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赏饭罚饿
比如此刻——
今秋便端着一副慈祥的目光戳在旁边,不吭声亦不改面色,但就是散发出莫可名状的气场。
商音极其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并不拿眼睛看她,“我那就是……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
“这有什么嘛!”
言罢便像是在同自己置气似的,“回去睡觉了!”
然而当天晚上,她依旧不算好梦。
商音闹不明白为什么总睡不踏实,坐在床沿边给帐幔一连打了好几个结,甚至会觉得有点委屈。
是说不出缘由的烦躁引起的委屈。
但对于整个公主府的下人而言,两位主子分房睡的这几天是难得清净的时光,宅子里上上下下一派祥和,半点争吵声也不曾听见。
除了每月的休沐,商音早起时隋策大多已经出门公干了,傍晚若皇城事忙,饭食便在羽林卫所中解决。从前共处一个屋檐下倒不觉有什么,现在分开之后才发现,原来他俩平时仅是能在府邸里碰上一面,都不算容易。
重华公主在家里顶着两眼的青黑托腮发霉时,羽林将军正在城郊的京营校场边走神。
“七月就要到万寿节了,今年说是筹备的百戏里想加上真刀真枪的演练,长/枪营这边我打算出三十人,当然仪仗这块还是得看你们禁军,我们仅是做个配合。”
“隋将军以为如何呢?细节上咱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
隋策眼眸仍是微垂着的,手指摩挲着官袍上的挂饰,俨然是没在听。
京营的主将和一旁的统领见他良久未回应,各自相视一笑,都看出他心不在焉。
有好事的参军趁机抄起一把练习用的弓/弩,玩趣似的冲他肩头射了一箭——动作还刻意偏了半寸。
不想隋策散漫归散漫,对危险逼近时的感应几乎成了刻在血液里的本能,人未回身,手却快如残影地迅速一捞,将那柄没带箭簇的木杆握在掌心。
“好敏锐的身手。”
京营主将双目一亮,颇捧场地抚掌,朝他笑道,“难怪禁军的新兵多愿意听隋将军的号令,年轻有为,精力充沛,确实比我等老骨头会调/教人啊。”
隋策见他只字不提自己的失态,怪不好意思的,随手将箭矢扔给训练的军士,“我算什么年轻有为,早年做斥候跑前线练出来的罢了,说白了就是畏死,否则哪有这机敏劲儿。”
“诶,不能这样讲。”统领抬手摆了摆,“将军你谦逊太过,让我等情何以堪呢。”
“卑职还指望您能多多来营中帮着压一压那帮新兵小子。”
“刘统领哪儿的话。”他仍是笑,“我也就仗着和他们同为少爷兵出身,知道各自几斤几两罢了,论练兵怎比得上你们几位老资历——军龄摆着呢,我岂敢托大。”
隋指挥使言词向来左右逢源,一番话说完两位将军脸上都有面子。
隋策:“长/枪营的情况我大致有数了,回头等安排好了人,再来与二位详谈。”
“好说,好说。”
他其实压根没有数,一整日神游天外去了,都不晓得枪营的主将扯了些什么淡。
好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所以他不着痕迹地捡了个高深莫测的回复搪塞过去,打算把烂摊子丢给王校尉收拾。
从营中回城是徒步,今日事务结束得早,便不必再回卫所了,难得能提前下职,他从城门方向往公主府走,偏巧途经花鸟街市。
隋策平日里对这类玩意几乎没给过一个侧目,眼下行于其间,看着周遭百卉千葩的盆栽花木,却无端挪不动腿,驻足在店外探头观望。
“客官买花儿吗?”
小贩见他打量许久,忙热情洋溢地对着那盆桔梗吹捧,“这花好养活,花期也长,照顾得当一整年都能开呢,您瞧瞧,象牙白的有,雪青色的也有,漂亮得很。”
隋策轻轻颔首,立时爽快地付钱:“拿一盆开得最好的。”
作者有话说:
我来更新辽!
目前这个情况是,你和你的同桌调开座位之后的故事……
隋宝儿长大了,终于知道给老婆买花了。
桔梗记得买白色的啊!花语是永生永世爱你唷www
好久没见~~五一放假陪家里人去了,顺便调整一下状态。之后应该会慢慢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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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章
商音平日用晚膳的时辰是酉时, 这是她自小到大雷打不动的习惯。对于隋策,她向来是能赶上就勉为其难一块儿吃,赶不上就让驸马爷自个儿叫厨房另做新菜, 从不会纡尊降贵饿着肚子等人。
禁军琐事繁杂,乍然有个什么变故谁也说不准, 总没有叫公主殿下受委屈的道理。
但今天的酉时早过了两炷香,她破天荒地竟没喊后厨上菜, 只坐在桌边就着一碟炒花生下凉茶, 偶尔往院外投去一眼。
今秋和一干小丫鬟们安静地站于两侧, 各自眼观鼻鼻观心, 皆未表露出半分异样。
倒不是今日情况特殊, 事实上公主已经连着三天将用膳的时间往后挪了一个时辰。
为着什么谁也不敢妄自揣度, 毕竟天威难测,只是遗憾驸马这些日子都归家略晚, 总是蹭不上这顿饭食。
约莫到酉正时分,底下便陆陆续续地开始摆碗筷杯盘了。
刚端上两道菜, 门外的小丫鬟激动不已地跳进来,跑得双颊绯红,“殿下殿下, 驸马回府了。”
不知怎的,满屋子的人闻言都跟着一振,纷纷有了精神。
商音眼底的光彩倏忽闪烁, 然而很快她就收敛容色, 似模似样地握着筷子摆出一副正准备进餐的姿态, 在盘中挑拣。
隋大将军不知情, 他单手托着一盆花走入厅内, 见居然还有热菜吃, 顿时当做意外之喜。
“唷,刚摆饭呢?”
隋某人把盆儿换了只胳膊,堆起笑上前去,打量着满桌的佳肴,“看样子我今儿运气不错啊。”
商音佯作风轻云淡地示意道,“既然回来了,坐下一块儿吃吧。”
而后视线颇为“漫不经心”地往边上一瞥,手里还在夹菜,“买的什么呀?”
见她发问,隋策立刻将花盆摆到桌上,带着几分献宝的意味,坐下时犹将椅子朝她身边蹭了蹭。
“路过花市,发现这花开得挺好看,就买来了,你不是喜欢养花吗——怎么样?”
他说完不免期盼地等她“验收”,“老板说品相上乘,是难得的西洋花种。容易照顾,花期还很长,正适合种在屋中做摆设。”
草木蓦地凑到她眼前。
商音就瞧见那盆里被晒得近乎贫瘠的土壤,靠近根茎的地方全是干枯萎靡的叶片,分明是株“十日花”——放回家活不过十日的花。
她眼尾的筋肉艰难地抽了几下,表情竟维持得甚好,很给面子地捧他的场,“还、还行的。”
隋策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听得此话不禁跃起喜色,“真的啊?”
他脸上顿然浮出惊喜又明净的笑,看着居然有点孩子气,“我对这些也不怎么懂,原是胡乱买的,既然你说还行,那总归没砸错银子。”
商音两手捧住那花盆,见他低头扒饭,语气试探道:“你……买给我的啊?”
“是啊。”隋某人只顾拿菜堵嘴,“这家里除了你谁还懂莳花弄草,难不成我买给自己折腾的吗?”
末了还冲她一笑,夹起一筷子白斩鸡,动作自然地放到商音碗里。
后者戳了戳白米饭,用抿唇来遮掩嘴角上翘的弧度,她猫儿似的啄了几粒饭,伸手去把几盘隋策爱吃的菜放到他近前,格外体贴地劝道:
“来吃肉啊,多吃点儿。”
这天夜里,重华公主坐在窗边的案几前给那盆开完就死的桔梗花改头换面。
她先把土全数换成了最肥沃的花土,接着修剪底下多余的杂根,用小锄压平石子儿再松松土,拿剪刀裁那些参差不齐的枯叶枝桠。
一鼓捣就是半大宿,比照顾她那些娇气的兰花还要尽心尽力。
等灯罩下的红烛“啪”地爆了颗火星子,商音才猛然回过神。
她握着小金剪怔愣地注视着精心打理过的花木,脑子里一瞬莫名其妙。
奇了怪了,干嘛对这破玩意儿那么上心思。
本来就不值什么高价,养再好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何况都糟蹋得半死不活了,光是之后的照料都消磨精力。
做这白费功夫的事情干什么呢?
她忽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对这盆桔梗那么在乎,也开始无端烦躁而恼怒于不受控制的心神不属。
商音愤懑地四下扫视,发了一通无名火,干脆把剪子泄愤般往桌上丢去,什么都不管了,兀自潦草地梳洗更衣,爬到拔步床上打算睡觉。
“本公主貌美如花,作甚么伺候这盆破烂草。”
抖了抖被褥又碎碎念。
“以为送几朵花就想讨好我,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用心不纯,动机成迷,没安好心!”
她闭目深吸了口气,自我赞同道,“对……肯定是这样。”
商音自信且坚定地点头,“本公主一向心宽豁达,岂会被牛鬼蛇神所扰,今晚必然很快能睡着的。”
便将薄被一拉盖过了脑袋。
子夜三更天。
公主府的高墙外,梆子声敲得有一搭没一搭。
湘妃色的锦缎被褥让人一把撩开。
黑夜之下是重华公主一双亮得晶莹的星目。
商音睁着灼灼的瞳眸,理直气壮地想:睡不着。
她有气无力地翻身而起,在床上先是坐了一阵,又光脚下地走了两圈,盯着月色发呆,撩拨几下帐幔的流苏,简直百无聊赖到了极致。
那目光最后落在酸枝小榻旁的桔梗花上。
商音越想越感觉心中不平,忍不住撅起嘴。
“都多久了,难道仅我一个人不适应吗?他就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