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里的星星
盟友有时是助力,但同时也是牵累。可这世间哪有只收获不付出的道理?
顾晗早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所以,她只沉默了一刹,就轻声温柔道:
“得修仪娘娘邀请,是嫔妾的荣幸。”
何修仪扯唇轻呵了一声,视线从二者身上扫过,放下了仪仗的纱帘,下一刻,仪仗被人抬起,浩浩荡荡地走在前面。
顾晗和容玲只能跟上。
容玲不蠢,自然知晓顾姐姐为何会答应去朝阳宫,她咬唇不安,自责得眼眶都有些红:“都怪我,连累姐姐了。”
顾晗没有说话,她只碰了碰容玲的手背,作为安抚。
容玲抿紧唇瓣,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在她们身后,德妃的仪仗尚未走远,她遥遥地觑见这边动静,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梢,眸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倒是难得,本宫还是头一次见何修仪这般。”
亲近的宫女抬头看了眼,也生了纳闷:
“何修仪往日就跟个锯了嘴的葫芦的一样,怎得还和顾才人起了龃龉?”
德妃轻飘飘地斜睨了她一眼,不痛不痒地教训:“说话没遮没掩的。”
佳春掩唇笑了下,显然主仆二人都没将刚刚那句话放在心上,何修仪的确是一宫主位,但她根本不得圣宠,这个一宫主位也是年宴时,圣上大封后宫才得来的。
她往日安静,无人注意到她,也对她不在乎,可今日她的举动,却让德妃上了心。
何修仪对后宫妃嫔能避就避,说是怕,不如说是不耐应付,顾才人在新入宫的妃嫔中,算得上颇有恩宠,平时的行事作风瞧着也是个不愿惹祸的,这二人怎么会牵扯到一起?
德妃倏然想起那日在坤宁宫中,何修仪针对顾才人的那一句话,那时德妃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细细想来,那时的顾才人似也对何修仪的插话不解。
何修仪一行人渐渐离去,德妃的视线落在那道浅色宫裙的女子身上,哪怕她站在人群中,同样格外招人眼,德妃忽然笑声吩咐:
“查一下。”
顾才人。
仪仗被抬起,德妃坐在仪仗内,不知在想什么,倏然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
*******
何修仪说得了一株花,倒是不假,是今早花房那边送来的,说是一株花,也不尽然,小型盆栽的夹竹桃,一簇簇开得正娇艳,粉白色花瓣裹着嫩红的花蕊,尖尖细细,形似桃花。
待看清花时,顾晗就不着痕迹地拧起了细眉。
这宫中真的会有妃嫔养育夹竹桃吗?夹竹桃本身就具有毒性,误食能致死,哪怕不小心碰到植株体内的汁液,都会中毒,轻者产生皮肤瘙痒。
在这后宫,所有妃嫔都格外在乎那一张脸,瘙痒就控制不住抓挠,一个不慎就容易破了相。
女子皆爱花,对这夹竹桃都有几分耳闻,顾晗能察觉到容玲悄悄拉紧了她的衣袖,顾晗不知何修仪要做什么,只能在心中将谨慎提到最高。
可有些事,不是想躲就可以躲得掉的。
何修仪只轻飘飘地瞥了顾晗一眼,甚至忽视了容玲,慢条斯理道:
“本宫今日得了这花,就生了喜爱,可宫中的宫人都笨手笨脚,连伺候一株花都不会,顾才人进宫前是名门闺女,想必,对这种雅致的事情,应该是得心应手吧?”
顾晗眸中情绪稍凉,转瞬即逝。
先不说何修仪话中的恶意,就提她先说宫人们笨手笨脚,伺候不得花,却将这事让顾晗来做,甚至还要提一句她进宫前是名门闺女,话中无一个字不是欺辱。
今日跟在顾晗身边的玖念,她向来冷静,可现在都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自家主子是千金万贵的人,在府中,修剪盆栽学得也只是审美,夫人心疼主子,哪会让主子去碰剪刀那些危险的物件。
何修仪话中将主子和奴才相提并论,太过羞辱人了!
顾晗拉住玖念衣袖,生怕她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她刚欲说些什么来拒绝,可何修仪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宫人很快将夹竹桃端到她面前,连修剪的工具都备好了。
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顾晗垂首,眸中神色越来越冷,最终归于平静,她仍轻声地说:
“在家中得父母疼惜,不忍让嫔妾做这些活计,但若娘娘不弃,嫔妾愿尝试一番。”
女子家尤其爱脸面,但顾晗只想要实际的好处,她将何修仪的用意点破,一句“活计”含盖了何修仪的用心险恶。
何修仪既把她带回来,就不在乎宫中人的闲话。
顾晗心下一沉,人在朝阳宫内,她知晓根本拒绝不得何修仪,一旁的容玲听不下去,开口就道:
“嫔妾和顾姐姐一起。”
何修仪本就是想看顾晗笑话,怎会让她插手:“一人就够了。”
容玲脸一白,不安地看向顾晗。
顾晗冲她隐晦地摇头,修剪盆栽而已,只要她小心些,应当不碍事,而且,何修仪还没有胆子在朝阳宫害了她。
顾晗挽起衣袖,将手腕上那对寿梅羊脂玉镯褪下,这是她初次侍寝后,皇上赏赐的,女子家没有不爱俏的,顾晗也是如此,这一对玉镯格外好看,顾晗止不住喜爱,就一直戴着。
何修仪也看见了她动作,只瞥了眼那对玉镯,并没有在意。
顾晗几不可察地觑了眼那对玉镯,垂眸之际,她眸中闪过一抹浅凉,何修仪一而再地针对,哪怕她位低,也不可能一直顺着何修仪的意。
她持起剪刀,认认真真地修剪起夹竹桃,花粉溅落,顾晗小心地避开,但想修剪好一份盆栽,必不可少地要扒开,看其中可有瑕疵。
在何修仪的注视下,顾晗不得不伸手去碰,她手指抖了下,很快就恢复自然,一炷香的工夫,顾晗终于停下动作,垂眸退了一步:
“嫔妾修剪好了,请娘娘细观。”
何修仪从位置上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向顾晗,磨了顾晗一番,何修仪心情尚好,这夹竹桃是何修仪刻意准备的,今日顾晗回去,少不得要难受上些许时日。
何修仪只准备瞟两眼,将顾晗打发了,但她刚走到夹竹桃旁,忽地听见一道清脆的破碎声。
何修仪一怔,回头去看,就见原是她衣袖不慎扫落顾才人摆在桌子上的玉镯。
一对玉镯只剩下一个,另一个躺在地上,碎成了几段。
一对玉镯而已,何修仪根本没有在意,但她回头,就见顾晗愣在原处,怔怔地看着地上碎片,脸颊血色在一刹褪得干干净净。
何修仪心中倏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陆煜:挺好,也就是送的第一件礼物。
第18章
顾晗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刹那间,眼眶就红了,她紧咬住唇瓣,没有在朝阳宫哭出声。
玖念更是一声惊呼:“玉镯!”
何修仪有些慌乱和心虚,但被这主仆二人的反应弄得也格外烦躁,冷声道:
“只不过一个玉镯,大呼小叫,荣阳侯府出来的人眼皮子居然这么浅?”
顾晗垂眸不语,上前蹲下,一手捧着绣帕,将玉镯的碎片一点点捡起来,玖念心疼地跟着一起点,面对何修仪的冷嘲热讽,又气又辱,颤声道:
“这对寿梅羊脂玉镯乃皇上亲赐,主子格外爱惜和重视,御赐之物在娘娘眼中就这般不值当?!”
何修仪的呼吸顿时屏住。
破坏御赐之物,这是个可大可小的罪名,若皇上不计较,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也就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碎了就碎了,可若皇上要计较,砍头也是使得的。
顾晗弯腰捡着碎片,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隐忍,碎发垂在脸侧,谁都看不清她的情绪,等所有的碎片全部捡完,顾晗只离得远远的,服身行了一礼:
“嫔妾宫中尚有事,先行告退。”
她没有指责何修仪任何一句话,垂着眼眸似很平静,但满殿的人却呐呐不敢说话。
有人扫了顾才人握着绣帕的手,她刚碰了夹竹桃,手指开始泛红,许是刚刚捡碎片时,没有注意,指尖被碎片的棱角刺破,一抹殷红滴在指尖要落不落。
根本无人敢拦她,哪怕何修仪同样如此,何修仪脸色稍白。
她敢这般无所顾忌地针对顾晗,倚仗的不过是位份罢了,但在后宫,位份的高低并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谁都不知今日一事,传到皇上耳中会有如何结果。
何修仪适才是希望顾晗闹起来的,只要她闹,何修仪总有办法将顶撞上位的罪名安在她身上。
何修仪忽然一袖子打翻杯盏,让容玲滚出去,才恨声道:
“顾家女,倒真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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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朝阳宫,待做足了委屈的模样,玖念擦眼泪的动作才顿了下,她真真心疼地说:
“主子的手……”
顾晗依旧垂眸,只轻声打断她:“不碍事。”
玖念咬唇,心中将何修仪彻底记恨上,她瞥了眼主子手中的绣帕,惋惜道:“主子那么喜欢这对玉镯,可惜了。”
顾晗抿了抿稍涩的唇瓣,眸中闪过一抹情绪。
可惜吗?若只戴在手腕上,它永远都只是一件饰品,如今能帮她脱险,对于顾晗来说,这对玉镯才物超所值。
顾晗在想,今日皇上会去何处?
前几日顾晗都没有盼着皇上会去长春轩,毕竟刚入宫,顾晗想要的是来日方长,可今日,顾晗却格外想让皇上来长春轩。
不得不承认,她就是小心眼,记仇,睚眦必报。
任何情绪经过时间沉淀都会被缓冲,她不可能一直让情绪保持在最汹涌的程度,顾晗不担心今日的事会传不到皇上耳中,可是所听所闻,都不如亲眼所见。
顾晗不着痕迹地拧眉,眼中闪过烦躁,何修仪发作得太快了,若再给她些时日,她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一路回到颐和宫,不知多少人见到了顾晗失魂落魄的模样。
倒不是说顾晗有多狼狈,她依旧挺直了脊背,一举一动都让人挑不出错来,只她耷拉着眸眼,任谁都能看出她在压抑着情绪。
消息传到御前时,陆煜正伏案处理朝务,刘安轻手轻脚地进来,将御案上那杯早就凉了的茶水替换掉,刚要退下,想起适才传来的消息,刘安有些欲言又止地停了下。
一旁的阴影垂在奏折上,陆煜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平淡道:
“什么事?”
刘安躬了躬身,低声:“今日请安后,顾才人被何修仪带去了朝阳宫。”
陆煜持笔的动作一顿,对女子的印象,还停留在昨日午休后,她睡得一脸安然上,陆煜撂下笔,靠在椅背上,静等刘安接下来的话。
刘安将朝阳宫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清楚,不偏不倚,连一句对话都没有遗漏。
陆煜稍顿:“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