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万安 第151章

作者:归绯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陈肃当年年纪轻轻便官居二品,虽出身寒门,但人却极聪明,且谢家也提拔他,他后来受当时陛下赏识,去教导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也就是荣王。

  陈肃教导荣王的时候,荣王才十来岁,师生二人感情极好,陈肃父亲早亡,并无兄弟,也未有妻室,视谢老太爷为父兄,待荣王又如父如兄,大谢氏同荣王的亲事,还是陈肃做的媒人。

  中间有这样一遭关系,皇帝自然不能叫谢琅玉去玉门关,这一去,天高皇帝远,玉门关兴许就易主了。

  丫鬟把窗子打开透气,烛火叫夜风吹得恍起来,大谢氏又下意识同谢知对视一眼。

  皇帝疑心病极重,旁的都先不提,怕是很难不会怀疑玉门关此事是谢家同陈肃勾结,为的就是将谢琅玉名正言顺地送到玉门关去。

  皇帝定会出手阻止。

  ·

  明月觉着自己好像刚闭上眼睛就叫人喊醒了,一睁开眼睛,就见谢琅玉一条腿跪在床边,正俯身轻轻地拍她的脸颊。

  谢琅玉衣着整齐,神情清明,仿佛是寻常的早间起来一般。

  明月困得厉害,强撑着睁开了眼睛,隐隐约约见外边还是一片漆黑。

  赵全福在边上把床帐打起来了,见明月醒不过来,笑道:“三爷还不让老奴叫呢,姑娘都不醒,睡太实了。”

  明月就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没睡好,脑袋还有点发昏,就听见谢琅玉低声道:“太晚了,不要直接叫她,别把她惊到了。”

  赵全福一下也想起了先前雨夜叫门的事情,也反应过来,连忙点头,不再讲话了。

  明月坐着眯了会眼睛,瞧见现下屋里的帐子已经打起来了,屋里燃着蜡烛,丫鬟们正忙着收东西,外边的黑漆漆的一片,夜风吹进来,还有些冷。

  明月抱了抱手臂,谢琅玉在边上给了她一个热帕子,明月接过来,就把脸埋在里边了,埋了好一会,这下是真醒了神,把帕子搁了,边穿鞋边道:“怎么了?咱们……这就急着回去了?”

  谢琅玉已经把她的衣裳找出来了,搁在了床边,明月连忙便穿起来。

  谢琅玉则在多宝格里抽了把剑出来,他已经打理好了,穿着一身深色的广袖长袍,低着头把剑往腰上扣,边看了一眼明月,道:“玉门关出事了,一会要上朝,我们现下就回去,你在车上继续睡,好不好?”

  谢琅玉不放心叫明月一个人在这,玉门关出事,消息还不晓得真假,若是真的,势必要派个主将去,这主将的人选又太敏感,难免有人会浑水摸鱼。

  明月连忙点头,边系着腰带,边看着他扣剑,忍不住就瞧了一眼那多宝格,先前也没发现谢琅玉在那搁了把剑啊。

  屋里点着蜡烛,明月没坐一会,脑袋还有点发懵,但也跟着收拾起来,丫鬟们手脚麻利,没一会就把箱笼整理出来了。厨房做了点心,赵全福一道提到车架上去了。

  现下只是把人收整好了,明月昨个在这住了一夜,许多东西都没收拣起来,都是平日里用惯了的,明月本来要叫赵全福一道走,赵全福偏要留下来给她收物件,讲晚半个时辰再走,明月拗不过他,只得允了。

  时间紧,下人们却都很稳妥,训练有素,车队不紧不慢地上了路。

  现下天都还是黑的,谢琅玉还在外边同人交代什么,明月急急忙忙的,头发都没盘起来,醒来再到上车架,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谢琅玉没一会就上来了,明月打窗户往外看,车前还挂着灯笼,照亮了前边一小块地方,山里的蝉还一阵子一阵地叫,四周寂静无声,独有夜风吹着山林,前后左右都瞧不见光亮,好在都是官路,夜路也好走。

  马车开始上路了,车里点了灯,谢琅玉安静地看着手里的册子,情况像是很紧急,谢琅玉看得很快。

  明月就靠在车壁上酝酿睡意,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不由踮了踮脚,忍不住笑了一下,方才急急忙忙的,袜子都没穿好,只耷拉了一半。

  明月就把鞋子脱了,搭着二郎腿,翘着脚系了袜子上的带子。

  谢琅玉看完了战报,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想事情,明月就靠在他肩头打哈欠。

  谢琅玉捏了捏手里的册子,其实现在不该回京城的,但是留在别院里更不好。

  那地方太大了,藏个把人不是问题,且今日若是不回去,京城极有可能明日就会戒严。

  明月一直打哈欠,谢琅玉就看了一眼案上的食盒,温声道:“睡不着啊……饿吗?”

  明月摇摇头,她就是有点担心玉门关的事情,靠着谢琅玉道:“不饿,玉门关怎么总是出状况……”

  进来像是总在出事一样。

  谢琅玉看了一眼她的鞋,一手扶着她的肩膀,解释道:“年中了,异族比大乾热很多,缺水缺粮,这一段时间是最难熬的,每年这个时候,边关的事情都不少。”

  谢琅玉语气平和,这样一讲,仿佛并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明月心中便稍稍安定一些。

  明月虽不饿,但是也没有睡意,就想这么陪陪谢琅玉,便把自个把食盒拿来,两人一齐吃点心,车架家平缓地行驶在路上,明月便讲一些轻松的事,摇着扇子道:“我先前听人讲了,三爷你还会画画呢……”

  谢琅玉不饿,他夜里也睡得晚,现下虽然很清醒,但是不太有胃口,就给明月拿着点心盒子,他偏头看着明月,边道:“你想学画画啊?”

  两人的膝盖靠在一齐,明月忍不住笑,道:“你故意的,我问你呢,你偏要扯到我身上来。”

  谢琅玉弯了弯唇,边把盒子换了一边拿,道:“我已经很久没画了。”

  明月便心疼起他最近太忙了,怕是休息的时间都不太有,一下又想起了旁的,不由看着自己的肚子,道:“三爷以后空闲了,想画便画……他以后若是个男孩,就同三爷学读书作画,若是个女孩呢,就同我学算账管家……也不行,还是都得学……”

  明月靠在谢琅玉的肩上,道:“跟着三爷读书,跟着我学管家……”

  谢琅玉搂着她的肩膀,闭着眼睛靠在车闭上,听得笑了起来,道:“送到学堂去吧,我自己都不想读。”

  明月拿扇子打了一下他的手臂,偏着脑袋看着他笑道:“你日后想教还不一定叫你教呢……母亲先前可提过这个,到时候要请了老师到府上来教呢。”

  明月还笑着讲话,谢琅玉忽然睁开眼睛,松松搂着她肩膀的手也用了力,另一只手里的糕点盒子也轻轻地放在了小案上。

  明月一愣,莫名地跟着安静下来,反应很迅速地住了口。

  车架的速度不晓得什么时候,慢慢缓下来了,车架停了。

  车队就停在黑暗寂静的山路上,两边都是黑漆漆的山林,独有车门前的灯笼静静地散发着暖黄色的光,照亮方寸之地。

  谢家的护卫队悄无声息地抽出了剑,□□的大马打着响鼻,躁动地要走,叫人提住了缰绳,没人讲话,只是同前边隐在黑暗中的人对峙了起来。

  这山路上安静极了,明月小口小口地呼吸,她想起了先前在山上遇见的匪人,整个人血都冷了,手脚僵直起来,她强忍着没发颤,生怕碍着谢琅玉了。

  实在是太安静了,明月眨也不眨地睁着眼睛,惊惧地看着车帘,仿佛帘子外边会突然闯进来一个怪物一样。

  外边静到了极点,这样好一会,忽然传来了刀枪碰撞的声音,这一下就仿佛一声闷雷炸在了耳边。

  明月一惊,寒毛直竖,几乎是下一瞬就被谢琅玉按着脊背圈在了怀里,脸颊也撞进了他胸口。

  眼前陷入黑暗之前,明月看到的是谢琅玉望着前方的,专注而又有些发冷的眼神,还有他自腰间抽出的,冰冷的,雪白的刀光,随着顺滑的刀剑出鞘的声音,亮的几乎刺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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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警告

  明月被谢琅玉抱在怀里, 外边除了刀枪相撞的声音,安静地仿佛没人一般,明月什么也看不见, 心跳地极快,只能紧紧地抱着谢琅玉的腰,把脸实实地压在他胸口。

  安静停着的车身猛地一晃, 明月一僵, 呼吸都停住了,感到谢琅玉圈住她脊背的手突然一紧,明月几乎是有所预感一般猛然闭上了眼睛。

  几乎是下一瞬,耳边就有利器刺入□□的沉闷的噗嗤声, 那声音简直叫人毛骨悚然,随着长剑的抽出,明月觉着后颈一热,她颤抖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是人的血。

  强忍着没出声,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可还是闻到了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后颈的热血仿佛要顺着脖颈缓缓往下流。

  谢琅玉半边脸都被溅了血, 他把那个被他一剑穿胸,现下半软在车架上人一脚踹了下去。

  外边暂时没人上来,谢琅玉低头看了一眼,明月像是要自己整个人都塞到谢琅玉怀中一般,又见她脖颈上血糊糊一片, 就伸手抹了一把, 擦不干, 就再用手背抹了一下。

  谢琅玉圈着明月的脊背, 定定地望着车帘外边。

  外边的动静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平复了下来,前后之间,谢琅玉甚至都没有下马车。

  有个侍卫来敲了敲车厢,低声道:“二十个人,没有活口。”

  谢琅玉点了点头,道:“整兵,继续走吧。”

  车队没一会便继续在夜色中行驶起来,若不是留下了一个善后的小队,全然瞧不出方才发生了什么。

  谢琅玉把沾着血的剑直接插回了剑鞘,现下没时间打理这个,又用袖子擦明月的后颈,又抚了抚明月的脊背,摸着她的脸温声道:“没事了,别害怕。”

  明月浑身上下都是软的,听他这样讲了才猛地抬起头来,眼睛红彤彤的,呼吸都变得很急促。

  谢琅玉半边脸颊上都溅得是血,顺着脸颊往下流,明月吸了吸鼻子,两人之间就是挥之不散的血腥气,不由也抓着袖子给谢琅玉擦脸,擦了两下,眼泪就差点要掉下来,她不想叫谢琅玉瞧见,就低着头紧紧地抱住了他,埋在了他怀里,压住了喉咙里的哽咽声,怎么讲也不肯抬起头。

  谢琅玉干脆把她抱到腿上坐着,这下明月再怎么低头也遮不住了,两人的视线变得齐平。

  谢琅玉看着明月发红的眼睛,用那只干净的手轻轻擦了擦明月有些湿润的眼角,低头看她的眼睛,安慰道:“没事的,这都是陛下的人,他现下不会对我们动真格的,不要怕,最近应该会很不太平。”

  来的太快,动静平息的也太快了,谢琅玉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出来是谁了。

  一是这个时辰实在是太早,玉门关虽出事,但消息还没传开,除了几个有心人,晓得的人不会太多。

  二是知道的,且有能力深夜派人的,大致就是太子一党,显王一党,以及皇帝了。

  可找人在京城外边刺杀谢琅玉,这显然不太现实。

  路上每隔大致两刻钟的车程便会有馆驿,且谢琅玉出行身边不会少人,尤其是带着明月的时候,就算他们现下赶路匆忙,外边也跟着一整队亲兵,队列人数过百,除非能派超过一千以上的队列来不计代价只为取谢琅玉的性命,速战速决不给叫援兵的机会,这还有可能把谢琅玉留在这山路上。

  但在京城,天子脚下,无数双眼睛盯着,这样一来动静也太大了。

  这队人深夜来袭,不是为了取谢琅玉的性命,那就是为了警告他,或者是伤他……谢琅玉知道皇帝不想他去玉门关。

  明月点点头,好半天都缓不过来,她虽害怕这些夜色里穿行的刺客,可更怕的是谢琅玉受伤。

  明月心中思绪复杂,还努力撑出一个笑脸来,仰着头道:“别院里呢,老先生那里不会有事吧……”

  谢琅玉抱着她,道:“不会的,你放心。”

  明月点了点头,有些疲惫地贴在谢琅玉胸口,两人身上都带着血腥味,她在这血腥气中,隐隐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这一次是警告,是试探,是居高临下地恐吓……皇帝甚至不需要一个理由,就能这样拿着刀玩似地试探人,谢琅玉很显然已经不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了……那下一次呢,是不是就会不计代价地真刀实枪地取人性命?谢琅玉若是一时不小心,真的被人伤着了……谁能在这样头上悬一把刀的境况下好好过日子呢?

  明月只要一想到谢琅玉已经这样过了二十几年了,就感到难以言喻的心酸与窒息,她难受得讲不出话来。

  谢琅玉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把她抱在怀里,闭着眼睛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谢琅玉没睡好,声音还有些哑,他轻声道:“我保证,一切都会好好的,我会一直在……不要害怕。”

  明月吸了吸鼻子,含着泪嗯了一声。

  接下来马车便一路畅通无阻,到城门的时候正好到开了门。

  马车一路驶回谢府,谢琅玉把明月送回了知春院,离早朝还有不到一个时辰,谢琅玉衣裳都没换,只擦了身上的血渍,立刻就带着人去了谢知的书房议事。

  明月身上都是血腥气,把屋里几个丫鬟吓了一跳,连忙便叫厨房烧水,明月全身上下都洗遍了,又换了干净衣裳,用了许多香露擦在脖颈上,直到屋里香的腻人了,这才觉着那股子血腥味被压住了。

  明月又叫紫竹把那把袖箭拿出来,紧紧地扣在了手腕上。

  明月摸着手上的袖箭,靠在窗边的玫瑰椅上喝了好几杯温水,努力叫自己不去想脖颈上那一刹那温热的感觉,她定了定神,心想,现下就是最关键的时候了,皇帝身子不好,玉门关又出了事情……

  明月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要谢琅玉分心担心她,她没给谢琅玉什么助力,就更不想拖他的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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