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赏饭罚饿
不行。
她心道,我得去看看姓隋的在干什么。
商音说行动便行动,跻上绣鞋把外袍随意一披,轻手轻脚地拉开门。为了不吵醒今秋,她还踮脚走了一段路,待行至曲廊才敢大胆地放开步子。
“晚间似乎因为应酬的事,他出门了一趟,也不晓得这会儿回来没。”
商音自言自语,一面系着胸前的衣带,一面扶着廊柱探头探脑地前行。
重华府只两位主子,平时又无夜宴的喜好,几乎是一到亥初,除去守夜值夜之人,上上下下就都睡了。
周遭寂静又安谧,她摸黑很快寻得隋策所住的东厢小院。
院内并无灯光,想来里头的人已经歇下。
商音觉得好奇,看那窗户留了个缝隙,于是消没声息地猫腰溜过去。
太巧了,这窗正对的居然就是隋策的卧房,从此处都能隐约望见床榻——他不喜欢屏风,原来的那扇没多久便叫人撤了。
重华公主在自己家当贼当得挺欢实刺激,小心翼翼扒拉着窗沿,用手指拨开一缕,虚起眼睛往里打量。
房内分明有人,不仅有人,迎面还扑来股湿气。但她只来得及瞥见一抹白色,冰凉冷硬的暗器便擦着手指宽的间隙,极其刁钻地正中眉心。
“砰”地一声清脆。
商音不由轻呼,捂住额头定睛看去。
脚下的“暗器”滴溜打转——竟是枚扣子!
耳边很快响起对方微微带哑的嗓音,“怎么是你?”
青年好似凭空出现在她面前,鬼魅一样,神色却透着讶然,“大半夜的,你来我这儿干什么?”
商音的脑袋正疼得她眼冒金星,刚挺直胸脯要控诉,“你”字堪堪出口,撞上隋某人衣衫不整,半露半遮的尊荣,控诉当场拐了个弯,变成惊吓。
她迅速别过脸,用手遮住视线。
“你!……你干嘛啊?衣服不穿四处晃悠,无、无耻!”
隋策像被公主殿下这反应取悦到了,索性就让胸怀敞着,十分不讲德行地抱住两臂,故意逗她:“诶,你也知道咱俩住一块儿诸多不便。现下我独占一室,想不穿衣裳就不穿衣裳,碍不着谁的吧?”
商音先是扭头要说话,又怕被扎着眼睛,扭了一半赶紧拿手挡住,“那你也不能裸着身子出门吧?这、这像话吗!”
“怎么能叫裸呢?”他垂首扇动单薄的里衣,甚是不解,“这不是还特地套了件么?”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啊。”她挨了记打,明显多有不满,“有空顾及着给自己穿衣服,没空看清楚了再出手……自家府邸还这么有戒心,又没把你怎么着。”
后半句是嘀咕。
但能听出公主殿下颇有微词。
隋策摸了摸鼻尖,低眉敛目,笑得眼角都飞了起来。
“是,我不好……没料到会有人深夜潜伏窗外,偷窥我沐浴,在下怎么着也是个黄花大闺男,一时本能反应,对不住对不住。
“我下手似乎没多重,打疼你了吗?”
听见他说沐浴,商音这才嗅出一点淡淡的皂角香。
隋策已经把她遮挡的胳膊拉了下来,拇指在额头泛红之处轻轻摁了摁。
“我瞧瞧——”
他边揉边道,言语里多有薄责,“我说你也是,有门不走偏要窥窗,这换了谁不得起疑,得亏我手上没什么大件儿的东西,不然伤了你,我还要自损一千。”
商音任由他指腹按着眉心,白眼轻翻,目光偏转,显然是不服气,不甘心,下次还敢的态度。
隋策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并不计较地轻轻一笑,好似随口那么一说:“都什么时辰了你来找我,恐怕不是闲得没事来寻开心的吧。”
他动作忽地顿住,怀疑地放下视线,“你难不成是……睡不着觉吗?”
商音:“……”
重华公主怎么可能承认这种大实话,当即连眼都不眨地反驳:“当然不是,我睡得好着呢。我只是——”
她舔舔唇,“白天睡太好了,闷得很,所以出来透透气,恰好走到你这儿而已。”
隋策面上在挑眉,内心却腹诽:那不就是睡不着吗。
他一低头,眼皮耷拉着,目光倒很专注,将信将疑地紧盯她,“是么?我怎么觉着你眼圈比从前黑了不少。”
商音听罢,太阳穴附近的筋突突直跳,连忙避开他的注视,慌里慌张地去摸自己的脸,生怕让他看出什么端倪。
但隋策那双星眸实在过分执着了,仿佛一点没有要收敛的意思,纵然是在如此星光黯淡的黑夜里,也依旧耀眼得灼热。
她咬咬牙,忙梗起脖子嘴硬:“你懂什么,这是我睡前特地往脸上涂的,能够……”
话刚道一半,正在此刻,头顶炽白的光陡然大亮,猝不及防地照下来,商音脸色一变,当下惊叫出声。
她往前躲的动作和同样下意识伸手去揽她的隋策一契一合。
默契得几乎像是某种心照不宣。
青年的衣衫尚未拢好,挨上去便是结实滚烫的肌肉。
沐浴后的湿气顷刻盈满了嗅觉,夹杂着寒山一样清冽的气息,是从前在房中时常会闻到的味道。
他双臂拥着她,一只手先是抚着后背,而后想起什么似的,转而去捂她的耳朵,眼目却警惕地环顾八方。
商音既惶恐又惊诧地靠在隋策胸怀里。
能感觉到他掌心正兜在自己脑后,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地拍了两下。
有那么一瞬百感交集。
她惶恐是源于童年旧梦的恶意,惊诧却是因为此情此景,还有不受控制的自己潜意识里近乎糟糕的举动。
无论哪一样,皆不敢去深想。
“唰”一阵轰响。
附近喷出稀里哗啦五彩潋滟的华光,隋策仰头一望,总算放松了身体,浅笑道:“我以为什么……”
“没事儿,哪家黄汤喝多了放烟火呢。”他嘴里宽慰,“这时候了,也是不怕巡夜的禁卫找上门……”
隋策松开手时,商音的头依旧是微微低垂着的。
细若发丝的流光随着一声鸣叫交织散开,在她侧脸打上变幻澄澈的颜色。
见她久无回应,整个人傻了似的呆着,青年往前打了个响指。
“喂?喂……不是吧。”他匪夷所思地担忧道,“你这毛病连放烟花也怕的吗?”
商音仿若猛地神魂归位,突然一把推开他,如避蛇蝎般惶急地后退两步,扭头就跑,那背影竟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狈。
隋策:“诶……”
顾不得还在一头雾水的隋策。
商音从东厢回房,一路都在想。
不对。
不对,这太不对了。
无论是数日睡不着觉,还是一时兴起跑来偷看,所有的一切都不对劲。
她是为什么会有这些念头的。
“我不是应该专心和离,认真考虑对策,想办法嫁到方家去吗。”
商音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脑子清醒一点。
她尚有血债等着清偿。
要扳倒梁家,要除皇后,就非得需要方氏的背景不可。
自己的一切心思都该放在方灵均那里才对。
这才是最要紧的重中之重,别的都不算什么。
没错……
商音试图冷静情绪,将全数的精力都放在正事上。
当务之急是得想法子制造机会。
制造一个让小方大人不得不改变想法的机会。
眼下没时间慢慢来了。
不管宇文姝是真的打算下嫁方家还是假的虚晃一招,都已被她先下手为强。
“我得用一记猛药。”
她暗道。
作者有话说:
小方大人:你别过来,我害怕。
掐指一算,快表白了。
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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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章
在那之后没几天, 隋策正在抱竹轩外由今秋指点着给花草松土的时候,重华公主便踮着脚,神神秘秘地在院门口招手, 将她的贴身大宫女给叫走了。
看那样子,似乎是要背着他说什么悄悄话。
隋某人内心充满鄙薄, 往地上把花锄一戳,也没了求知的心思, 只兀自走到石桌边坐下, 有一搭没一搭地朝嘴里塞糕点, 目光怀疑地盯着不远处窃窃私语的主仆二人。
他耳力在军中是数一数二的, 想避开他, 这点距离还不够, 甚至不用过分留意都能听得明明白白。
“少阳院到龙首池的路上有一栋旧书库,你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