏得极好,低声询问随随:“怎么了?”
因为知道不会有人心疼,所以没有人问倒还好,再难受忍忍就过去了,可是顾玉尘这么一问,委屈的感觉顿时将随随淹没。
随随眼泪就跟玉珠似的簌簌而下,京城根本不好玩,他还是喜欢西北,“随随想阿娘了,随随想回家,这里一点都不好,他们还说我是他的儿子。”
随随抬手直指十四,被突然点名的十四抬头,眼眸慌张地往顾玉尘的方向望去,就见顾玉尘目色暗暗地盯着他,狐狸眼睛里偶尔留出沉色,恨不得把他就地正法的感觉。
十四心内叫苦不跌,知道顾玉尘那手医术了得,毒术更是能杀人于无形,而且人家跟自家亲哥的关系非比寻常,他可不敢得罪人家,这可真是流年不利,哪怕是顾玉尘在场,他依旧是屋里地位最低的人。
他忍不住跟顾玉尘解释:“我没说他是我儿子啊,这事不是还得调查嘛。”话音刚落,十四像是福灵心至般望向顾玉尘,声音都拔高不少,“谁把孩子放在你这儿的,你知不知这孩子口中说的爹娘是谁?没准今儿就能把事情给解决了。”他是绝对不可能把这半路冒出来的孩子带回家,他要是真敢这么做,林氏那女人怕不是得轰他出家门。
陈太后望向旁边哄随随的顾玉尘,看着随随对他的依赖劲儿,比李承胤还要亲近几分,后知后觉明白不是她的病真实才能瞒过顾玉尘,而是顾玉尘原就与秦温良是一伙儿的,他从始至终就知道秦温良身份,甚至还为了秦温良隐瞒李承胤。
但是现在陈太后没法计较,她必须跟着隐瞒秦温良的存在,如果她想留下随随,就还得让十四认下随随,只有让随随记在十四名下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这里谁不想把事情好好解决?你还有脸大声说话,别把再孩子给吓着了。”
“这几日你也留在宫。”李承胤在旁边发话。
“为什么?”他已经多少年没有留在宫里住过了?好像是十五岁那年开府之后,就再也不曾在宫里留宿,那时候还是皇子就不能住宫里,哪有成为王爷后重新搬回宫里住的,肯定有人上折子弹劾他不顾尊卑,“没准还会说我有不轨之心。”
李承胤冷笑一声:“你真不知道随随母亲的去处?他亲口说的他母亲给主家办事拿报酬。”这是顾忌随随在场说得委婉,就差没明说他怀疑他将人杀人灭口。
“……”我真的是天大的冤枉,这口黑锅他怕是背身上拿不下来了。
十四就这么被迫留在宫里,他想给府里传几句都不行,像是看犯人般看着他,就怕他给人通风报信干歹事似的。好说歹说他不想让府里担忧,才争取到让宫里派人给家里林氏传话,他这几天在宫里陪母后,让林氏在家照顾好府里。
随随哭得累了,沉沉睡过去,但是紧紧攥住顾玉尘胸口衣裳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顾玉尘看着被他拧得皱巴巴的那块,又看了眼眼角挂着泪珠睡着的随随,他不由得轻声叹气,现在的情况只能暂且忍着,这事情发展至今已经超出他的意料,他原本只是想让随随进宫瞧瞧,却没有料到太后见到随随反应会这么激烈。
被留在宫里的不止十四,他跟随随也被留下来,好在他跟随随已经离了慈安宫,眼下正在乾清宫后面偏殿里。
顾玉尘轻手轻脚地把随随放在床上,给他脱去鞋袜外裳盖好被子,这才长舒一口气往出走,但是他只敢在外间停留,怕随随醒来见不到他。
李承胤终于能问出他心里的疑惑,他找到顾玉尘,“这孩子的母亲是真的把他丢下不管了吧?”
顾玉尘心思敏锐,捕捉到李承胤对随随的称呼已经从‘随随’到‘这孩子’,“如果这孩子的母亲丢下他不管,皇家就能不顾他意愿让他留在宫里?不管他是不是皇家血脉,人家就是不喜欢皇宫。”他得提前给李承胤预警,免得有朝一日他得知随随真实身份,强硬的把随随留在身边。
所以最后一句话,顾玉尘特地咬重。他就是想提醒李承胤,别忘了上一个不想留在皇宫的秦温良,最后做下的决定,不要为了一时之快,酿成大错。
李承胤听到这话脸色一白,显然心被狠狠刺痛到,他薄唇紧绷,“只要随随母亲愿意继续养随随,答应往后她们母子再不踏足京城,随随的身份皇家不会再计较。”
顾玉尘错愕地看向他,这是李承胤看在十四打死不认随随,随随又不愿留在宫里的份上,所以宁愿违背太后的意思,也执意要送随随出宫。
“你是认真的?”他倒是希望李承胤知道真相后,也能做到今日这么洒脱就好。
李承胤并未有迟疑,抬眸望向内室,低沉的嗓音道:“朕金口玉言。”哪怕是他喜欢随随,可眼见随随对他是有隔阂了,因为他最先怀疑接近他的存在,可是帝王就是如此,一旦发生任何事情,最先怀疑的就是身边的一切,看着随随不再愿意亲近自己,李承胤心里也难受得很,倒不如让他阿娘将他接走,好歹远离皇宫还能护住他那份纯真。
当时在屋内的人只有几人,以及身边亲近的宫侍,李承胤下令出了慈安宫后不准私下议论此事,所以关于随随的事就在慈安宫打止,并未传到别的地方去,宫里只知道十四爷惹得太后生气,而他的脚步也暂时被此事拖住了。
这让秦温良有了可乘之机。
秦温良趁着夜色摸到凤兮宫,径直往她书房的方向而去,她对慈安宫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但是隐约听到几句皇上与太后在跟十四爷发火,不过秦温良并未放在心上,眼下拿雪山莲才是最要紧的事。
她推开书房门,轿车熟路的走进去,借着外面夜色的光打量里面布局,与当年她在用时并无不同,甚至书房内依旧摆着一大一小两方案桌。而明显是女子用的案桌上一尘不染,摆放的书籍笔架干净整洁,好似每日都有人用似的。
秦温良匆匆撇了眼,目光就落在后面书架上,这书架上面规整的摆放书籍,下面做的却是开合的书柜与抽屉。
她按照顾玉尘交代给她的,找到最靠里的书柜左边摸了摸,打开暗格摸到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将其拿了出来,这处暗格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她从来都没有用过,倒是让李承胤先用上了。
秦温良揭开锦扣看了眼,里面是一整朵生得像荷花般,但是花瓣晶莹剔透般的花,想必这就是顾玉尘口中的雪山莲。
她拿紧锦盒站起身,可是蹲得脚麻了没站稳,手肘不小心碰到书架,架子上几本书摇摇晃晃,直接‘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寂静的夜里出现沉闷的响声,把秦温良吓得心肝儿都颤了,真是多年不做这种事手艺生疏不少。
她无奈地看着地上被她弄掉的书,屋里本来就暗暗的,她根本看得清摆放顺序,而且也不会把顺序放在心上啊。现在要把这几本书物归原主,未免太难为她了。
秦温良拿着书轻手轻脚地走在窗口,借着外面的光看了眼书名,是她看过的山水杂物类的书。
她随手往里面翻了几页,留下的只有她的笔记,也就是说这些书保存得好,但是旁人没有翻开过,那么或许这些位置还跟她当年离开的时候是一样的。
秦温良仔细回想着,几年前她会如何摆放这些书,根据记忆重新把书放回原处,只能期望自己没有记错,她双手合十连声说了好几句拜托拜托,随后拿着雪山莲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89章 算计 秦温良没有任何选择
秦温良拿到雪山莲, 按先前与陈太后约定好的回慈安宫。她借助运煤车入宫,现在运进宫的煤都已经卸了,不可能再借助运煤车出宫, 这事还需太后帮衬。
她以为陈太后是让李承胤侍疾, 拿生病当借口拖住李承胤, 所以没敢直接去陈太后寝宫, 而是到了佛堂落脚,得等明儿晚上再出去见太后, 她是没感觉到宫里那股将要变天的感觉。
因着李承胤下令不准谈论随随的事, 林氏也只收到十四留宿宫里的消息,并不清楚他其中缘由。
但是收到消息之后的林氏, 这颗心一直高高悬着。怕乱了府里人心, 她只能把事情憋在心里, 不敢跟其他人说, 简直是一整晚都没睡踏实。
第二日天尚未亮,林氏顶着青黑的眼底起床,着人伺候她洗漱穿衣,又命人备好马车准备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