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杀 第77章

作者:九月流火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世人都觉得锦衣卫招摇过市、横行无忌,但在陆珩这里,能少一事,还是尽量少一事。

  季涣被带走后,陆珩走到王言卿身边,问:“你觉得他说谎了吗?”

  “前面没有。”王言卿语气从容肯定,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关于简筠的部分他有隐瞒。”

  陆珩点头,和他的想法一样。陆珩问:“怎么说?”

  “你询问简筠的时候,他眼睛转动次数增多,身体僵硬,看起来像在掩饰什么。”

  陆珩同样有这种感觉:“我也这么觉得。作为一个男人,我无法想象他得知妻子私通,冲过去质问奸夫,竟然什么都没做就回来了。并且回来后,还能和奸夫继续做邻居。”

  王言卿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陆珩在这种事情上共情很深。王言卿默默看着他,问:“那你觉得季涣为什么这样做?”

  陆珩摇头:“我理解不了这种行为,实在没法揣测他的想法。来都来了,把韩文彦家也搜一遍吧,说不定搜完,我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王言卿无语,果然,这才是他的目的,查死人案只是顺便,他真正想做的是搜家。王言卿点头,道:“好。但这么晚了,隔壁恐怕都睡了。”

  这算什么事,陆珩浑不在意道:“把她叫起来就好了。”

  陆珩说完,意识到什么,好笑地补充了一句:“我在这边陪你,等她穿戴好了再过去。”

  季涣虽然交待了放手稿的地方,但陆珩依然让人将季家搜了一遍,连一条砖缝都不能放过。陆珩信奉人性本恶,没有验证之前,他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话。陆珩和王言卿在季家等了一会,锦衣卫回来禀报隔壁处理好了,陆珩这才带着王言卿起身,悠悠前往下一个地点。

  隔壁宅子里,简筠已经穿好了衣服,但头发披散,面容憔悴,看起来刚刚惊醒。简筠看到陆珩进来,没有询问陆珩身份,低眉顺眼给陆珩行礼:“民妇参见大人。”

  这是陆珩第一次进入韩文彦和简筠家里,他站在堂前,大致扫过屋子,说:“季涣杀了你的丈夫,你可知晓?”

  简筠手指一抖,惊恐地抬起眼睛,又很快垂下:“民妇……民妇不知。季大哥一介书生,文质彬彬,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韩文彦吗?”

  简筠摇头,陆珩居高临下盯着她,说:“因为他得知韩文彦要杀你,心生怜惜,索性先下手为强,就将韩文彦杀了。”

  简筠眼睛睁得更大,整个人看起来都呆了。在场好些锦衣卫,看到简筠一个纤纤弱质的女子接连卷入凶杀案,不免心生怜惜。王言卿暗暗叹息,悄悄拉了拉陆珩的袖子。

  很明显陆珩是故意的,他感受到身后那阵轻柔的力道,但丝毫没有唤起他怜香惜玉的善心。陆珩笑意从容,继续问道:“你不知道韩文彦伙同常汀兰,预谋杀你吗?”

  简筠咬住嘴唇,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左手拭泪:“我知道他和常娘子不清不白,但我不知,他竟要做到这种程度。”

  陆珩授意属下去院子里翻找:“常汀兰交给韩文彦一瓶毒药,他身上没有,肯定在家里。去找。”

  锦衣卫抱拳领命,转身出了屋子。陆珩完全没有夜闯寡居女子闺房、需要避讳的自觉,闲适在屋里散步:“你什么时候发现韩文彦和常汀兰私通?”

  “五月份。”

  这么早。陆珩轻笑一声,问:“为何不说?”

  简筠垂着眸,脸上露出苦笑:“大人,您是男子,自然不会理解女人的委曲求全。他是我的表哥,也是我的丈夫,我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不如装不知道,等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回来。”

  王言卿跟在陆珩身边,听闻这话,脸上露出了同情。陆珩莫名觉得自己被排斥了,他暗暗眯眼,道:“那你为何不告诉季涣?”

  “我和季大哥不过点头之交,这种事,我如何启齿?”

  “点头之交?”陆珩挑眉,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你说你们是点头之交,可是季涣却为你神魂颠倒,梦里都喊你的名字。你当真不知道他对你的心意?”

  简筠低头,沉默了。王言卿悄悄瞥了陆珩一眼,示意他差不多行了。陆珩心里气堵,长得文文弱弱真是占便宜,陆珩问了两句,竟还成了恶人?

  陆珩看简筠越发不顺眼了。他往书房里走去,路上随意打量摆设,问:“你知道韩文彦给你下毒吗?”

  简筠摇头,猛地神色怔住,露出犹豫之色。陆珩见到,问:“到底知不知道?”

  简筠叹气,说:“我原本不知道,但听大人提醒,我突然想起前几天,表哥破天荒地要和我喝酒,我推辞不过,只好陪他共饮。中途我离开了一会,回来后,他又给我斟满了一杯,极力劝我喝。我晚上还要做活,不能喝醉,推开时不小心把酒撞翻了。我本来要收拾,表哥说不用,他来就好,我便没当回事……”

  事情刚发生时不觉得异常,现在回头看,简直毛骨悚然。那杯酒,很可能就是毒酒。

  可惜陆珩这种人永远没有怜香惜弱的心,他只关心他的案子。他走到书架前,一边打量书籍,一边不留情面问:“什么时候?”

  “大概是上个月底,具体哪一天我也记不清了。”

  王言卿仔细在书架上寻找,陆珩将书架交给她,转身去看书桌上的东西。他随手拿起一支笔,突然顿了一下。

  陆珩低头,定定打量了一眼桌面,放下笔,问:“季涣说曾让韩文彦帮忙写书,有这回事吗?”

  简筠点头:“有。”

  “写了什么?”

  “民妇不知。”简筠低声道,“家里是表哥主事,我只管操持家务,学问上的事我不清楚。”

  陆珩示意,随行的锦衣卫上前,陆珩打开匣子,拿出一张纸,随意捏了一下扔给简筠:“这是韩文彦的字吗?”

  简筠下意识接住,展开看了看,点头道:“是。”

  陆珩轻轻颔首,让锦衣卫将纸收回来放好,吩咐道:“搜查书房,把可疑东西都带走。”他自己却离开书房,往内室走去。

  简筠看他往寝屋走去,甚至要打开衣柜查看,不由面露难堪,忙道:“大人,那是民妇贴身衣物。民妇如今寡居,名节不值一文,但不能玷污了大人的官名。望大人开恩。”

  这种事简单,陆珩招手,唤道:“卿卿,你来看。”

  王言卿被叫过来,她古怪地看了陆珩一眼,还是依言打开橱柜,翻看里面的衣物。王言卿一连打开好几个箱子,翻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悄声问:“大人,够了吗?”

  陆珩没漏过她叫他“大人”,她竟然在人前和他撇清关系?陆珩微微眯眼,脸上丝毫看不出,淡淡道:“可以了。”

  这时候在院外翻找的人也回来了,抱拳说:“大人,找到一瓶砒'霜,已经用过。”

  “带走。”陆珩淡淡抬手,他回头看向在书房搜查的人,锦衣卫面露难色,默默摇头。

  陆珩也不意外,他看着院中众锦衣卫,声音清淡,但谁都不敢轻忽他的话:“收拾好证物,回衙。”

  锦衣卫领命,站在两边恭候陆珩。陆珩朝门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简筠说:“韩文彦一案疑点颇多,你将他的生前之物收好,听候审问。”

  简筠垂着头福身,怯弱应是。

  今夜的事像一场噩梦,那些人从天而降,又倏忽而去,眨眼间只剩下一地冷风,恍惚的像是幻觉。但简筠回到屋子,看着被翻乱的书房、卧室,又知道不是幻觉。

  另一边,走出简筠家后,王言卿奇怪地问:“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今日如此为难一个孤弱女子?”

  陆珩只是摇摇头,若有所思道:“回南镇抚司,我要重验韩文彦的尸体。”

第94章 杀夫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月隐星稀,乌雀无声,整个城市已经进入梦乡。但陆珩是一个一旦开始工作就不知疲惫的人,他马不停蹄赶回南镇抚司,叫回白日经手的人,重新检验韩文彦尸体。

  大晚上的,空荡荡的房间里躺着一具尸体,经过一白天的腐坏,尸体已经开始肿胀发臭。夜风呼啸,鬼气森森,一群影子静默地围在停尸房内,提灯的锦衣卫搓了搓胳膊,忍不住和同伴说:“大人这么晚了还回来验尸?他回来就算了,另一个女子怎么也跟来了?”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见到这种景象都浑身起鸡皮疙瘩,而陆珩带着王言卿看尸体,真是一个敢带,一个敢跟。同伴耸耸肩,说:“能被大人看上的女人,总归有不寻常之处。别说了,小心大人听到扒你的皮。”

  前方,陆珩摘下手套,旁边随侍的锦衣卫立刻上前接过。王言卿见状,轻轻走过来,问:“哥哥,你看出来了?”

  陆珩不欲多说,道:“先出去再说吧。”

  停尸房充斥着异味,陆珩本来不想带王言卿过来,但王言卿执意,陆珩只好由着她。在这种环境中待久了不好,陆珩找出答案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王言卿离开,剩下的话随后再说不迟。

  陆珩在南镇抚司有单独的办公宫殿,有时候赶不及回家,宿在南镇抚司也是常事,所以殿里换洗衣物一应俱全。陆珩去后面洗手更衣,王言卿在寝殿等他。

  宫殿中没有其他人,只剩下一屋子书卷档案,但王言卿安静坐在座位上,完全没有去翻动卷轴的意思。过了一会,陆珩换了身衣服出来,他一抬头,就看到王言卿捧着一杯热茶,乖乖巧巧坐在黄花梨圈椅上。官衙的椅子对她来说过于宽大,她只占了小小一半,但依然努力笔直坐着,像在原地等待猎人归来的兔子。

  陆珩心里止不住变软。他在锦衣卫十二年,从没注意过南镇抚司的摆设。如今有了她,他突然觉得这间宫殿似乎活了过来,不再像曾经那样冷漠肃杀。

  陆珩放下衣袖,快步朝她走来:“夜深了,今天可能要留在南镇抚司。累不累?”

  王言卿摇头,她敏锐察觉到陆珩话里的意味,问:“哥哥,你今夜还有事情要做?”

  陆珩脚步微顿,抬头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卿卿的读心术越发厉害了。”

  王言卿摇头,对此很有自知之明:“我虽然能识别表情,但更多的是查找破绽,如果对方没有破绽,我就看不出来。不像哥哥,能根据季涣下意识的一句话推测出隐含信息。我之所以能听出你的话音,无非是因为足够了解你。”

  陆珩对这个说法非常满意,他笑着走到王言卿身边,明明旁边有更宽阔的座位,但他偏要和王言卿挤:“卿卿说的对。”

  王言卿无论身高力气都不如陆珩,哪里挤得过他,很快就被迫靠在陆珩身上,被他半抱起来。王言卿叹气,说:“哥哥,这是你的衙门,外面有不少人呢。万一被别人看到,你这个长官还如何立威?”

  “我立威可从来不靠摆脸色。”陆珩依然毫不避讳地抱着美人,说,“卿卿还想不想继续了解我?”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但深更半夜,此情此景,总让人疑心他在暗示其他。王言卿脸微红,含羞带怒嗔了他一眼,道:“你正经点。你在韩文彦的尸体上发现了什么?”

  陆珩挑眉,笑着道:“卿卿,良辰美景,你都坐在我怀里了,还和我提另一个男人?”

  “他是个死人。”

  好吧,既然是个死人,陆珩勉为其难允许他占据王言卿的注意力。陆珩手臂环着美人纤腰,下巴自然而然靠在她发髻上,觉得一整天的工作都放松了:“你也说了,提审季涣时,他很明显在隐瞒什么。那时候我还不懂,他都把杀人、写书交代出来了,还有什么值得隐瞒?直到今日去了简筠家里,我终于想明白了。”

  王言卿十分好奇,连忙问:“什么?”

  直接回答向来不是陆珩的风格,他喜欢带着人兜圈子,让对方自行想明白因果。陆珩问:“卿卿,你说一个成年男人,为什么会被女人推了一把就倒地昏迷,甚至连别人把他拖到水里都没法醒来呢?”

  王言卿皱眉,脸色逐渐严肃起来:“你是说,有人给韩文彦下药?”

  陆珩点头,默认了王言卿的说法:“中午韩文彦的尸体刚捞起来的时候,水掩盖了一切痕迹,我只以为他是溺亡。今日进了韩家的门,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我便猜想,可能尸体上有什么细节被我遗漏了,而那才是韩文彦真正的死因。”

  “所以你立刻回来验尸?”

  “对。”陆珩说,“他内脏淤血,眼睛点状出血,血液没有凝固,符合一切溺死的症状。但是,因为初秋水温低,导致刚打捞起来时他皮肤苍白,让我误以为他只是窒息死亡。晚上回来后再看,他的尸体在常温中放了一下午,已经恢复正常,脸上出现了黄色沉着。”

  王言卿很努力跟上陆珩的思路,试探地问:“这种黄色是……”

  “黄疸。”陆珩说,“你年纪小,没经历过这种病症。一般老人和婴儿会出现黄疸,如果一个青壮年脸上出现黄疸,往往是肝出了问题。”

  王言卿眨眼,不是很明白,但并不妨碍她觉得陆珩博闻强识,连这种事情都知道。王言卿虚心问:“所以他到底怎么了?”

  佳人在怀,不止乖巧让他抱着,还用钦佩崇拜的眼神看着他,陆珩内心得到极大满足。他抱紧了王言卿,轻叹一声道:“卿卿,你是对的,出现凶案后,果然伴侣的可能性最大。”

  王言卿从陆珩的表现中隐约猜出这一点,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她睁大眼睛,有些茫然又有些不解:“真的是她?”

  “没错。”陆珩说,“银针验不出来,毫无下毒痕迹,并且能维持许多天,持续缓慢地让韩文彦的身体变虚弱,除了枕边人,还能是谁呢?你记不记得季涣说过,韩文彦月初突然上吐下泻,第二天好了,旁人都以为他吃坏了肚子。可能,并不是吃坏了东西,而是被人用食物下毒了。”

  王言卿莫名生出一种寒意,枕边人在饭菜里下毒,之后两人竟还同床共枕,不争不吵,这得是多么大的恨意?果然至近至远东西,至亲至疏夫妻。

  王言卿屏住呼吸问:“是什么食物?”

  “今日是八月初六,月初出现呕吐症状,起效这么快,应该是某种毒菇。”陆珩说完,十分谨慎地补充道,“当然,我也只是猜测,具体毒物要问简筠。”

  王言卿一脸叹服,随后她想到什么,表情又变得微妙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怕别人给我下毒,特意研究过很多种可能会产生毒素的食物。”陆珩说完,了然地瞥了她一眼,“放心,绝不是我动了杀妻的念头,私底下查方法。”

  王言卿本来还一脸心疼,听到他后面那句话,顿时恼了:“谁怀疑你了?我本来还觉得你对食物中毒了解的这么透彻,之前一定过得提心吊胆,我还想着安慰你,结果你竟然这样想我?”

  王言卿说完,才觉得中套:“不对,谁是你的妻子?”

  陆珩忍着笑揽住她,哄道:“我当然不会怀疑你,若是有朝一日你对我刀剑相向,甚至恨不得我死,定然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哪怕我死在你手上,我也甘愿。”

  王言卿越听越皱眉,不由撞了他一肘子:“你胡说什么呢?好端端的,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好,我们不说。”陆珩手臂收紧,下巴紧紧压住王言卿头发,眼神中却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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