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娇 第56章

作者:白糖三两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你服用的汤药,是替你解去香料所剩的余毒,三个月前便无碍了。”

  薛鹂眉头皱的更紧了,追问道:“那你逼我五日一服用的汤药是做什么的?岂不是又在诓骗我?”

  “是桑根与赤豆,加上些皋卢茶煎煮,清热祛火,对你的身子并无害处。”

  清热祛火,薛鹂只觉得自己的怒火更盛了。魏玠竟一本正经地骗她喝了这样久,亏她每一回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迟了几日便毒发身亡,也不知魏玠每回见她喝药时如何在心底笑话她。

  虽说没有被下毒总是好的,然而想到自己被戏弄了这样久,薛鹂仍是气到说不出话来。

  既然魏玠能说实话,是否说明了他愿意放手,与她就此散了。想到魏玠的品性,她又觉着心中不大安稳,愈发怀疑起来,问道:“你这次说的可是实话?”

  若是她走了没有几日,路上忽地毒发该如何是好?魏玠心肠狠毒,哪里是那样好说话的人。

  “不是骗你。”他顿了一下,又道:“只是我还有一事,想耽误你一炷香的时间。”

  薛鹂见魏玠态度和软,再想到他近几日深陷泥淖,风波不断,着实有些凄惨,犹豫片刻仍是点点头,便也没有立刻要走了。

  魏玠领着薛鹂去了他的寝房,而后有侍者托着漆盘送进来几件衣裳。

  层层叠叠的厚重罗衣,玄色衣袍上有绣有翟鸟纹,袍边是则是赤色云纹,金线绣成的纹路在烛火下泛着如日光般耀眼的光泽。

  魏氏循周礼,虽说如今盛行简朴素雅之风,男女老少多穿素袍,然而每逢庄重时刻依旧要穿着玄色深衣。

  薛鹂一眼便看出这是件女儿家的婚服。

  甚至为了迎合她的喜好,绣了些花草和禽鸟的纹路,让这衣裳虽古朴庄重,却也更为精巧细致。

  薛鹂望着这件婚服,不禁有些哑然,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动作。

  “你何时备上的?”

  这样的婚服,显然是许久以前便备好了。

  魏玠答道:“约莫有半年的光景。”

  那便是她被囚在玉衡居的那段时日,魏玠便叫人着手去备下了。

  薛鹂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愧对魏玠的,甚至她的过错远不比魏玠的所作所为来的恶劣。

  魏玠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她才不会喜爱他,更不会因此心软,一件婚服又能如何,便是再有千百件,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如此想着,薛鹂用干巴巴的语气说道:“你给我看这些做什么?”

  魏玠没有在意她略显不耐的态度,面色依旧和沐。

  “从前便想见你换上这件深衣,只是一直没能寻到机会。”

  若是这次她不穿上给魏玠看一眼,只怕日后更是没机会了。

  薛鹂想要硬气些拒绝,显得自己并不会被他的小伎俩动摇,然而对上魏玠温情似水的柔和目光,她竟一时间晃了神,冷漠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几乎是随着本能说:“我换上便是了。”

  裙长曳地,配有宽大的帛带与各色缘饰,穿戴起来十分费力,薛鹂只是站着,偶尔配合魏玠抬起手臂,任由他细致地系上衣带,替她将衣上的褶皱一一抚平。

  薛鹂的走动都变得艰难了起来,她抬起手在魏玠面前转了一圈,问道:“如何?”

  她总觉着自己穿上这样的礼服,应当是有些怪异的。

  乌云叠鬓,娇柔柳腰,薛鹂穿上这身庄重的衣袍,却半点不端庄沉稳,反而更显得她容色艳丽,一颦一笑都是娇媚十足。

  “很好。”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又觉着莫名词穷,最后又重复道:“你穿着很好。”

  薛鹂低头看着垂地的裙摆,心上莫名一酸。她想到了回长安的路上,魏玠给她堆雪老虎,陪着她去打落枝头的冻柿子,一起去看漫山遍野的花草,虽说她对魏玠心中有怨,却也有过忘记忧虑的一段时日。待她离开洛阳后,兴许就很难再回来了。

  以薛珂的意思,既然魏氏无法攀附,钧山王又大败齐军,还不如借她的名义,再去求赵统网开一面,日后让她继续做谶言中的吴女。

  薛鹂快步朝魏玠走去,然而裙摆太过厚重,将她绊得踉跄了几步,魏玠伸手扶住她,顺势将她拥入怀中。

  薛鹂也没有抗拒,踮起脚,攥着他的衣襟送上一吻。

  魏玠的沉静在此刻被打破,方才的和沐转瞬间消失不见,他将薛鹂抱起来抵在墙上,方才被他仔细系好的衣带,又渐渐地松了。

  深衣垂落在地,与苍色的长袍交叠在一起,薛鹂赤足踩在衣物上,有些站不稳,只能无措地攀紧他的肩背。

  “鹂娘……”他自言自语般唤着薛鹂的名字,用唇齿堵住她欲出口的哭吟。

  魏玠扶着她的腰肢,冰凉的发丝垂落在她脊背上,似蜿蜒而过的冰凉毒蛇,那些含欲而变得轻而哑的嗓音,也变得意味不明。

  “鹂娘。”他唤道:“你爱我。”

  “只爱我……不好吗?”

  往日魏玠说话,总是冷静的,不容置疑的,甚至总有几分命令的意味。如今却像是在好声好气地恳求,再无半分清傲,眼眸水润,连眼尾都泛着一抹红,似晕开的胭脂。

  薛鹂心跳的愈发快了,却又不知如何应答,于是只能凑上前吻了吻他。

  荒唐了许久,薛鹂顾忌着再不回去姚灵慧要来找她,届时场面便不大好看了,于是也来不及安慰魏玠两句,便连忙穿好衣物,还不等她将凌乱的发髻整理好,侍者便前来通报,,说道:“蕴娘子在玉衡居前,请薛娘子回去。”

  魏玠慢条斯理地替薛鹂系上衣带,说道:“让她先进来。”

  “让她进来做什么?”薛鹂不满道:“若是魏蕴看出你我……”

  魏蕴若看出她与魏玠仍厮混在一处,心中必定是要鄙夷她的所作所为。然而想到自己即将要走了,府中人也对她与魏玠的旧情也是心照不宣,似乎也没了遮掩的必要。

  薛鹂叹了口气,也不好说什么,魏玠却幽幽道:“你已经如此嫌恶我了吗?”

  她不由心虚。“表哥多想了。”

  “是吗?”

  薛鹂再出去的时候,勉强挽了一个像样的发髻。魏蕴在庭中等候,见到她的第一眼,面色立刻便沉了下去。

  她记得薛鹂白日里的发髻并非这个样式。

  魏蕴的手指暗中收紧,掐得掌心发疼,也不知为何恼火不已,几乎想要甩袖离去。

  然而她仍是强忍着,压下了翻涌的情绪,冷声道:“你明日便要走了,我想起还有话未曾与你交代。”

  “姐姐但说无妨。”

  魏蕴盯着她,想好的话忽然间便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只是听闻薛鹂来了玉衡居心中放心不下,想来带她回去罢了,然而似乎是她自作多情了,薛鹂哪里像是需要她照看的样子。

  魏蕴也不知为何,忽地烦躁了起来,不悦道:“薛鹂,你同我说实话,你对他究竟是什么心思?你知晓他如今是什么身份吗?”

  魏蕴的声音拔高了些,厉声道:“你既然对他无意,若受了他的逼迫,尽管与我说便是,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你,绝不让他再欺辱你。”

  薛鹂愣了一下,犹豫片刻,说道:“姐姐放心,我明日便走了,不会再纠缠不清。”

  “那你为何还要与他……”魏蕴面色涨红,再说不下去。

  她眨了眨眼,忽地笑了一声,无奈道:“因为我舍不得他。”

  “下贱也好,没骨气也好,我对他的确是有了情意。”薛鹂也没想到自己会对魏蕴说出这番话,似乎对着旁人总是更加能轻易地说出口,反而在魏玠面前会忍不住露怯,说完后好似沉甸甸的心也轻了许多。果不其然,魏蕴的面色立刻变了,从惊讶到愤怒,最后索性气愤道:“随你如何,我日后再不管了。”

  一直到魏蕴走了,薛鹂还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挪动脚步。

  回到屋里的时候,魏玠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书案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鹂叹了口气没说话,走到他身前坐下。与他胡闹过后才觉得有些饿了,此刻才想起桌上的甜酿,伸手便要拿来。

  魏玠挡住了她的手,说道:“凉了,我让人重新做一份给你。”

第82章

  薛鹂不大在意,只是想起分别在即,心中仍有些怅然。

  成安郡是关要,魏玠此行凶险,又因为如今名声一落千丈,定不能像从前一般服众。加之他被赵统父子恨之入骨,这一回前去抗敌,也不知会遇上多少磨难。

  只是她心中虽有不舍,却也抵不住前程来的要紧。她对往事不再计较,便已经是仁至义尽,怎么可能脑子昏了与魏玠这样的人共患难。

  “表哥此去定是艰险万分,日后要保重才是。”薛鹂低垂着眼,语气轻柔,却莫名显得有几分惺惺作态。

  魏玠没有说话,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叩着书案,缓慢而沉默无声的细微动作,却像是石子般砸进薛鹂的心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让她的心绪始终不能平静。

  很快甜酿便热好了,送到薛鹂手里的时候还冒着热气,她接过来小口的啜饮。

  魏玠的确将她折腾狠了,几次她要发怒,想到二人往后再也不见,情绪激动些也是在所难免,她强忍了下来,如今肚子空的厉害,一碗甜酿也见了底。

  而后见她起身,魏玠问道:“当真要走了吗?”

  薛鹂知晓他的意思,却有意模糊道:“阿娘还在等我,若是再不回去便要惹她发怒了。”

  薛鹂抬步要走,步子却又滞住了,感受到衣裳被抓住,她回头去看,魏玠正扯着她的一片衣角,微仰着脸,眸光闪动,嗓音也变得低哑。

  “鹂娘……”

  他唤了她一声,又什么都没说。

  薛鹂心上一软,宽慰道:“表哥莫要牵挂我,往后定有端庄贤淑的女子能与你相配,你我二人并非佳偶,强留只能是不得善终,不如成全了彼此,日后我也会念着表哥的好。”

  她自觉这番话已经是极为体贴,极为善解人意了,甚至连仇怨都不再计较,魏玠再如何也受过魏氏教养,读了无数圣贤书,总该讲一讲道理。

  说完后,她叹了口气,继续朝着门外走,背后却传来一声魏玠的冷笑。

  与此同时,没等她踏出房门,脚步便忽地一软,仿佛一瞬间浑身都失了力气,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便没了直觉。

  魏玠在薛鹂摇晃不稳的时候便已经走到了她身后,而后在她即将摔倒在地时接住拥入怀中。

  他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而后蓦地低笑起来,贴着她自言自语道:“不得善终……也无妨。”

  薛鹂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甚至连她自己都记不清究竟是几个梦,梦里的画面极为混乱,时而是在去洛阳的路上,时而是她与梁晏正在行昏礼,然而床榻之上,礼服半褪的男子从她身上抬起头,露出的又是魏玠的一张脸。他眼眸泛红,眼角还噙着泪,面露悲伤地亲吻她。然而下一刻,她又感受到脖颈被人勒住,窒息令她喘不过气,身前的人已经换上一副癫狂而阴森的表情,五指不知何时落在她手上,发狠似地收紧。

  薛鹂猛然从梦中惊醒,一个激灵睁开了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然而眼前昏暗,逼仄的空间又闷热无比,她艰难地坐起身,眼前一阵发黑,脑子也昏昏沉沉的,身体使不上力气。

  她有些恍惚地睁开眼,开口唤道:“银灯?”

  出声后薛鹂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又干又哑。

  感受到了颠簸后,她终于明白自己身处在马车中,立刻清醒了过来,强撑着翻下软榻,却腿上一软直直地跪倒在地。

  车帘被掀开,光线照进来,薛鹂被刺得眯起眼。

  不等她看清来人,便被扶起身坐了回去,嗅到一股熟悉的冷香后,她心下了然,问道:“我为何在此处?”

  她想了一会儿,想想起自己似乎是在玉衡居,而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似乎是睡了很久,醒来便不知身处何处。

  魏玠给她递了一杯茶水,说道:“你要随我去成安郡。”

  如果此时此刻,薛鹂还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岂不是太过愚钝。

  “魏玠!”她咬牙切齿,气愤至极地抬手去打他,却被他轻飘飘地攥住手腕。“怪我看错了人,竟当你还有几分良知!无耻!”

  “我一早便说过,即便你死了,也只能与我共葬一处。”魏玠将薛鹂乱动的双手扣住,淡淡道:“想要与我一刀两断,的确是痴心妄想。”

  薛鹂气得泪花翻涌,懊悔自己对魏玠生出的恻隐之心,早知如此,她便看着魏玠受人欺辱,任由他如何凄惨,也绝不会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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