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曾经陆珩从不会患得患失,最近这段时间,他却常常觉得害怕。陆珩不由抱紧了王言卿,在这个冷清安静的秋夜,他尤其想确定王言卿的存在:“卿卿,你没有反对,所以,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是吗?”
王言卿心想这个人怎么回事,她都默认了,还要一遍遍询问。她作为女子,还能怎么说呢?
王言卿不好意思承认,故意轻轻哼了一声,做出一副不买账的态度:“还远着呢,到时候再说。你是怎么怀疑起简筠的?”
王言卿语音里是明显的娇意,但陆珩听到,心里还是重重一咯噔。他压住那些乱七八糟、几乎扰得他无法集中注意力的想法,说:“之前我就觉得不对劲,韩文彦晕倒的时间未免太凑巧了。看常汀兰的模样,也不像有脑子给韩文彦下迷药,借季涣之刀杀人。那就只能是韩文彦身体虚弱,和常汀兰争吵后情绪激动,一下子没缓过来,被推了一把后晕倒。季涣递来的东西韩文彦不会吃,而且季涣都下毒了,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将韩文彦投河。所以,下毒的人只能是韩文彦的家人,比如操持家务、每日为他做饭的妻子。”
“那你怎么确定是她?”
“她家里的气息。”陆珩说,“我一进屋,就觉得这不是一个闺阁女子的房间,家具摆放整齐,物品分门别类,每一样东西都放在行动路径最短的位置上。这不可能是巧合,我想起来的疑点越来越多,所以让你来翻衣柜。果然,韩家所有东西都经过简筠的手,包括韩文彦的衣服。其中衣服和帕子是分开存放的,帕子是小物件,放在衣橱格子上,而外衫、长袍压在橱柜下面。”
王言卿一时没听懂陆珩的意思:“这不是很正常的叠放衣服的做法吗?”
“是啊。”陆珩说,“既然如此,韩文彦衣服的贴身夹层里,为什么会有一枚女子的手帕呢?”
王言卿怔了一下,猛然福至心灵:“你是说,这是简筠故意放进去的,想以此来栽赃常汀兰?”
想通这件事后,许多线索茅塞顿开。韩文彦身上的衣服是新换的,以简筠的细致程度,不可能没发现衣服里面有手帕。如果是韩文彦出门前为了讨好情人,故意带常汀兰的手帕,那也会放在容易拿取的地方,不会贴身存放。
这么多矛盾,只有一个说法解释的通,那就是这枚帕子是简筠故意塞到韩文彦衣服里的,一旦韩文彦死亡,手帕的主人常汀兰就会被官府怀疑,这样一来,常汀兰偷情、买毒的事都藏不住。
简筠兵不血刃就能解决掉韩文彦、常汀兰两个心腹大患,她和季涣就可以名正言顺厮守了。
唯一的意外,就是季涣也动了杀人的心思,偷偷尾随常汀兰,还将韩文彦抛到河水中。简筠原本堪称完美的杀人计划反而被破坏了。
王言卿佩服,叹息说道:“厉害。亏我还觉得她被表哥辜负,孤身一人,身世非常可怜呢。原来,该可怜的竟然是我自己。”
“哪有。”陆珩抱紧了王言卿,说道,“你只是没有害人之心,卿卿才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花言巧语,王言卿含笑,嗔怪地扫了他一眼:“你既然已经猜出来了,刚才为什么不逮捕她?”
陆珩点头:“这个问题很好。现在,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季涣隐瞒了什么?”
王言卿惊诧:“不是简筠杀人吗?”
“不是。”陆珩极轻地笑了声,声音中殊为不屑,“凭他的脑子,根本不知道简筠在做什么。”
王言卿眨眨眼,突然意会到陆珩今夜为什么要留在南镇抚司了:“你派了人监视简筠?”
“不是监视,是监督。”陆珩说,“锦衣卫亲军都尉府负责巡查缉捕、肃清风气,这是我的职责。”
“你怀疑《英烈传》真正的手稿在简筠手上?”
陆珩并不否认,点头道:“基本可以确定是她了。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会趁东窗事发之前,赶紧毁灭证据。何必费心思找呢,等她自己拿出来不是更好吗?”
作者有话说:
陆珩:好了,今日份的装逼完成,你们可以开始夸我了。
***
开文至今,我亲眼见证评论区对陆珩的称呼变化为:陆狗-陆大人-老陆-陆哥-小陆-陆崽
哈哈哈恭喜陆珩,实现了跨物种、逆年龄的飞跃。
第95章 结案
王言卿明白陆珩想做什么了。他猜测出真正的手稿在简筠手里,但以简筠表现出来的条理性,稿件必然藏在很隐秘的场所,锦衣卫贸然找未必能找到。
所以陆珩退了一步,假装不曾发现简筠的异样,并大张旗鼓搜索书房,实则他派人盯着韩家,一旦简筠动手焚烧材料,他就派人将东西抢走。
这样一来,陆珩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到秘密文稿。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简筠的杀人计划几乎可以称为完美,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她遇到了陆珩。
王言卿再一次感受到和陆珩斗心眼真的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她十分好奇,问:“可是,哥哥,你怎么敢确定真正的手稿在简筠手中?”
陆珩手指缓慢摩挲王言卿的腰线,意味深长笑道:“卿卿,不劳而获可不是个好习惯。你向我提问,总该出些报酬吧?”
只要单独相处他就蠢蠢欲动,哪怕在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衙门,也不能让他收敛起脑子里那些龌龊想法。王言卿对昨日书房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她可不想在这里重演一遍。王言卿毫不留情推开陆珩的手,冷着脸站起身:“不说就不说,我自己想。”
她声音高冷,脖颈高傲,看似强硬,其实离开的脚步颇有些落荒而逃。陆珩一眼就看穿王言卿的心思,其实他只是想逗逗她,并没想真的在南镇抚司里做什么,没想到她防他比防狼更甚。
陆珩幽幽叹气,看来上次在书房一次推进太过,把兔子吓到了。下次再想骗到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陆珩默然算起婚期,他从来没觉得,五个月是这样漫长。
陆珩替自己唏嘘了一会,起身,不紧不慢往内殿走去。他转过屏风,果然,王言卿正站在床前,左右为难。
听到脚步声,王言卿倏地转身,一脸防备地瞪着他。陆珩不慌不忙,好整以暇道:“卿卿,夜深了,怎么不睡觉?”
所以说跑那么快有什么用呢,住在狼窝里,躲到哪里不是自投罗网?
这本是衙署宫殿,即便有就寝的地方,条件也不能和陆府比。内殿没有其他卧具,仅有的一张床还十分狭窄,只容一人入睡。
王言卿咬着唇,许久说不出话来,憋得脸都红了。陆珩含笑将她抱起,轻松走向床铺:“卿卿,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陆珩俯身将她放在床上,这个姿势十分危险,王言卿霎间警惕,下意识往后躲。然而更危险的是,陆珩竟然没有离开,维持着俯身的动作,伸手抚上王言卿的脸。
他指尖若有若无流连在王言卿脸颊,王言卿毫无因由生出种直觉,他在犹豫。
短短几步路,他的决心动摇了。
王言卿顿时警铃大作,赶紧蜷起腿,欲要从另一边下床:“哥哥,这里只有一张床,我睡恐怕不妥。”
陆珩居高临下,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他抬手按住王言卿肩膀,细微地叹了一声。
他心想这里是南镇抚司,里外都是他的人手,王言卿躲在哪里有什么区别呢?这种事情,只取决于他的良心。
陆珩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有朝一日,他的人品竟然可以如此光辉。
陆珩止住她的动作,说:“你一个姑娘家,我还能让你睡在外面?安心睡吧,我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
王言卿犹豫,本能告诉她,男人说这种话都是放屁:“可是……”
陆珩说:“你我同床共枕是迟早的事,你不如趁现在熟悉一下。”
王言卿依然拧着眉尖,手指紧攥被褥,十分为难。陆珩心道兔子陷阱掉多了,果然越来越不好骗,他只好说道:“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张卧榻,我一会让他们搬出来。”
王言卿长松一口气,柳眉终于舒展:“那就好。哥哥,为什么卧榻不放在寝殿里呢?”
陆珩笑了笑,认真道:“可能是下面人疏忽了吧。”
也有可能,是刚刚被他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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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勤的锦衣卫很奇怪,指挥使换衣服时明明命人将正殿里的卧榻都搬走,为什么过了一会又要求搬回来?他们不敢探究长官的私事,放下东西后,赶紧垂着眼离开。
锦衣卫所里通宵不睡是常态,今夜也是如此,他们时刻警惕着韩家的动静,打算稍有不对就冲进去控场。然而一直等到天明,韩家竟然安静如初,毫无异动。
前线盯梢的锦衣卫免不得疑惑,莫非,大人的判断有误?锦衣卫将消息传回南镇抚司,天空尚是漆黑一片,陆珩已经穿戴整齐,冷静凛然站在南镇抚司廊庑檐下。他听完属下的话,眉梢微动,兴味盎然地笑了笑:“她倒比我预料中更聪明。不过,靠这点心眼就想糊弄我,恐怕还不够。”
“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已经知道她把东西藏在哪里了。”天光未亮,陆珩的声音响在秋风中,带着凛凛寒意,“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必埋伏了,立刻行动,控制韩家和简氏。”
“是。”
简筠其实早早就醒了,但是她不敢动,一直等到巷子里传来声响,渐渐有早起的人出来烧火做饭后,她才拢着衣服起身。她推门出去,开始一天的家务。
为了避免烟熏火燎,灶台和住房都是分开建的。韩家的格局也是如此,南墙砌了两个灶台,用板子和茅草搭成一个简易的厨房,建在西南角。简筠如往常一般走向厨房,她弯腰,正要从柴火堆里拿东西点火,脖颈上猝不及防压上一阵冰冷、沉重的凉意。
简筠攥了攥指节,勉力撑着冷静,对身后人说道:“大人,民妇昨夜什么都招了,您何必还盯着我一个寡妇人家?”
“是吗?”明明门没有响,后面却传来男子清闲冷淡的声音,“比如你才是竹林君子?”
简筠身体都绷紧了,惶然道:“大人,您在说什么,民妇听不懂。”
陆珩没兴趣和她兜圈子了,直接下令道:“去搜柴火堆和灶台。”
简筠和常汀兰那种一诈就急吼吼跳出来的蠢货不同,她有脑子,也沉得住气。黑夜里烧火太显眼了,怎么样可以不动声色地毁掉证据呢?当然是烧火,做饭。
锦衣卫提着刀拨弄柴火堆,简筠绝望地闭眼,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这位年轻俊美的锦衣卫大人,是位顶尖的聪明人。
一个写书人家里,有废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锦衣卫很快从烧火纸堆中翻出来写满字的文稿。锦衣卫将纸张清理好,恭敬地递给陆珩,陆珩拿过来扫了两眼,马上确定这才是初稿。
陆珩淡淡道:“就是这个,把所有可疑的纸张全部收起来。”
简筠交握着手站在一边,一直一言不发。陆珩接过属下递来的帕子,擦拭指尖上的尘土,冷冷淡淡问:“简氏,你谋杀亲夫,嫁祸他人,通奸偷情,你可知罪?”
简筠听到前面几项很冷静,直到听到陆珩说她通奸,她讽刺地冷笑一声,漠然道:“大人既然已经给我定罪,何必还问我?”
“谋杀亲夫,私通外男,任何一条都足以判你绞刑。”陆珩说,“你仗着死人不会说话,就说那是韩文彦的笔迹。依我看,文稿上分明是你的笔迹。你这条命值不值钱,取决于你。”
简筠垂着头,陆珩开出来的条件很诱人,但是,锦衣卫是什么地方,恶鬼进去都要脱层皮。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凭什么值得锦衣卫大人高看一眼?
与虎谋皮往往都尸骨无存,她总之都要死,什么都不说至少能死的痛快,若是和锦衣卫做交易,最后非但讨不到好,说不定还会罪及同族。
简筠很明白自己的位置,丝毫不为所动,说道:“大人抬举了,民妇跟在表哥身边,侥幸识得几个字,但并不会写字。”
还不承认,陆珩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一声,冷冷说:“拿笔过来。”
锦衣卫很快取来笔墨、清水,陆珩示意放到简筠跟前,说:“一个人的字迹轻易不会变,你说不是你,那就写几个字出来证明。”
简筠没有犹豫,右手握起笔杆,有条不紊蘸墨。她研墨润笔的动作看起来一气呵成,但落笔之后,笔尖下的字却歪歪扭扭,像一个初握毛笔的新手,写得完全不成章法。
陆珩瞧见她丝毫不晃的手腕,不紧不慢说:“换左手。”
简筠的指尖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她没有下笔,但陆珩知道威慑已经到位,无须再下马威了。陆珩负着手,悠然在院子中踱步,说:“我想要做成的事情,从来没有落空过。你能做的选择,无非是主动交待,和被大刑伺候后再交待。也不必奢望寻死,诏狱里想死的人多了,我不让你们死,便是阎王也不敢收。你的两个选择对我而言没有区别,就是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禁得住锦衣卫的刑具。”
简筠睫毛颤动,听懂了陆珩的威胁。她若是咬住牙不说,刑具就会上到季涣身上。她自己不怕死,但她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季涣受折磨。
简筠终于退无可退,肩膀陡然耷拉下来:“民妇愿听大人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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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镇抚司可谓臭名昭著,铁打的人进了这里也休想再睡一个安稳觉。但王言卿这一觉却睡得很安心,可能是因为,身周充满了他的气息吧。
她睡足了觉醒来,意外发现天色还早,大殿中空荡荡的。王言卿拥着被褥坐起来,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陆珩呢?
王言卿昨日和衣而睡,起床很方便。她重新绾好头发,看着寂静的大殿,拿不准要怎么办。
她对南镇抚司知之甚少,该去哪里找他?如果待在这里,这毕竟是衙署,一会有人进来找陆珩怎么办?
王言卿犹豫间,门被推开了。陆珩从外面进来,看到她已经醒来,示意属下止步。他合了门,走到王言卿身边,问:“没睡好吗,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王言卿觉得她昨夜能在南镇抚司睡着就够心大了,如果再睡懒觉,恐怕就不是人类的心理素质了。王言卿问:“哥哥,你刚刚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