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赏饭罚饿
“人骂你也骂了,赶也赶走了,不是在发脾气莫非是在发善心?”
“我看发善心的人是你才对吧。”商音只觉得他莫名其妙,“我堂堂一个公主,爱让谁走就让谁走,爱撵谁就撵谁,这也要你管?你管得未免太宽了!”
隋策最看不得她摆公主的谱,不禁开口,“是,你是公主,金枝玉叶,权势滔天,张口闭口都能定人生死。
“我们隋氏是低调人家,对下人没那么多规矩。可就算是皇城的宫女也不见得几句话便能随意赶出去的。”
他俩一个比一个声量高,一时间,待在书房里的仆婢粗使都看呆了。
连适才哭得不能自已的丫鬟也跟着傻了眼,好半晌忘了抽泣。
“我赶几个下人走怎么了?你少在言词上挖那些‘藐视天威’的坑让我跳,我不吃那套。”商音在宫中和宇文姝之流打交道久了,免不了将他这番话划入阴谋之列,越说火越大,眼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昨夜帮腔的情分也不够用了。
果然姓隋的从头到尾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还差点被那点小恩小惠欺骗感情!
商音盯着他直费解,“为个丫鬟的去留你这么和我急赤白脸的,怎么?这就是你命中注定的温婉贤淑大姑娘吗?没事啊,你告诉我,我马上安排她过门,嫁妆我替她出,算是见面礼好不好啊?”
隋策从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亏得他向来对女人比对男人多双倍的容忍,一口气堵着咽喉,几乎是一字一顿,“你在说些什么?”
“能不能不要无理搅三分?”
“到底是谁在无理搅三分……还不让她滚,戳在这儿干什么,看戏吗?”后面是对门边的粗使婆子说的。
今秋正要拉那丫头离开,隋策却争锋相对地出声喝止,“不许走!”
今秋:“……”
她定在房中真是左右为难。
商音扭头质问他,“你凭什么不让她走?”
“就凭你刚刚那番话。”青年唇角微动,抱起双臂,“我不服气。”
“你不服气?”
她吵上了头,脑子一热冲口而出,“告诉你,我才是重华府的公主,是这里做主的人,你知道驸马的‘驸’字是什么意思吗?”
正是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隋策的脸色顷刻就变了。
商音看得分明,心里顿时便有些后悔。
但说都说了,后悔也没用,只好愈发理直气壮地挺着胸膛,勉强撑起她的架子。
视线中,他面颊的筋肉仿佛随着咬牙的动作若有似无地一紧。
她眼神是锋利的,腿脚却隐约在敲退堂鼓,甚至萌生出他会不会打自己的念头。
商音不着边际地想着。
如果真的对方动手,她要躲吗?
他常年练重剑,一掌下去,肯定会很疼吧……
但最后隋策什么都没说,青年的脸上闪过那种,或许能够称之为忍辱负重的神色,继而认命般地微微点头。
“你说得对。”
他赞同了一声,把目光别开了,“是我吃饱了撑的,忙活一上午替你打听宫中消息。”
“我活该。”
“以后这府上,公主殿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高兴就好。”
言罢,便不欲再管这家里糟心的是是非非,抬脚干脆利落地走了。
商音在他背后张了张口,像是想叫住他。
可终究是没敢,只情绪复杂地盯着他身影良久,才不是滋味地低下头。
作者有话说:
我们的传统技艺是,吵架之后必有感情升温。
请期待每一次的吵架,感谢(x)
驸马,原意就是“副马”,驸马都尉最开始是护送皇帝出行时旁边的车辆副驾驶,因为有公主女婿担任过这个职位,于是此后成为了惯例。
这里“驸马”的“驸”,音音是用以理解为“副”或是依附的“附”来嘲讽绿宝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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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隋策这一走, 就没再回来。
月上西楼,“杯莫停”的阶梯间忙着上菜上酒的伙计正灵活地穿梭其中,放着各色佳肴陈酿的托盘被他们高高举过头顶, 任身形如何急促,愣是没让盘子里的汤汁洒出半点。
海碗大的酒杯被人干了个空, 重重地落回桌面。
很快又迅速满上,溅得周边皆是水渍。
对面的人问:“这坛没了, 你那儿还有吗?”
付临野一边捧起脚下的酒坛子给他开封, 一边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大哥, 悠着点……明日还要上值呢。”
只见他抹了把唇边的水渍, 对着虚里放狠话, “我隋策这辈子要再帮她的忙, 隋字倒过来写,我姓狗!”
“不至于, 不至于。”付临野赶紧替他斟好一大碗,适如其分地劝道, “不过是几个外人而已,不值当你们俩闹得这么僵。”
“是——鄙人孤陋寡闻,不了解她们这些娘娘公主们的习惯。”
他语气带着一点冷嘲, “我倒也并非什么大圣人,有将天下一视同仁的胸怀,只是拿仆婢出气这种事, 我不屑, 也不齿。”
“是是是。”对方从谏如流地将海碗推过去, “别和她们一般见识, 女人家嘛, 对不对。”
“不。”隋策摆摆手, 半挑起眉,“你根本不了解宇文笙这个人,她实在太懂得怎么戳人的痛处了。话不用多,两三句,字字都能精准地剜在要害上。
“也就是她生在锦衣玉食的富贵窝里,若长于民间,就这个性子,你看她能不能活过十八。”
这言词听着就有几分危险了。
“厉害厉害……”付临野先是打着马虎眼认同,“大嫂这绝技果真令人叹服,那……”
他战战兢兢地窥着羽林将军的表情,“你,没动手吧?”
隋策的眼风扫过去,隐有愠意,“你觉得呢?我是那种人吗!”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他笑道,“我这还不是担心你。”
怕你一怒之下送全家一份满门抄斩的新年大礼。
“担心我?是担心我对她不敬,惹麻烦上身吧?什么驸马都尉,羽林卫大将军,都指挥使……看人脸色换来的。
“是我想尚公主的吗?我不尚主难道就不配拿四品官衔了吗?”
付临野觉出他情绪有异,正在闯大祸的边缘徘徊,于是赶紧竖着指头嘘,环顾左右,提醒说:“哥,小点儿声!”
隋策浑不在乎,“当年我放弃会试选择行伍时,如果知道功成名就换来的会是这个结果。我还不如去科考!”
言至于此,商音那句话陡然就响在了耳边。
——你知道驸马的“驸”字是什么意思吗?
他胸口一闷,不禁又往嘴里猛灌了一碗。
本来以为她也没这么糟。
偶尔使点性子,发发脾气,他听习惯了就当耳旁风,不是不能忍。
至少本性纯良。
现在看来,真是自己高看她了。
“宇文笙就是宇文笙,所以我从前讨厌她不是没理由的。”
隋策振振有词地断言,“她是真没有一处招人喜欢的地方!”
“这皇帝女婿,谁爱当谁当,小爷还不伺候了!”
皇家的家事,付临野不敢插手,只能道:“别急着说气话,想想之后怎么办,你现在出来了,公主那边儿呢?”
“她?有吃有喝有人伺候,还能怎么样?”说完一推桌子,站身而起,就给付御史安排得明明白白,“今天我不回去了,借你家让我睡一晚。”
*
富贵坊,萧萧寒月下的重华公主府里。
商音站在窗边,探头往疏影横斜的院外瞧了好久。
时近子夜,冷风裹挟着幽玄的霜雪,她乍然受激,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关上吧殿下。”今秋合拢两扇槛窗,给她紧了紧衣袍,“外面凉意重,当心进了寒气。”
商音心不在焉地垂首应了一声,刚回到拔步床边坐下,抬眼瞥见隋策常睡的小榻上,毯子还掉了半截在地,她忙又跳下去,上前给他牵好,将边边角角都抚平,还要理清褶皱,待收拾得整整齐齐了,这才慢吞吞地走回床。
卧房的灯已熄,屋中只剩昏暗不定的一盏,照着浑浊的两片人影。
今秋把周遭的纱帐放了下来,正要转身离开,商音好似想到什么,蓦地拉住她,问说:“外,外间留门了吗?”
大宫女回说“留了”,继而拍拍她的手背安慰:“殿下放心,驸马若是回来,庖厨里还温着热食,不会饿着。”
商音讷讷地点头,迟疑且缓慢地松开手,心事重重地躺下。
然而才挨着软枕,却又起身了,“诶。”
她从纱帐的缝隙里钻出一颗脑袋,“如果他回来,你就同他说我已经熟睡了。”
今秋依言答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