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难逃 第60章

作者:云闲风轻 标签: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郑婉莹这才笑逐颜开。

  待众人下了游廊,只见雪□□墙另一端被人簇拥着走来几位器宇轩昂的郎君,多半身着胡服皮靴,长发高束,摆出做出一副要打马毬的架势。

  唯有为首一人一身白袍,神色淡漠清冷,周身萦绕着身旁几位说笑的年轻郎君没有的沉稳气势与矜贵优雅。

  郎君们愈走愈近,贵女们一个个羞红了脸,却还是伸长脖子偷眼去看,与姐妹们小声谈论几位郎君谁可堪为魁首。

  赞不绝口的多半是那龙章凤姿的齐王世子。

  郑婉莹听了心中骄傲,见到心上人,自是不胜娇羞,一双含情双眸泛着盈盈秋水。

  魏玹对她点头示意,目光略过她身后的沈漪漪时,微微眯了凤眸。

  沈漪漪自然也注意到了魏玹。

  一众芝兰玉树的郎君中他依然是最为俊美的那一个,如众星拱月光映照人,不论走在何处,不论他是否开口,都是旁人眼中的焦点。

  但再好的样貌与身世,也掩饰不了他是个道貌岸然,强夺良家女子的伪君子的事实。

  扫了几眼漪漪便移开了视线,与魏玹身旁唇红齿白的小郎君对上了眼。

  程煦的眼睛清澈明亮,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身着白绫小衫,淡绿夹裙的沈漪漪。

  他扬眉一笑,对沈漪漪打了个招呼。

  本以为沈漪漪会回应他,不曾想佳人面色骤变,竟如同不认识他一般低下了头去,再不对视。

  程煦面上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魏玹嘴角几无可见地勾了勾,收回视线,并在程煦犹豫地望向他时,冷冷扭头进了园去。

  *

  园中辟出一块足有三四亩的场地用作球场,园子北侧搭了数座卷棚来乘凉,棚下案几矮榻规整置着,其上摆满了清凉爽口的瓜果甜浆。

  一旁时候的婢女无不手捧着金盏玉碗,模样俏丽,令人感叹安国公主府的富贵奢靡。

  男女分席,落定席位,众人有说有笑,沈漪漪则跪于阿鸾与郑婉莹的身后。

  很快场中郎君们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手执金涂银裹的毬杖,跃跃欲试地盯着对方,并以绸布扎住马尾的颜色分为红蓝两队。

  乐伎们用羯鼓等伴奏乐器弹奏着高昂的龟兹乐伴奏,一时气氛万分急促紧张,就连沈漪漪都不由屏住了呼吸仔细端详。

  敲锣声一响,两队郎君们风驰电掣,纵马驰骋,互不退让,场中喝彩声如潮。

  阿鸾指着场中头围红绸的蓬勃少年道:“依依你看,那程小郎君看着年纪轻,身手却极是不错呢。”

  少年鲜衣怒马,初生牛犊不怕虎,仿佛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儿,即使是与那些老手对打也不遑多让,场上的敲锣声不绝于耳。

  沈漪漪用力点了点头。

  明知不该多看,可她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毬场中最为明亮的红衣少年身上,心中暗暗为他捏一把汗。

  他被人敲中小腿,她的心口仿佛也被人捏一把似的疼了下。

  他进一个球,她便情不自禁松了口气,在心中为他欢喜雀跃,杏眼盈盈如水。

  他若被人围攻抢球,她恨不得站起来替他将人都推开,这么多大男人,怎么能这样欺负一个小郎君?

  待场中休息时,沈漪漪才猛然惊觉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后背的冷汗瞬间湿透了小衣

  她竟然对着程煦笑了,还痴痴地看了他大半响!

  脑中一片空白,沈漪漪心肝儿乱颤地瞄了一眼对侧上首,原本该坐着男人的席位上却根本就没人。

  魏玹不在。

  就连吉祥与纪乾也都不在。

  许是觉得没甚意思,便提前离开了?

  不管哪个原因,漪漪舒了口气,这般也好,没人再打扰她看毬了。

  遂将心思重新放回毬场上,但她总觉得仿佛有人一直在盯着她,四周世家贵女太多,她也不敢胡乱去看,只在最后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抬眼悄悄看了看,还真恰与一人的目光撞上。

  下首,也不怎么的,一位面容清瘦的夫人直眉瞪眼地看着她,背脊僵直,竟像是见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一般,眼中闪烁着恐惧与惊愕。

  沈漪漪微诧,向身后看了看,众人皆在说笑,无人注意到她。

  这位夫人似乎就是在看她。

  难道是认错了?

  沈漪漪对那位夫人客气地笑了笑,细白的脸庞漾出两颗浅浅梨涡。

  身旁一名梳着螺髻的小姑娘拉了拉她的衣角,她便转过身去,不知与小姑娘说了些什么,笑得小姑娘一双大眼睛都没了缝儿,像颗扭股儿糖似的在少女怀中撒着娇。

  程夫人手中的玉盏“啪”的一声打翻在地,一直到侄女程蕙娘连叫了她数声才反应过来。

  “伯母认识齐王府的婢女?”

  “齐王府?婢女?”

  程夫人不敢相信,喃喃道:“她怎么会是婢女,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谁活着?”程蕙娘以为自己听岔了。

  这时,耳旁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欢呼喝彩声,只听有人喊道:“快看,那是齐王世子!”

  魏玹换了一身玄色的窄袖胡服,紧窄贴身的短衣愈发衬得男人身形高大颀长,英姿勃发,与先前清冷似仙的气质大为不同,不少年轻的小娘子们只看了一眼便羞得捂住了双眼。

  魏玹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神色依旧清冷淡漠,慢悠悠地翻身上马朝着场中走去,突然那双狭长幽黑的凤眸向漪漪这一席扫来,激得贵女们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叹与吸气声。

  郑婉莹身旁的好友见状连忙去推她,调侃道:“三娘,世子是在看你呢!”

  郑婉莹红着脸道:“哎呀,你们别说了。”

  瞧她这娇羞的模样也不曾反驳,贵女们都纷纷羡慕她好福气,能得这般俊美的郎君青睐,看来郑家与齐王府的好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而郑婉莹身后的沈漪漪,原本正因魏玹这般毫不避讳地打量浑身发冷,听到郑婉莹几个好友七嘴八舌地打趣,她赶紧低下头去,再不敢与男人对眼。

  甫一出场,魏玹便几乎成了在场所有人的焦点。

  就连安国公主都十分诧异,今日表弟这是怎么了,竟然打破规矩上场了?

  要知道齐王世子魏玹,向来习惯一人,深居简出,清冷寡言,不爱与人打交道,就连安国公主都少能与他接触。

  若不是因为母后的缘故,只怕这安国公主府他也不会过来。

  不过魏玹这般,安国公主脸上也极是有光,笑意盈盈地与诸位夫人们夸奖起自己的这位表弟的雄姿与战场勋迹来,十分自豪骄傲。

  魏玹也果然没有辜负众望,驰骋击拂,迅如闪电,如一只矫健雄鹰在广垠的毬场中纵马扬杆,凡踢无不入门,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

  直到最后一踢,朱红色的马毬如坠落的流星般径直飞入网门当中,“当”的一声,毬纠敲响铜锣,红绸队大挫乙方毬将,成功拔得头筹。

  下场后,好友拍拍程煦的肩膀,“输给齐王世子,咱们不冤。”

  程煦满身汗水,见着那人走来,眼睛一亮,忙推开好友迎上去,朝着魏玹打招呼,“世子……”

  不料魏玹却看也未看他,转身走了。

  程煦一惊,心想莫不是马球场上自己表现不好,世子懒得搭理他了?

  ……

  宴会结束,程家人从公主府中陆续出来。

  程煦因魏玹未看他一眼而心中七上八下,程夫人也因见到肖似故人的少女余惊难消,程蕙娘为自己的婚事担忧,一家之主程显则在宴席上备受冷落,心中更是烦闷至极。

  回家的这一路上,一家人心思各异,都没怎么说话。

  程府。

  程家樊川这一脉共有三房,先祖程晋曾是凌烟阁功臣之一,随高祖南征北战打下半壁江山。

  程晋过世后程氏长房嫡长子承袭忠勇侯的爵位,到先家主程邈这一辈已历经三代。

  可惜程邈死后程家没有保住爵位,二房的嫡子程显与夫人王氏膝下所出唯有程煦一子,程蕙娘乃是三房的女儿。

  程显虽为家主,却资质平庸,又因兄长程邈一案多年来不得圣人重用,无奈之下才想着利用侄女的婚事来延续家族荣耀。

  然而今日,程夫人明显不对劲,事情办没办成她也没寻蕙娘回话,回府后便将蕙娘打发回了三房,侍从也没留下,只余夫妻两人在屋里,似有要事密谈。

  程显受了冷遇,心情也不好,不耐烦道:“夫人今日是怎么了,可是宴席上出了什么事?”

  程夫人叹道:“夫君,我今日,见到一人……见到一位与大嫂极像的女子。”

  程夫人话还没说完程显便勃然变色,差点从地上跳起来,“你胡说什么!大嫂,她、她不是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程显与程夫人口中的大嫂,便是程夫人的妯娌长嫂,亦是前程氏家主,忠勇侯程邈明媒正娶的妻子萧氏。

  十三年,程家嫡长子程邈曾是圣人最信任的中书舍人,负责为圣人起草诏令,在中书省中担任要职。

  若不出意外,兴许过不了几年他便是程氏在大周朝所出的第八任宰相。

  程邈年少英才,恃才放旷,容颜俊美,且嫉恶如仇,十三年前,奸相李辅霍乱朝纲,因是太后兄长,手握大权,在朝中势力深厚,故而圣人登基多年来一直隐忍不发,只为拔除.□□时能够兵不血刃一击即中。

  后时机成熟,身为圣人心腹,程邈担负重任,搜寻证据,只待圣人千秋那一日将李辅召入太极殿,一举擒拿。

  然而圣人千秋岁宴的前一夜,程邈却将与众臣子一道弹劾李辅的机密泄漏给了李辅的心腹。

  第二日殿前,圣人猝不及防被奸相一党反诘,随即陷入被动境地,李辅掌宫中神策军,与太后和中官大监高炯一道胁迫圣人,竟在玄武门酿成兵乱哗变。

  最终圣人虽以雷霆手段镇压了叛军,处死李辅与高炯,却致使宫中禁军伤亡惨重,血流成河。

  事后圣人不敢相信昔日心腹好友的背叛,亲自对峙程邈,然而程邈却对罪名供认不讳,承认是他没有经受住诱惑收受贿赂将机密泄露给李辅。

  圣人既怒且恨,当日便将程邈捉拿下狱,褫夺爵位,程氏长房一门男人全部人抄家流放,女眷入掖庭为奴为婢,程氏凡在朝中为官的程氏子弟,也被贬的贬,牵连的牵连,极少善终。

  君臣情断,几日后,身为刑部尚书的齐王亲自往狱中送了一盏鸩酒,程邈束手就擒,自尽而亡。

  而程显,原本是程邈的亲弟弟,因早年被过继给了人脉凋零的二房,逃过一劫。

  程邈死的那一日,萧氏在房中放了一把大火,与幼女在火海中自焚而亡。

  程夫人今日见到那名女子,一双杏眸水润清澈,程夫人忘不掉这双眼睛,因为她跟大嫂萧氏实在是太像了。

  即使过去这么多年,午夜梦回时她依旧会被梦魇缠身,忘不掉萧氏投身火海时望向她的那凄厉一眼,充满了恨意与绝望……

  自此后的十几年间,她几乎没有一日不是活在痛苦与恐惧当中。

  “会不会是看错了?”

  程显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哆嗦着道:“天底下这么大,遇上相似的人也、也是在所难免,你有没有打听打听这女子是谁,来自何处,与齐王世子是何关系?”

  程夫人道:“我让人问过了,她是齐王府齐王世子的婢女,还是通房婢女。”

  “不过她似乎并不认识我,见到我也没丝毫的反应,可是夫君,你说这一切难道都只是巧合?萧氏的女儿与齐王府那可是抄家杀父之仇,倘若那姑娘真活着,难不成是到齐王府去报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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