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瞬息
得亏他这乾坤殿,没有外人会来。
她当然知道,方才楚正则不可能是在生她的气。但此时她并不会追问楚正则原因,今天是他的十六岁生辰呢,她的皇帝哥哥,就该轻轻松松地过生辰。
“这绣技,和这两个福娃娃,相得益彰。”楚正则慢条斯理地道。
这七拐八绕的,不就是在说她绣技差吗?但薛玉润半点儿不在意,她狡黠地笑问:“那我的皇帝哥哥,戴不戴?”
楚正则低笑一声,道:“好啊。”
他说着,竟当真欲换上这个丑得相得益彰的荷包。
薛玉润惊得连忙去阻止他:“你得系在里衣呀!你系在外头,万一姑祖母和太后问起来怎么办?这也太丢脸了吧!”
她倒是还知道自己绣得不好呢。
楚正则哈哈一笑:“你怎么这么可爱。”
薛玉润轻咬了一下嘴唇,下意识地反驳道:“你才——”
话只说了两个字,便戛然而止,好像她才意识到他不是在揶揄她,而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着“可爱”。
“可爱”两个字,他分明是朗声笑着说的,可不知为何,落在薛玉润的耳中,竟多了几丝缱绻。
楚正则望见她含羞的眼睛,舌尖不由抵了抵牙关,声音多了几分沙哑:“汤圆儿,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天已经暗了,我得回承珠殿。”薛玉润红着脸,不肯看他:“再晚,夜路不好走。”
“朕陪你。”楚正则从容往外走。
薛玉润一愣,拽着他,嘟囔道:“说得像你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就不是走夜路了一样。”
楚正则垂眸一笑:“今天这么心疼我?”
“那不然呢?”薛玉润哼哼两声,决定自己才不要总是被他羞到后撤:“陛下,你想让我心疼谁,尽管吩咐一声,我这就去心疼。”
“你还想心疼谁?”楚正则面色一沉,下意识地欺身上前,伸出手来。
薛玉润敏捷地往后一跳,左手扶额,右手捂着腰间装肉脯的荷包。
楚正则:“……”
他自己都还没想好,究竟是弹她的额头还是抢她的肉脯。
在他的怔愣中,薛玉润朝他做个了鬼脸:“陛下万福金安,做个好梦~”她说着,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脚步轻快地走出殿门。
楚正则没有拦她,毕竟这是在宫中,如果她在乾坤殿留得太晚,对她的声名不好。
可她没走几步,又蹬蹬地转身回来。
“又忘了什么?”楚正则轻“啧”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第48章
薛玉润去而复返, 忽然张开手,紧紧地抱了一下楚正则。
楚正则一震,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薛玉润会抱她, 竟一时怔愣在原地, 双手张开,不知该如何反应。
“忘了说, 你才可爱, 皇帝哥哥。”薛玉润盈盈笑着, 仰着头看他,调皮而又欢喜地道:“生辰快乐!”
她的声音离得太近,近得仿佛能跟他的心跳声共鸣。
可等他回过神来, 薛玉润已经松开手,转身飞快地投入夜色之中, 急得像是后面有只老虎在追。
楚正则看着她的背影, 仿佛还能感受到怀里的温软, 不由得轻轻地低首一笑。
*
夜色昏昏, 初冬寒凉。
楚正则冲了个冷水澡, 沐浴更衣之后,轻抚着薛玉润给他绣的荷包。
他的疲惫与烦躁早就一扫而空, 看到荷包上丑得喜人的一对福娃娃,他的唇边还能勾起弧度。
打开福娃娃的荷包, 里面还装着她求的平安符和一张字条,上书“平安喜乐”四个字。
平安喜乐啊。
“德忠, 绣衣卫里的女护卫,训练好了吗?”楚正则放下荷包, 将它妥帖放在自己的玉枕旁。
德忠忙道:“已经训练好了, 今日就能送到薛姑娘身边。”
“再挑两队护卫, 送到汤圆儿身边。一队在明,一队在暗。”楚正则颔首,道:“若事涉她的安危,朕赐他们先斩后奏之权。”
他的声音淡淡,可德忠的心头一重,忙慎而重之地应道:“喏。”
“继续盯着中山王府。”楚正则冷静地道:“还有许家,许从登之事,可了?”
德忠恭声道:“陛下放心。”
*
薛玉润回到承珠殿,不多时,德忠就领了两个新宫女来。
德忠没有遮遮掩掩,直接向薛玉润禀告道:“她们是绣衣卫出来的护卫,陛下让奴才领来,护卫姑娘左右。您日后出行,还有一队护卫和一队暗卫随侍,请您大可放心。”
楚正则知道薛玉润可能会遇到危险,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薛玉润退守城池、半步不出。
薛玉润一听,就知道楚正则先前为何会忽地生出戾气来。
她道过谢,便解下了自己腰间装着秘制肉脯的荷包,交给了德忠:“德忠公公,劳驾交给陛下。”
“嗯……”她想了想,又笑着道:“再告诉陛下一件事儿吧。”
德忠恭敬地道:“但凭姑娘吩咐。”
“这两个宫女,我取名为温柑和绵枨。”薛玉润笑眯眯地道:“你只管告诉陛下,他自会明白。”
饶是看着他们俩长大的德忠,这一时也有几分困惑,但仍依言将荷包和此事告诉了楚正则。
楚正则接过荷包,闻言一笑:“温柑和绵枨?”
“奴才听着,像是个果子名。”德忠见他神色舒缓,也笑了。
“嗯,是蜜饯的名字。”楚正则解开荷包:“她从前给珑缠想新名字的时候,这两个也在备选之列。”
“珑缠”就是沾裹糖霜的手艺,跟温柑、绵枨,一样,薛玉润取名,从小都离不开好吃的。
“她每个名字都喜欢,犹豫不决。是朕替她抓阄,抓中了‘珑缠’。”楚正则眉目舒展地肉脯放进口中。
甜而不腻,恰到好处。
他语调温和,含笑道:“她这是,在说喜欢呢。”
*
中山王府里,可没有这样温馨的气氛。
中山王正在慨叹着万寿节。
“好啊,可见我们这些老头子没有辜负先帝所托。”中山王喝了一点儿小酒,红着脸,拉着中山郡王的手,感慨万千:“从前谁不提着心、吊着胆,担心陛下这啊那啊……”
“是。父亲披肝沥胆,陛下亲政兴国,指日可待。”中山郡王规规矩矩地笑敬一杯酒,横扫了陪酒的中山郡王世子一眼。
中山郡王世子愧疚道:“只是孙儿无能,有损祖父英名。”
“嗳,兴哥儿,话不是这么说的。”中山王似有些醉了,摆了摆手:“陛下是陛下,你还想越过陛下去不成?”
中山郡王世子的名讳是楚鸿兴。
中山王不等他回答,自己先连连摆手:“不成,不成。登高宴的事,过了就过了。”
中山郡王忙点头,憨声应道:“是,父亲所言甚是。”
中山王不说话了,像是醉酒睡着了。中山郡王连忙对楚鸿兴使了个眼色,父子二人一齐将中山王扶回了房间。
等走出中山王的房间,中山郡王先前憨厚的脸色一变,显露出几分阴沉:“父亲怕是把这小皇帝,当做是他的亲孙子了。”
中山郡王说着,深看楚鸿兴一眼,声音刻薄严厉。:“藏拙是好事,可也别太过。”
楚鸿兴心下一凛,藏起心中的苦笑,低声道:“是。”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他们的眼睛都盯着我们。”中山郡王转而道:“我们这些年跟都城联系不紧,你祖父年迈,小皇帝大婚之后就要亲政,现在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来接手你祖父残留的部将,免得被小皇帝收归囊中。此次都城之行要慎之又慎。”
“你妹妹要在都城择婿,你身为胞兄,跟都城的郎君多多往来,也是寻常。薛、许、赵、顾、蒋五家是重中之重。除此之外,不要做多余的事。”中山郡王沉吟半晌,道:“我们境遇敏感,此时只宜静观其变。”
中山郡王意味深长地笑道:“现在,要等急不可耐的人,先把水搅浑,我们才好浑水摸鱼。”
*
翌日一早,许家就差点闹成了一锅粥。
皇上寿诞之后,还有一日休沐。然而,当众人都趁着这最后一日休沐,四处赴宴,延续万寿节之喜的时候,许从登却被鹿鸣书院在文园举行的庆宴给拒之门外。
许从登自是不服,多方打听,才知道鹿鸣书院居然有将他退学的意思。细问,缘故是“行为不端,无才无德”。
许二老爷最疼这个庶子,得知后大怒:“鹿鸣书院这般行事,这是不把我许家放在眼里啊!”
许从登的生母、许二老爷的宠妾吴姨娘哭爹喊娘地道:“老爷,这其中一定有误会。登哥儿怎么会行为不端呢?就算是妾室多了些,可那是为着子嗣着想啊。”
吴姨娘斩钉截铁地道:“一定是登高宴那日出的事,只有那日登哥儿提前回家,太不对劲了。后来他照常去鹿鸣书院,也没什么事儿啊。”
许从登一反常态,一句话不敢说,唯唯诺诺地应声。
但吴姨娘和许二老爷都没有在意。
“老爷,您好歹叫大姑娘来问一声吧。”吴姨娘急道。
她生了四个儿子,在子嗣不丰的许家很有些体面。就算当初许望和许从登把许大老爷气病了,她还是照样受宠不误。
许二老爷皱着眉头,当即决定把许涟漪叫来问话。
许涟漪来时,请上了许大老爷。
许二老爷一看到许大老爷,气势上矮了几分,但看着站在许大老爷身边的许涟漪,他火从心起,叱道:“登高宴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怎的你安然无恙,你哥哥反倒提前回府?”
许二夫人跟着来,攥着帕子,眼睛红通通地挂着泪,想替许涟漪说话,却又不敢开口。
许涟漪一听,就知道肯定是皇上对许从登的处罚落在了实处,她佯装惊讶地看着一旁的许从登,迟疑地道:“三哥没有跟父亲和伯父说吗?事涉未来的皇后,女儿不敢妄语。”
许二老爷紧皱眉头,惊愕地道:“怎么会牵扯到薛家姑娘?”
许从登面对许涟漪,满怀怨气地道:“你那时分明也在场,为什么不提醒我一声她是谁?”
许涟漪叹了口气:“三哥哥叫我如何提醒?薛姑娘隐名而来,我却故意去揭开她的家姓,这叫旁人怎么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