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娇 第23章

作者:白糖三两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她满不在乎道:“阿娘的话我记在心里了,女儿不会对魏玠再有情意。”

  翌日清早,梁晏醒来后呆呆地望着帐顶,梦里的画面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只是女子的笑颜依旧清晰,叫他想忘都忘不掉。

  好端端的,他竟梦到了薛鹂。

  还是昨天那身罗裙,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荆棘,忧心地问他:“山里会不会有蛇?”

  她问完后便扭到了脚,险些摔倒在地,好在被他伸手扶住了。

  薛鹂迅速地推开了他,红着脸往后退了一步,羞赧到不敢与他说话。

  梁晏心中并无多少触动,只是觉着薛鹂这般文雅怯弱,如何会鼓起勇气接近魏玠这样目空一切的人,岂不是时常受到冷落。不知怎得,他想到了魏玠唇上的伤口,脑子里便不禁浮现了魏玠与薛鹂亲吻的模样,脸上迅速地开始发烫,心中更是说不出的古怪。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便久久挥散不去,一直到与薛鹂分别后,他仍是会忍不住去想这个画面,以至于夜里的梦也乱七八糟。

  他本意是想安慰薛鹂,却不成想经此一夜,心中竟莫名有了几分心虚。

  魏翎与魏弛闹出了这样大的事,魏府上下却没有丝毫动静,好似在玉衡居的那场闹剧,不过是一粒石子落入深潭,只惊起了一片微弱的波澜,很快便沉寂了下去,连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

  薛鹂仍记得清楚,魏恒的暴怒并非是从进门便开始的,而是在听到魏翎的胡言乱语后,才忽然暴戾地打断了她。连她一个外人都忍不住为此好奇,魏玠身为被指着鼻子骂的那个人,却表现得这般淡然,实在是古怪至极。

  魏玠仍在禁足中,姚灵慧也对薛鹂看得更紧了,正好她这几日也不想去见魏玠,便留在府中好好看书。只是往日里魏缙总是寻了机会便来找她,这两日却罕见地没有来过。

  薛鹂望见窗台的瓷瓶中逐渐泛黄的的栀子,才忽地想到了魏缙,摇着蒲扇的手也渐渐慢了下来。魏蕴问道:“你在想什么?”

  “这几日似乎不曾见过魏缙。”

  魏蕴愣了一下,说道:“你不说我都要忘了,三日前魏缙被送回了广陵,听闻是堂兄的意思,广陵有一位大儒与堂兄结识,似是有意教养魏缙,堂兄将此事转告给了魏缙的父亲,他们便急着将魏缙带了回去。”

  “带回去了?”薛鹂有些惊讶,魏缙走的这般匆忙,连来见她一面也来不及,多半是魏玠刻意为之,不想让她与魏缙有什么干系。

  薛鹂的心忽地一沉,缓缓生出一股不耐来。倘若她到最后也不能让梁晏甘心为她退了与周氏的婚约,魏缙便是她给自己留的另一条后路。她从前以为魏玠只是品性正直,为人疏离不爱与人往来,如今却觉得他未免太过冷情冷性,将魏缙送走的事上也实在算不得宽厚。

  魏蕴睨了薛鹂一眼,心底也有种不清不楚的烦躁。

  “莫怪我不曾告诉过你,以堂兄的身份,便是你与他两情相悦,叔父与族中几位长辈也必不会允许你们有什么结果。”她并不厌恶薛鹂,甚至有些喜爱她的娇俏,喜爱她笑盈盈的唤她姐姐。然而一想到她一心想着魏玠,便令她心中生出些说不出的恼火。

  薛鹂若无其事地笑笑,说道:“能好上一日便算一日,往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魏蕴不想理会她这番话,又听她问:“我还想同姐姐打听一个人。”

  她不耐道:“什么人?”

  “前几日我在府中见到了一位扮成女人模样的郎君,看着实在是怪异,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要去找表哥,姐姐可知晓他是何人?”

  魏蕴听到薛鹂的描述,也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浮现出一股隐隐的嫌弃。

  “你可有得罪他?”

  薛鹂想了想,摇头道:“应当不曾。”

  “他是宫里的皇上,疯癫不似常人,旁的便也算了,只是他的那位皇后夏侯婧,实在是暴戾残酷,杀了不知多少妃嫔,招揽面首做尽恶事。前两月王氏的一个庶女,不过在宫宴上被皇上撞见,说了几句话。此事被她知晓了,竟将那王氏女处以醉骨的极刑。你若与皇上多说几句话,传到夏侯婧耳中必定会惹出祸事。”魏蕴说着便面露厌恶。“夏侯婧也算名门出身,自幼习得圣贤书,一朝得势便狠毒至此,当真不给自己留半点后路。”

  齐国上下都知晓夏侯氏野心勃勃,妄图拉拢几大望族,除去宗室几位封王后独揽大权。以他们这半点不留后路的残暴作风,一旦夏侯氏败了,自有千万人等着将他们食肉寝皮。

  魏蕴的表情上既是对夏侯氏的憎恶,也有对齐国朝政的无奈,这样的神色,薛鹂前不久在梁晏的脸上看到过。

  再次来到玉衡居,梁晏的心情却大不如从前。一见到魏玠,脑子里便冒出与薛鹂有关的事。

  他对薛鹂并未有任何逾矩的举动,却迟迟不愿将他与薛鹂出行的事说与魏玠听。甚至隐隐地希望薛鹂也将此事藏在心中,当做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保守。

  那一夜流萤飞散如星火,凉风习习吹得梁晏衣衫飘动。他站在小丘上,笑道:“鹂娘日后倘若伤心难过,不妨来此处看看。”

  “世子若是心烦也会来此处吗?”

  “流萤不算常有,心中的忧虑却怎么也消解不完。”梁晏的嗓音比起魏玠,要多了几分少年的稚气。魏玠即便是笑着,也始终像是尊冷冰冰的石像,有着挥之不去的漠然。

  “世子在忧心什么?”薛鹂忍不住问他。

  或许是风景太好,薛鹂的语气也温柔,他便下意识回答了她的话。

  “社稷已是危如累卵,可惜我并无韩王之才,却妄图如他一般建伊吕之业,弘不世之功。如今连三公曹都无法胜任,若换做兰璋,定能功载国史。”梁晏说完后才觉得自己的话无异于是自取其辱,薛鹂如此喜爱魏玠,定会在内心讥讽他的不自量力。他不禁别过脸,不去看她脸上的表情。

  然而许久后,他才听到薛鹂说:“世子正值年少,何必妄自菲薄。”

  薛鹂身后是漫天飞舞的流萤,月光映照在她衣衫上,让她连发丝都蒙了一层清辉,衬得她如同神女一般。

  “往后如何又有几人说的准,世子但求无愧于心,是非成败不必过问。”

  这种话梁晏听得着实不少,只是从魏玠的心上人口中说出,总归是多了几分不同的意味。

  他嗓子莫名有些发堵,艰涩地开口道:“你不认为我与兰璋相差甚远吗?”

  “烛火有烛火的光,流萤却也有流萤的光,彼此都无法比拟,至少此刻,我认为流萤的光更得我心。”

  夜风吹得梁晏眼睛干涩,他眨了眨眼,良久后才说:“多谢。”

  梁晏与父亲争执了许久,最终却是因魏恒举荐而得了三公曹的差事。此次来见魏玠,是魏恒要他来劝魏玠与薛鹂断绝往来。

  这件事梁晏开不了口,一直在玉衡居拖到了天黑,也没能说出几句薛鹂的不好来。

  他坐在廊前纳凉,碟子里盛着切好的甜瓜,蚊虫叮咬得他无心去碰那瓜果,只幽幽地叹气。

  春猎皇上遇刺一事尚未了结,本是将过错推给了钧山王,谁知最后还是让秦王与河间王知晓了此事,二人愤慨至极,生怕日后会被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给抄家灭族,一气之下索性联合淮阴王起兵造反,以清君侧为名想要诛杀夏侯氏满门。魏玠因为颇有威望,如今被要求去写讨伐叛军的檄文。

  梁晏想等他写完了,再问一问他对薛鹂的心思,谁知一等竟等到了天黑。

  他正在心中思虑着如何开口,不曾注意到身后小心翼翼,轻得像只猫似的脚步声。

  忽地有什么撞上了梁晏的后背,不等他做出反应,一双细弱的手臂从后伸过来,如同灵活的蛇般迅速而柔软地缠上了他的腰腹。女子的身体温热而柔软,紧密地贴着他的后背,发髻上冰凉的珠翠触到了他的后颈,叫他一瞬间浑身僵直,竟忘了该如何动作。

  “表哥,”她欢喜地出声。“你是在这儿等鹂娘吗?”

  梁晏听到声音后迅速冷静下来,犹豫了片刻后,他略显羞窘地小声开口:“薛娘子,我并非兰璋,你认错人了。”

  薛鹂立刻松开手臂往后退开,连忙羞愧地赔罪:“是我昏了眼,竟冒犯了世子,还望世子莫要怪罪……”

  “不打紧。”梁晏嗓子发紧,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正好此时,廊道另一端响起了脚步声。

  天色昏暗,魏玠勉强辨识出薛鹂模糊的身影。

  “鹂娘?”

  薛鹂惊喜地朝他跑了过去,直直地扑进他怀里,柔声道:“几日不见,表哥不想我吗?”

  梁晏的眼睛也不知该看哪儿好,起身的动作显得慌乱无措。

  魏玠任由她抱着,毫无羞涩地点了点头,淡声道:“乐安还在此处。”

  听到魏玠叫自己的名字,梁晏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薛鹂瞥了梁晏一眼,默默站到了魏玠身后。

  “檄文已经写好了,你既有事想要找我,但说无妨。”

  梁晏方才想好的话都叫薛鹂这一抱给忘了个精光,此刻她又站在眼前,叫他如何能开口。

  他颇为无奈地朝着魏玠看过去,视线却忍不住移向躲在他身后的薛鹂。她揪着魏玠的衣裳,正面带羞涩地偷偷看他。目光交汇的一瞬,她又立刻别开了眼,彼此都对方才的事心照不宣。

  梁晏的心忽然狂跳不止,一声一声如同有人在敲打他的胸腔,震得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第33章

  “你既执意如此,我也无法再拦你什么。只是与周氏的婚约既已定下,往后便由不得你的心意。如今河间王秦王已经联起手来要推翻夏侯氏,几大世族绝无可能置身事外。若是你与她早日成婚,周氏与侯府也能彼此庇护。”

  梁晏回到府上不久,一场滂沱大雨便毫无征兆地泼了下来。伴随着雷点的轰鸣,院子里响起噼啪雨声,枝叶也被被吹打得四处摇摆,室内突然变得格外沉闷。

  父亲的声音在雨声中变得有几分模糊,梁晏听到成婚二字,莫名地感到胸口发闷,起身推开了窗,有激起的水雾被风送进来,扑在他的脸上散去了些许燥热。

  “我方才的话你可听清楚了?”平远侯皱眉问他。

  短暂的时间里,梁晏的思绪便忍不住飘到了魏府。他临走前薛鹂尚未从玉衡居离开,天色那样晚了,他们二人还待在一处,雨下得这般大,也不知她回去了没有,难不成要在玉衡居过夜吗?

  想到此处,梁晏扣着窗棂的手指紧了紧,缓缓呼出一口气,想要叫自己莫要再胡思乱想。

  他犹豫了片刻,才出声问道:“父亲认为我与周素殷当真相配吗?”

  平远候面色一沉,语气也严肃了起来,盯着他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分明是你求来这门婚事,如今又想反悔不成,你要将周氏与侯府的颜面置于何地?”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变得激动起来。

  梁晏默了默,反驳道:“旁人不清楚,父亲却应当知晓,周氏暗中与夏侯氏往来,魏氏早有提防,与魏氏的婚约没了好处,反会被吞个干净,其他世族碍于得罪魏氏,不敢与周氏结为姻亲,我去求亲分明是救了他们。”

  平远侯府占尽了好处,众人也都知晓是他抢了魏玠的婚事,这件事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一直到今日还有人借此调侃魏玠。

  “你想如何?”平远侯将铜酒盏紧紧攥着,阴着脸看他,似乎只要他说出一句不好,那只铜酒盏便会砸到他的头上。

  他父亲的脾气实在不好,即便常有人都说他父亲年轻时讨人喜欢,是个见谁都笑得和气的郎君,他也始终想象不到那个画面。印象中父亲便总是板着脸,极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对他也总是严厉的鞭策,鲜少有如魏恒一般摸着他的脑袋夸赞他。

  “我只是问一句,父亲不必动怒。”事到如今,他却对这门婚事犹豫不决了起来。周素殷一心只有家族,她敬仰魏玠已久,依旧能毫不犹豫地转头悔婚。说到底,她对魏玠的情意实在算不得深厚,与他也是彼此利用更多,何谈情分。

  当真要与周素殷成婚吗?

  他无法抑制地想到了薛鹂,想到她躲在魏玠身后偷偷看向他的眼神。那样好的一个人,即便是喜爱魏玠,也不曾贬损他。

  梁晏又有几分不甘心地回想初遇的那一日,可细想之下,即便是他送薛鹂回府,与魏玠相比他仍是没有胜算。

  毕竟是魏玠,他风光无限,无论何人与他站在一起,第一眼看到的永远都是他。

  夏日里的大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狂风骤雨拍打着茫茫天地,檐下挂着的灯笼也被吹得四处飘摇。

  一会儿的功夫,庭院中便积了一层水洼。空气中弥散着微凉的雨雾,薛鹂站在廊前发愁地看着大雨,说道:“我同阿娘说去找蕴姐姐了,若是迟迟不归,叫阿娘知晓了必定要责怪我。”

  她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叫人送我回去吧,兴许路上雨势便能小上许多。”

  玉衡居离桃绮院很远,弯弯绕绕的路,单是走过去便要小半个时辰,如今天色已晚,还下了这样大的雨,只怕要难走许多。然而她这次来正是听闻梁晏在此,如今梁晏走了,她留下也没了意义,还要忧心魏恒会突然出现,不如早些回去。

  魏玠看了眼雨势,沉声道:“不妥。”

  这样大的风雨,即便撑了伞,等她回去也该衣衫湿透了。

  薛鹂也正是忧心此事,路上又黑又滑,兴许还要摔得一身泥水。

  “鹂娘,你先进来。”魏玠唤了她一声,要她到房中先坐着。

  门窗大开,凉风吹得倒也惬意。薛鹂饮了口冷茶,杵着脑袋去看窗外的雨。此时此刻,梁晏应当回到了侯府。

  魏玠语气沉缓,开口道:“过些时日我会随父亲去一趟冀州,此去约莫有半月不在洛阳,我不在的这段时日,晋炤会留下护你周全。”

  薛鹂疑惑地扭头看他。“为何要护着我?”

  除却魏翎想要害她性命没能得逞以外,她哪里还有什么仇家。

  似乎自她在玉衡居度过一夜后,魏玠对她便好上了许多,且他的反应并无她想象中的羞涩忸怩,反而极为直白,如同二人已经有了名分般,一切都要为她安排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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