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第17章

作者:道玄 标签: 宫斗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郑玉衡本以为家中只是遣人来问候,结果迎面便听他说:“大公子快回府吧!老爷病得急,家里都等着公子您呢。”

  他脊背猛地一寒,脑子里都空白了一刹,急问道:“什么病?”

  小厮道:“用膳后摔了一跤晕过去了,也没见什么伤,却总是不醒。家里早请了郎中,因为不敢擅闯宫禁……”

  他话还没说完,郑玉衡便从椅子上起身,来不及戴官帽,抄起医箱和一件薄披风,便心急如焚地往外走。

  暮色四合,盛夏里,却刮起一阵沁寒的夜风。

  嫡长公子生来一副好样貌,虽未戴冠,发髻上只有一根玉簪,但却光泽盈盈,看起来钟灵毓秀,清俊非凡,小厮暗暗赞叹,心道不愧能以貌侍主,要是换了家中的二公子、三公子,他要是太后娘娘,都非得把人打出来不可。

  他连忙跟上去,道:“小的已经备好车马了,公子切勿太过担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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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折下高岭之花》女魔头vs真君子

  1.

  没有人不害怕她的名字。

  黎翡斩开天魔阙,在被镇压三千年后重现于世。

  那一夜,魔族女君的名号响彻天地,血染穹宇,六界沦为炼狱。

  黎翡在白骨圣座上凝望而去,目下是无尽尘寰,她持剑相问:“无念剑尊,三千年不见,头颅尚在待斩否?”

  2.

  但无念剑尊已死。

  曾经将她封入妖塔、禁于魔阙的宿命仇敌,早在魔头被封,天下清明之时,陨于忘尘海。

  魔族倾全族之力,只找到他的转世,其名谢知寒。

  谢知寒一身素净道服,清疏幽冷,如山边月,枝上雪,明澈皎然。

  然而黎翡见到他时,这捧枝上雪已被魔族刑罚折磨得伤痕累累,血迹从指端延伸到眼角,鲜红、炽热,勾起女君骨中同样沸热的血。

  她抬起谢知寒的下颔,微笑道:“无念,我来教你怎么向我低头。”

  3.

  正道修士人人向往钦佩的蓬莱道子,成了魔宫囚奴。

  再见他时,谢道长散发跣足、衣衫单薄,被那女魔头禁锢怀中,以唇侍酒。

  众人大怒,正待剑拔弩张、斩妖除魔之刻,道长忍辱低问:“如何能放了他们,免造杀孽?”

  黎翡按着他的腰带,轻笑耳语:“乖乖,再喂我一盏吧。”

第21章

  郑玉衡冒着风露归家。

  从太医院到郑府, 说远不远,也说近也不近。郑玉衡下车时, 沁凉的夜风鼓起披风, 灌进袖口里。

  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子,随着小厮进门。

  郑府门前挂着两个灯笼,大门两侧是木刻的对联。里头岑寂一片,唯有内宅的最里侧点着朦胧的灯火。四周的小厮婢女往来安静, 皆垂首低眉。

  郑玉衡无暇他顾, 一路到了灯火通明处, 他一边解开披风的带子, 一边推门出声:“父亲……”

  这声音传进去的同时, 郑玉衡迈入门槛,眼前的灯火明亮得晃眼,他还来不及审视情况, 就听到身后立即传来关门声,两个膀大腰圆的护院一左一右地钳制住他, 似乎早就得了命令,将郑玉衡摁跪在地上。

  他一时不察,膝盖跟地面接触, 响起砰地一声。

  四下光明,郑玉衡眼前并不是患病卧床的景象。他的生身父亲郑节正坐在宽阔的座椅上, 眼神幽黑沉闷, 像是洇着一片拧不干的水。郑节身旁则坐着继夫人,面貌慈柔。

  护院松开了手,如虎豹般侍立在他身后。

  郑玉衡抬眸看了一眼, 醒悟过来这竟然是一场“鸿门宴”。他的目光在郑父的身上上下游移一遍, 然后又敛回, 用一种已经习惯和熟悉的语气问:“父亲……儿又犯了什么错?”

  郑节怒极反笑,对着他道:“你还要问我?你还有脸问我?!你扪心自问,我从小到底是怎么教育你、怎么嘱咐你的,可你却是块朽木不可雕也的庸才。”

  郑玉衡静默聆听,他想起自己连中两元时,父亲在学宴上口中谦虚、眉目却含笑的骄傲模样,又想起他被黜落功名、转而学医后,对方心灰意冷甚至厌倦的神情……学而优则仕,一个作为医官的嫡长子、比起一个从仕经学的嫡长子,这其中的差距甚巨,大大地让父亲失望了。

  他沉默不语,更像是一块负隅顽抗的硬骨头。

  郑节道:“你能侍奉慈宁宫,我原本以为你有了几分出息,即便极少归家,家里上上下下也都敬着你,可你说说,你靠得是什么?靠得是什么!”

  他将桌案上的茶盏嘭得掷了过去,碎在郑玉衡身畔,飞溅的瓷片落了一地。

  一旁的继夫人连忙安慰道:“老爷切勿太动怒,咱们何不听听衡儿的辩解呢?”

  郑玉衡扫了她一眼。

  这两个字出现在太后娘娘口中,他只觉得敏感,觉得太过亲昵乃至于羞愧,但出现在这个继母的嘴里,只剩下令人恶心的伪善。

  郑节拍着扶手,道:“开口!”

  郑玉衡终于道:“好在父亲今夜没有突患恶疾……生老病死,不可妄言,以后还是别用这种办法吧。”

  郑父先是一怔,心中极为短促地闪过某种情绪,但很快又被厌恶所掩盖,指着他道:“要不是先前祝家退婚,你就死不露面,我会这么叫你回来?!我是你爹!亲爹说得话都敢不尊,你能懂什么天地君亲师?”

  郑玉衡道:“《礼记》云,何谓人义,父慈、子孝。”

  郑节勃然大怒,从椅子上豁然站起:“你这是什么意思?父母不慈,所以才子女不孝?我真是白生养你——”

  “老爷,老爷!”继夫人拉着他的胳膊,“他还是个小孩子,您跟孩子计较什么啊!”

  “孩子?下个月七夕一过,他就十九岁了,再长一长都要行冠礼了,算什么小孩子。”

  “哎呀,老爷——”

  继夫人明着劝诫,暗里却在煽风点火,生怕这火不够旺,起身换到郑玉衡这边,拉着他的袖子:“衡儿怎么这样倔强?你便是跟爹认个错又何妨,以后就说自觉医术不精,辞了娘娘的抬爱,趁知道的人还不多,尚可清白做人。”

  郑玉衡并不看她,手指一点点收紧,指骨发白,低声:“清白……我与娘娘就是清白的。”

  即便数月过去,即便太后此前分明就是想要他,但两人还停留在仅是安抚的肢体交流上。郑玉衡甚至从她身上看不到欲望的痕迹,她就像是莲花台上的观音菩萨一样。

  继夫人道:“快别嘴硬了,慈宁宫娘娘的滔天威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就是贪慕荣华,赶着自荐枕席,母亲也是能理解的……谁没有犯糊涂的时候……”

  郑玉衡深吸了一口气:“我是为娘娘的病,一心想要医治好她,跟荣华富贵无关。”

  但这话说出去是没有人会信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要相信一个人全无功利之心,那实在是太难了。但同样的,一个人除了利益,往往还有另一面。

  譬如当时宫中人搬来赏赐时,郑节会为董太后的名字退避三舍,可到了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也愿意为了保住家中的名声一头撞死在盘龙丹柱上,刚直、古板、迂腐。

  郑节还没表态,继夫人便果然露出不相信的神情,柔柔地道:“你就是太有自己的主意,还不快快认错,以后辞了官不与宫禁往来,再不服软,你爹恐怕要动家法了。”

  这句话提醒了郑节。

  他一拍大腿,跟那两个护院道:“去,把家法请出来!”

  其中一个护院犹豫了下,多嘴问了句:“老爷,咱们请哪一个啊?”

  “鞭子。”继夫人轻飘飘地道,“快去吧。”

  郑老爷也没异议,他又坐在椅子上,将续弦夫人叫回自己身边,焦躁地敲着椅子扶手,似乎将所有让郑玉衡“改邪归正”的期望,都放在了严苛的家法管教上。

  在这段无人出言的空档里,郑玉衡感觉到一股窒息般的寂静。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散开,思绪穿过眼前盈盈的烛火,想起外祖母在世,将小小的自己抱在怀里学习书道……在这短暂的十几年当中,似乎爱着他的人都在时光里相继离开。

  他之前一度很担心父亲也会这样,也会在疾病或劳累的影响下,再度抛下他。但此时此刻,郑玉衡后知后觉地发现,父亲仍旧康健地站在面前,却已经将他抛下了。

  护院取来家法,不同于竹板,那是一根盘起来的粗糙鞭子,平日里放在祠堂的祖宗牌位旁边,轻易是不动用的。

  郑玉衡有些怕,他又不是不会痛,只是能忍而已。

  郑节接过鞭子,长长的鞭尾垂坠下来。他的脚步从远至近,慢慢绕着郑玉衡踱步,高声质问道:“你知不知错!”

  郑玉衡道:“……我知错,觊觎太后娘娘,是有罪的。”

  郑节盯着他的脸,表情刚有些缓和,就听到对方续道:“但我不会改的,我不会离开娘娘。”

  “你这个孽障!”他的父亲大骂道。

  郑节拎起鞭子,此时他已走到长子的身后,怒意上涌,几乎没有什么留情余地地挥了一鞭。

  鞭子撩起一声尖锐的破空声,然后沉闷地撞进血肉里。

  人的血肉之躯,有时就是如此脆弱。哪怕郑玉衡年轻健康,他的所有忍耐也完全被这一鞭子的痛苦所摧毁了,这种疼痛一开始是沉闷的,最后随着肌肤分开的撕裂感,在伤口上滚着一股灼烧似的热。

  他不是会留疤痕的体质,但却对疼痛十分敏感,把痛叫声挤碎了压在喉咙里,就已经用光全部力气。

  他被打倒了,用手撑着地面,脊背上浮现出血迹,连成一道刺目的长痕。

  宛如一条封建愚昧的、饱含着父权毒素的赤蛇,在他身上蜿蜒攀爬,啃噬着他的血肉。

  郑玉衡的额头上冒出冷汗,叫声变了形,演变成几声夹着喘气的咳嗽。

  父亲的声音又响起了:“你要把我们家的名声都毁了!再这么死不回头,我就活活打死你!还不如当初没让你娘把你生出来!”

  然而这个“贪慕权势”的长子,却只是攥紧了手指,说得是:“……你只把我当成你的物品。”

  郑节怔了一下。

  然而郑玉衡的思绪却前所未有地清晰,这些话在他腹中早就盘桓了不知道多久,压抑忍耐了多久,在痛苦的催生中,他终于将之发泄出来:“你只把我、把你的所有孩子,都当成你的所有品,一旦我们不合你的心意,就是叛逆、就是庸才、就活该被打死。”

  “衡儿?”继夫人惊讶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爹,哪有父母不爱子女的?”

  郑玉衡抬眸看了她一眼,嘴唇上血色全无,却对着她没有温度地笑了一下,道:“夫人,你也是他的物件之一,因为你假装慈爱、假装柔顺,遂了他的意,你才过得顺心。你是被掌控的物品,如紫藤攀附于桐木。”

  继夫人神情一滞。

  “满口胡言!”郑老爷指着他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但凡有一点点出格,你就会用惩罚修剪我们的枝叶,你厌恶我,是因为我做了很多超出你掌控的事,我春闱落榜,不思进取,转而从医,我拒婚不娶,甚少归家,我侍奉慈宁宫,你怕我脱出你的掌控,你怕我踩在你的头上——”

  郑玉衡的声音虽然寂淡,情绪起伏很不明显,但光是说出这些话,就已经可以称为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了。

  “逆子!”郑老爷喊道。

  而后是啪地一声,伴随着尖锐的风声,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都封在郑玉衡的口中。

  鞭子上沾满了血。

  从第三鞭开始,他其实就已经说不出话了,这对于封建社会大家长的公然挑衅,换来了十分惨重的代价。他的牙齿不停战栗,那种灼烧般的疼痛,最后几乎转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