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风不换
才刚把陈枚玉接进宫,不到一下午就让陈秉之带回去,太后铁定会跟他闹腾。
“不着急,让她在宫里待段时间,再过几日你以想见女儿的名头把人接回去。”
陈秉之哪里敢说不字,他都已经在思考给自己女儿说哪家亲,还是早早跟人定下亲事吧,陈秉之心里清楚,他的荣华富贵是太后带来的不错,但是现在能给他安稳跟富贵的还是皇帝。
*
如今已经入冬,冷是正常的事,尤其是外面冷风呼啸,一不留神风就往衣领袖口里面钻,秦温良很仔细地给随随添衣,这样的天气若着凉是真受罪。
因着房间里点了暖炉取暖,她怕随随晚上睡过去后,门窗不小心被风吹得关严实出事,特地她搬到随随房间跟他一块儿睡。
但是不过一两日的时间,秦温良察觉到自己不对,她在屋里守在火炉旁都感觉冷,时而有那种直钻骨子里疼的感受,察觉自己的身体不对劲,秦温良立马找到了顾玉尘。
顾玉尘面色凝重,将手搭在她手腕,迟迟不语。
秦温良见状出声:“是不是我体内的蛊虫要压制不住了,还有多久的时间给我?”
“不太对劲啊。”顾玉尘没有回答秦温良的问题,他总觉得有哪里出问题,“按照我的推算,少说还有两三年时间,你体内的蛊虫才会发现随随跟李承胤的区别,随随身上的毒暂时能控制住,所以不着急解毒,但是现在怎么你体内的蛊虫先躁动不安了?”
“到底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我哪里知道我体内蛊虫怎么先躁动不安。”秦温良的语气听上去不以为然,实际上也是想缓和下气氛,她有点受不了顾玉尘这种她就快要死的表情。
顾玉尘眉头狠狠地皱起来,“你是不是在哪儿受刺激了?”
怕秦温良不明白是哪种‘刺激’,他想了想提醒道:“比如你想尽早离开京城,还是更加厌恶李承胤。”
“我一直想离开京城。”从来都是这样的想法,如果非要说不同的话,或许就是因为她查清楚阿郢死亡的事,想离开的心又多了几分。
“我就知道你有事。”顾玉尘见到秦温良忽然冷静的脸色,他将手背在身后,怕自己忍不住指着秦温良骂她。
“行了,怎么解决吧,别告诉我叫我歇了离开京城的心思。”
不气、不气,千万冷静,别跟她计较。
顾玉尘深呼吸叫自己心情平复,他怕自己会被秦温良给气死,过了好久他才稳定。
“现在不单单只是你不离开京城这么简单的事。”李承胤对她的执念偏执到深入骨髓,他想要的可不是秦温良不离开,而是秦温良的爱,甚至是全部的爱,“你给不了他想要的,这是子蛊对母蛊的背叛,惩罚就是子蛊持续不断的折磨你,你先去休息休息,我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这事顾玉尘没有隐瞒李承胤,事实上他也知道自己瞒不住。
“把血蛊移到随随体内……”这个念头从始至终都存在李承胤脑海里,他也只能想到这一劳永逸的办法。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顾玉尘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不行,你想都别想。”这事顾玉尘第一个不同意,他绝对不会动这个刀子的。
李承胤只是语调平和的提议,他不懂顾玉尘为何反应这么过激,剑眉紧蹙地看向面前的顾玉尘,开口说道:“当年我中毒也才五岁,不也成功把血蛊移到我体内,怎么轮到你这里就不行。”
“放屁。”顾玉尘甚至不喜骂脏话,毫不留情地反驳李承胤,“你知不知道先帝抱着必死的心才移的血蛊?”
这是顾玉尘佩服先帝的一点,也是最羡慕这么些皇子的一点,他们这些儿子里他虽然最疼爱太子,但是他对每个儿子都是真心相待。
“母蛊只能移到下任帝王的体内,且移出母蛊会对前母体有影响,他比谁都清楚这事的厉害性,但是先帝见到你受五毒蛊虫影响痛得不省人事,还是做主把母蛊给了你。那时候先帝已经四十三岁,存了必死的心移植血蛊,当时先帝说太子已到弱冠之年,以太子的能力足以担当大任,哪怕移出血蛊发生意外,也不会让大启混乱。你受到父爱从来不比太子、不比李承郢少。”
“那时候情况跟现在根本就不能比,那是我师父亲自持刀,药理方面的事我能成功是因为我有一部分天赋,但是在换蛊这方面我远不及我师傅,原本我以为还有时间多练练,自然得先紧着给你解毒。”
“那需要多久才能换?”李承胤仍是不死心的想要把蛊换到秦温良体内,他知道自己无法控制自己不爱秦温良,但是同样他也知道子母蛊的厉害,不想让秦温良因子母蛊受到伤害,那便只能把母蛊移到随随体内。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母蛊换人面对的风险不是一般的大,你现在尚且年轻,你真的能接受移出血蛊面对死亡?”顾玉尘知道李承胤真能做到,所以他必须把事情挑得明明白白,“就算、就算你能接受,你也还有随随这条血脉在,但是随随的身份从来都没有公开过,说随随是你与秦温良的孩子,朝堂大臣能认?怕不是要觉得秦家敢胆大包天假冒皇家血脉,意图谋逆,这朝堂是要大乱的。”
更何况他的先帝虽说死的死,囚禁的囚禁,还有被贬为庶人的,但是还有那几个低头不做声,关上门过日子的王爷,他们不是没有别的心思,不过是被李承胤强硬手段压下了,但凡李承胤出点事,最先掀起风云的就是他们,“只有你站在前面才能挡住那些人对秦温良与随随的恶意,如果你倒了,落在他们母子身上的是百倍千倍的重担,这些事你远比我清楚,你承受不起后果。”
这就是给李承胤选择,要么看着秦温良这么痛下去,要么孤注一掷去赌将血蛊移给随随,他还能安然无恙。
第108章 溃败 我宁愿有事的那人是我
换蛊这事上顾玉尘怎么都不会答应, 谁都承担不起万一,甚至顾玉尘把事情告诉秦温良,她的态度亦是不同意。
秦温良自觉自己没有能力承担李承胤发生意外的后果, 也不想欠李承胤这么大的恩情, 她缓缓出声:“如果非得二选一, 我宁愿有事的那人是我。”活着比坦然面对死亡艰难, 留下的人注定承担一切,那就让李承胤背负他注定背负的责任。
这话就像她抱有必死的态度, 在交代遗训似的, 顾玉尘有瞬间的紧张涌上,“你说这话做什么, 这不还没到要命的时候, 大可不必那么悲观。”
“我只是在叮嘱你, 若是有意外, 你得坚守你的底线,不准动手给他们换蛊。”秦温良毫不怀疑李承胤的心思,如果她受蛊虫影响,他定会逼迫顾玉尘给他换蛊。
但是她同样清楚得很, 如果李承胤为救她而把母蛊移出, 那作为代价她会要替他守着朝廷江山。谁都没办法赌李承胤有发生意外,大启乱成一锅粥的可能, 但是她不想再给自己背负那么多了。
“其实……这事好解决……”如果秦温良愿意试着再喜欢李承胤, 可不就是两全其美的法子,还不用承担任何风险。
秦温良抬眸无言望向顾玉尘, 他瞬间闭严实了嘴,当即表示自己不会再提。
等到秦温良起身离开后,顾玉尘才转头看向内室, 肃穆嗓音朝内室的人道:“你应该都听清楚她的话,不仅仅是我不同意,就是她也不同意。”见到李承胤脸色阴沉从里缓步而出,像是在暴怒的边缘游走,顾玉尘赶紧顺他毛,安抚道:“至少她还在乎你安危不是?”
“在乎朕的安危?呵。”李承胤最后一声冷笑直叫人冷到心里,她这不是在乎他的安危,而是因为不想留在他身边。
“你就是在钻牛角尖,难不成你想她同意换蛊,然后看着你出事啊?她真要是这么选择,你肯定会想她巴不得你死,你死了让随随继位,她就能永远摆脱你如梦魇般的纠缠,别管她到底为什么这么选择,至少现在她是不愿意看你有事,你在她那里是有可用之处的,你该感到高兴才对。”顾玉尘不遗余力的给李承胤洗脑,叫他觉得秦温良心里是想着他的,他只需要记住一点,“那就是在你与她自己之间,她终归是想着你的,这话没有任何引导她说出口,没有任何人影响左右她的决定,是她真心这么认为的。”
李承胤神色有些松动,他不是那种因为旁人三言两语会动摇想法的人,可是因为事关秦温良就会不一样,自欺欺人也好,自我麻痹也罢,他愿意相信那很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因为在意你,所以选择你”这样的话。不过原本就是虚构出的假象,根本经不起任何折腾,稍微风吹草动一戳就破,溃不成军。
*
“还请几位留步,我家主子有请。”秦舟刚刚到达京城过城门,就被两名男子给拦住,他后边的侍卫差点就要上前,秦舟抬手将其制止,扫视了一眼挡在面前的两人,虽然他们身上着的衣物是常服,但是腰背笔直,举措合规,像受过专业训练,且腰间别的牌子非等闲之物,应该是哪位贵人身边的亲卫。
进京这件事是京城发给秦舟的密信,他立马明白眼前的人是谁派来的,不过秦舟没想到那人会在城门处就让人来请,他装作自己没有看出来,问道:“请问有何事?”
“秦爷去了就知道。”他们也不知道主子为何不在宫里传见镇南王,偏偏要选在宫外见面,非要追问这事,那就真是为难他们了。
“不介意我带人过去吧。”
自然是不介意的。
亲卫抬手示意,“请。”
秦舟跟在亲卫身后,带路的亲卫将他带入酒楼,几人直接走上三楼,亲卫推开天字号房间的门,这里面除了秦舟以外,其他人就都得留在外面。
他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迹,迈腿踱步入雅间,绕过宝相七盏莲雕底座屏风。
在看到李承胤的瞬间,那张与随随有三四分相似的脸,秦舟大概猜出八九分。
知道随随是秦温良与谁的孩子,明白为何秦温良百般遮掩她失踪那几年的事,每每他与她提到京城,提到当今都似有种不自在的神色,他低眸继续往里走。
“镇南王是聪明人,有些话朕想应该不必多说。”开口就是指出秦舟身份,而后李承胤以‘朕’相称,不存在任何他以常服出宫,微服私访,所以就能不行礼,这也是逼着秦舟跟他低头。
秦舟低头笑了笑,如仪请安。
但是请安过后,秦舟却未先开口说话。
李承胤撇了一眼秦舟,这还是他头回见到他,自来也不了解他的性子,不过暗卫传回的消息说他小心谨慎、心思缜密,处事滴水不漏,且为人最是能忍,只这一“忍”字就是很高的评价,如今看来他确实是能沉住气。
因为秦舟明白自己与温娘关系匪浅,又是与温娘一同长大,温娘重回西北还是用他打掩护,这么多年岁加起来是别人无法替代与跨越的鸿沟,反正李承胤会比他更想知道温娘的事,而他没有忽然那么想知道了。
这么些年,温娘都刻意在回避她消失的几年,最开始秦舟是很在意,但是这份在意更多的是害怕温娘受委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人伤害,不过在见到李承胤后,好像所有事情没那么重要,他没有很强的追更溯源的心理,也不在意温娘与李承胤的过往。
两人之间很是静默,谁都没先提起与他们都有关系的秦温良。
秦舟神色怡然淡定,横竖着急的人不是他。
都知道谁先开口谁就输了,最后意料之中最先开口的是李承胤,他道:“我与温娘是夫妻。”
那是温皇后,不是秦温良。
秦舟可分得很清楚,这样的话对秦舟造不成伤害。
他眸色锋锐,直直地望着李承胤:“可惜她不是温皇后,她是我的人。”
“你的人?”李承胤冷笑出声,逼人目光嘲讽地望着秦舟,“连名字都没有都没有的妾室?”
秦舟被李承胤讥讽得说不出话反驳,秦温良确实是以妾之名留在他身边,甚至这还是秦舟自己求来的。
李承胤以一种宣誓主权般的姿态,继续道:“秦温良的身份即便没有公开,可见了几位故人,如今她的存在也不算做秘密,但是没人敢把她与温皇后联系起来,他们是没有那么胆子揣测。”虽然这跟公开还是有些许差距,不过他总有机会将这差距一点点缩小,那时候秦温良便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
闻言,秦舟慢慢抬眸,目光落在眼前男人与故人相似的脸上,好些年都没有见到这张脸,他知道以温娘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吃回头草,哪怕是死缠烂打也不可能,如果她真有恍惚留在李承胤身边,那只能是因为这样一张脸,但是,“她不喜欢皇上。”
这句话像是利刃出鞘,势不可挡的姿态刺穿李承胤的神经,让他原本敏感脆弱的心态一瞬间崩塌,李承胤立马站起身,怒目而斥:“秦舟,你放肆!”
原本他只是随口说句,结果李承胤的反应倒是奇怪得很。
秦舟诧异地望向李承胤,眼里随即露出兴味的神色,出声试探这位仿佛被人戳到痛处而揪心痛苦的帝王,“看来皇上知道?”
“朕什么都不知道。”李承胤丝毫没有犹疑地立即否认,捏紧的拳头与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反倒更加像欲盖弥彰。
秦舟心中自有思量,冷静道:“哦,可臣还没有说是什么事。”
眼下轮到李承胤无话可说,他连呼吸都重了几分,只要是涉及秦温良的事,就能轻而易举的让他自乱分寸,面对秦舟的步步紧逼他直接溃败。
“给朕滚出去。”
“那臣先去见温娘。”见到李承胤已经恼羞成怒,秦舟没有再追问,反正他想要的答案已经有了。
“不准去。”当初李承胤跟秦温良说他进京,实际上当时秦舟已经在路上,中间有半个月的时间差,现在秦舟去见秦温良,以她的聪明肯定能猜到他骗了她,李承胤自然不可能让秦舟就去见秦温良,“没有朕的准许,你现在不准去见她。”
“见不见温娘也不差一时半会儿,倒是有件事还需皇上下旨。”秦舟淡定自若从怀里掏出封折子,上面赫然写着要将秦温良扶正一事,原本他这回进京就有这番打算,也不准备因为知道李承胤是随随亲爹,就选择顺势而退,凭什么?
李承胤紧紧捏着折子一角,心里翻天倒海般的嫉妒,赤红着眼睛将折子撕碎,做完这些还觉得不够,黑色靴子在折子上狠狠碾压,仿佛把那当做秦舟。原本是想给秦舟下马威,叫秦舟瞧瞧到底谁才是正主,让他别给他添乱子,没想到最后落败的竟然是自己。
第109章 毒发 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秦温良身上毒发作得猝不及防, 就连顾玉尘都没有想到,他急匆匆的拿银针给秦温良止痛,不过这办法只能抵挡一时, 等缓过这阵疼痛后浑身都会乏力虚脱。
“我说你能不能安生点!我现在还没有万全之策能保你们周全。”顾玉尘额头豆大的汗水滴下, 原本她体内蛊毒因着随随的存在, 能够缓解一二的, 结果现在好似的全面崩盘似的,顾玉尘如何不着急。
如今他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自己身上还有伤未痊愈, 又得顾着秦温良这边,还得时刻盯着李承胤, 别叫他做出丧心病狂的事。
顾玉尘语气严厉且凝重, 抬眼看着秦温良虚弱的瘫倒在床上, 脸苍白得毫无人色, 想继续吼她的话全噎住了。
手下银针速度不减,可是随着顾玉尘下针,她整个疼得蜷缩在床上,唇角已经被她咬出鲜血。
秦温良好不容易抬起些头, 被噬骨疼痛折磨得她情绪逐渐暴躁难捱, “顾玉尘,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滚开!”她不要他救了!
在没有发病前秦温良不知道会这么难受, 好像千万只蚂蚁一点点啃咬吞噬, 浑身上下都是发麻般的疼和痒。
“知道了,知道了。”顾玉尘指尖摸向秦温良后颈处点了点, 想让她昏迷过去,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蛊虫厉害,这招对秦温良没多大用处, 唯一作用就是让她撑住不身子倒在床上。
抬腿用尽最后力气踹开他,将自己缩进锦被里,独自掐着被角忍耐住席卷全身的疼痛,光是这些平常看上去的动作,就已经让秦温良用光所有力气,她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抬眼看向顾玉尘。
要你何用,连疼都止不了,还不如我自己捱过去。
顾玉尘看懂了秦温良的意思,这痛他前不久也经历过,不过那时候他给自己下针还能遏制一二,不知道为什么轮到秦温良这里的时候不起半点作用。
他冲出院子让人给李承胤传消息,也幸好周围都是李承胤安排的人,能最快的联系的李承胤,得到消息的李承胤怎么敢耽搁,起身的时候撞到御案,满砚台的墨汁喷在衣摆上,他顶着墨渍就出宫了。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离开我?连随随的毒都没有解,就想怎么摆脱我!”李承胤恨不得拉起秦温良质问,先前她没有调查清楚她想知道的事情前什么事都没有,现在调查清楚了,紧跟着也毒发了,口口声声说随随对她而言最重要,其实最重要不过她追求的真相。
“显而易见就是如此,而且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五日一回的毒发直到她身死,或者到她不再想脱离控制。”他们两人都是明知结果还要一意孤行,顾玉尘谁都劝不住,语气显得无可奈何又认命似的,“受折磨久了总会懂得低头,到时候她不再想离开你,也就不会有毒发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