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赤色鸳鸯肚兜
这个给你,便当做,当做是你今日陪我逛街的谢礼了。
簌絨接了,小心的打开,竟是那把绿檀红豆梳子。
她有些惊喜的拿起看了一会儿,才道,你不是身上没有银子么,怎么弄到的。
郑灿不看她,眼睛飘忽了一圈儿才道,我将腰间的坠子抵了。
这怎么行,我哪里值得你这样?那可是陛下赏的,如今竟随便给了别人……
不行!你将这东西送回去吧,我不要了!簌絨大惊,忙将手里的盒子推过去。
郑灿看着她无奈道,你且收着吧,那不是什么重要物件,父皇赏我的还有许多呢,况这会子,人家早打烊了,我上哪里还回去?
那要不明日里……
嗐,你安心收着就是了,你我便不必如此了。快些回去吧,免得你爹娘担心。
簌絨这才惴惴不安的收了盒子,恋恋不舍的往家走了。
郑灿也不动弹,就那样借着月光看着她一步一步离去的背影。
大约走了有一里地那么远,簌絨猛然间回头,看见月光下,那个玉树琳琅的少年仍旧在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她突然再也不想走了,拔腿便跑了回去。
一气儿跑到少年面前,气喘吁吁,脸色微红的看着他,口齿清楚地说到:
殿下,你知道吗?今天是我有生以来过的最快乐的一天,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满足过,感动过。
殿下,我真的谢谢你,是你让我有这样好的时光。
郑灿看着突然冲回自己面前的姑娘,嘴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让他这样兴奋感动。
他胸膛微微起伏着,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他拉过她的手许诺道,你信我,我会让我母后同你家提亲的。
我会娶你。
一定。
哪怕是一场年少的幻梦,这也是一场比所有希望和承诺都要绚丽感动的幻梦。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所以哪怕后来时光荏苒,记忆模糊遥远的像一个不能辨别的梦境,郑灿也没有忘记今天这一场,纯洁的如同初雪一般的月光。
还有这场月光下,那个看着他眼里就有光的女孩。
殿下……我等你。
这厢,我自己在内殿里来回着急的踱步,郑灿到底哪里去了,用过晚膳了也不曾回来。我心里担心的不行。
苏泽进来道,娘娘,有消息了,听南门上值班的侍卫说,殿下下半晌从那里出去了。
到园子外头了吗,他出去做什么呢,只他一个人还是同别人一起。
和,和梁家小姐。
我闭上眼睛,心底涌出一片苦涩。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梁启一心要和皇帝作对,皇帝也下定决心要除掉梁家,灿儿如今却同梁家的女儿难舍难分。
这个局,我要怎么破才对?
苏泽见如此忙上来柔声劝道,娘娘且宽心才是,少年人情意深重,思虑不周也是有的,待以后大了,自然能知晓娘娘的苦心,有所取舍。
正说着呢,外头侍立的宫人进来禀报,娘娘,殿下回来了。
我心下稍安,道,让他进来。
郑灿大约是着急往回赶路,衣袖袍角都有些乱了。
只脸色红扑扑的,像有什么喜事一般。
进来倒是先跪下道,儿臣外出晚归,让母后忧心了,如今特来向母后告罪。
我低下头为他沏了一杯热茶,道,无妨,过来坐吧。
灿儿见我不怪他,也不怕什么了,径自起身挨着我榻上的矮几坐下。
我一旁将沏好的茶递给他,一旁缓声问道,今儿下午做什么去了呢?
出去了一回,到舅母经营的悲田院瞧了瞧,也见了阿烁。郑灿随口道。
我叹了口气才道,这几年啊,并没有怎么让你去外头瞧过,除了早年跟你师父出去过两回,再没有了吧。
说起来,这也是我的不周到。我总觉着外头不如宫里安稳,再者,你年纪轻有些事不能应付。只是你毕竟是皇子,总这么不知人间疾苦的也不好。这回出去,可长了什么见识么,见了你舅母不曾?
他道,舅母倒是不曾见,但这回瞧得地方不少,瞧了富人的活法,也瞧了穷人的乐子。大家除了吃喝也是各有活儿干,倒是同咱们一样。
如今百姓们安居乐业,商贾自由,农人有田可耕,都是父皇励精图治的结果……说到此处他看了我一眼,又忙道,自然了,母后也是功不可没的。
我道,知道你父皇励精图治,便更要在你父皇身边好好习学,待以后出去办差,为你父皇分忧才是。
如今咱们后天就要回銮了,你父皇决定回宫里以后便让你入朝听政。你要早做准备才是,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让臣工们笑话。
郑灿道,母亲放心,儿子一日也不敢懈怠。
我又道,你适才说,见阿烁了,你妹妹如今怎么样呢,在宫外可还习惯?
郑灿想了想,儿子瞧着,阿烁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像换了个人似的,可见舅母教导有方。
她不仅习惯了外头民间的日子,而且不愿意回来了。母亲,阿烁说她宁愿跟着舅母做些有用的事,也不愿意回来再同姊妹们吵架了。以前我事事让着她,如今瞧着她倒比我强了许多呢。灿儿低下头苦笑。
我听了有些欣慰,真不敢想这话是我那个娇蛮任性的女儿说出来的。
我笑了笑道,还好她受你们舅母的教,这事也算我没有白费心思,如今呢,这也算千年的石头开花了吧。你和阿烁都是母亲的孩子,在母亲眼里素来没有谁好谁差的说头,况且你是哥哥,素来比她懂事,母亲都知道。
灿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脖子,只道,母亲圣明。
我看了看窗外又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明儿一早晨又得去你父皇那里呢。
是,儿子遵命!
看着郑灿挑帘子出去了,我还是独自盘腿坐在炕桌前沉思着。
世道越发艰难了,即便我曾经自诩自己能洞察人心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我绝口不同灿儿提簌絨的事,是因为我知道,提了便是一场争执。
我不想因为这事弄得到最后母子离心,反目无情,我辛苦教养他一场不是图这个的。
幸好近来也不是全无好事,灿儿适才同我说阿烁如今大有改观,我听了这话实在欣慰,到底是我的女儿,我是真的惦记她,盼着她好。
当她能明白,口舌之快并不算什么能耐的时候,也就有一半的明事理了……
娘娘,不早了,歇息吧。
是苏泽,我看着她点点头道,后日就是回銮的日子了,咱们今儿个的安排都吩咐下去了么?
苏泽想了想道,吩咐下去了,皇上那里还有些细节需得商议,不过费不了多大功夫,臣明儿个就去安排。
我笑道,多亏了你,我如今老了,身子也不好。两个孩子也不省心,要不是有你,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娘娘言重了,臣伺候娘娘就寝。苏泽上来扶我。
我笑到,不必了,你自去睡吧,今儿咱们都够累的。
多谢娘娘体恤。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深夜,渡云桥边依旧是一列鳞次栉比的琉璃宫灯。
照的溪水都是晶莹剔透的。
方素白看着姗姗来迟的姑娘,上前握住她的手惊喜道,我以为你不来了呢,我都来了好一会子了。
苏泽低下头不说话,方素白又道,怎么,皇后那里还是很忙吗?
不忙 娘娘心情不好,我多陪了陪。苏泽道。
方素白想了想才接着道,小泽,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是我不好,但以后不会了。
训民政要我交给皇上了,师傅曾经说得我也都做到了。如今我想问你,你,还愿意回宫吗?
苏泽知道他的意思,有些害羞道,我,我自然要回去的,娘娘……
不想方素白直白的打断她,不要回去了好不好,我打算向皇上告别,反正我在朝廷里也没什么官职,要走也容易。
苏泽大惊道,皇上那样看重你,你不愿在朝廷当差吗?
方素白摇头苦笑道,你们后宫明争暗斗的,前朝何尝不是如此呢,甚至比后宫更为严重。师父以前对先帝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最后还不是落了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旁人更别说了,早年间的旧党曾经大权在握,最受圣上倚重,如今还不是七零八落的,死的死,贬的贬。
便是后来的新党,扶持当今圣上,也一枝独秀了这几年,如今还不是让陛下不喜,如今铆足了劲儿的对付他们。
皇上如今倒是倚重我们这些文人士子们,焉知来日怎么样?便是皇上一直看重,以后新帝登基也是另一番光景。
我算是看透了,什么名利权位,都是假的。自己这辈子活的自在最是要紧。
你跟着我走吧,我想带你离开京城,咱们去塞北看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还能来年去江南看梅雨,我们从北到南看它个一遍。
到时候你喜欢哪里了,咱们就在哪里买套宅子住着。你住的腻了咱们就去别处。你爱吃什么,我们就去吃什么。你要玩什么,咱们就去玩什么。我这几年也略攒了些家私,足够你我花用的,你道好不好?
苏泽听着方素白的描述有些心动,她幼时囿于内宅,长大后又困在宫墙内。
有生以来她都没有自由过。压根儿都不敢想那种她说怎样就怎样的生活。
方素白的话像一副美好的花卷,戳中了她心中最隐秘的渴望。
让她来不及思考便道,好。
方素白大喜,立时将她抱在怀里。
低声道,我就知道你同我的心是一样的……小泽……
既如此,你明日便同皇后说吧。你伺候了她这么多年,她会成全你的。
苏泽一惊,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爽利爱笑,温和明朗的女子如今无奈愁苦的模样。
当年她像郑烁那样大的时候,作为犯官之后充入掖庭,同当值的宫女太监哪个不是欺负她。
是皇后将她带到身边来,对她悉心抚慰,好生照顾,她才活成了如今这样。
那个偶尔暴躁却从不把她当奴才看的女子,那个同她说话总是,咱们,咱们……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