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里的星星
话音甫落,满殿喧哗,陆煜震怒,掐着她下颚的手用了十分的力道,厌恶道:
“入宫以来,朕自认待你不薄,你究竟有什么不满?!”
皇上没有留情,淑妃只觉得脸颊上不断传来疼痛,似乎不止脸上,皇上眼中的厌恶直接刺疼了她,心中不断涌上钝痛,让她身子似乎都抖了一下。
淑妃闭了闭眼,眼角落下一滴泪。
陆煜忽然松手甩开她,淑妃趔趄了一下,仓促倒在地上,这下子没有人敢扶她,她一身华贵的宫装倒在地上,有些狼狈,但众人都不免觉得眼前一幕有些不真切。
哪怕是恨毒了淑妃的阿柳这一刻都很茫然,她完全没有想到,娘娘会连挣扎都没有,就直接认了罪。
顾晗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细眉,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淑妃的镇定让她有些烦躁,总觉得有些事情超出了预料。
淑妃撑着身子跪了下来,她被皇上娇宠久了,贵气和骄傲似乎都刻入骨子中,哪怕事到如今,她依旧跪得脊背挺直,和一旁的阿柳形成鲜明对比。
她娇艳的脸颊上挂了泪珠,似断了线的珍珠落在上好的锦帛上一般,和她同住在翊安宫的娆贵嫔都有一刻愣住,她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为何淑妃什么都没有,却能宠冠后宫多年。
这样的美人,谁舍得让她一直蒙尘?
众人只听淑妃轻轻缓缓道:
“自入宫后,皇上一贯待臣妾甚好,锦衣玉食,圣眷浓厚,让旁人对臣妾欣羡不已,是您让臣妾能在这后宫挺直腰杆,让臣妾能够当个人活着,臣妾一直都记在心中。”
陆煜心中的怒意,不仅没有随着淑妃的话而平息,反而越演越盛,诚如她所言,她真的觉得他对她甚好,为何还要做出这等事?!
陆煜不得不承认,淑妃一贯是聪慧的,否则当初在王府中时,哪怕淑妃容貌再盛,他也不会在众人中独独挑选了淑妃,将其立起来。
正因为淑妃聪慧,她才越该清楚,这是一段公平交换的关系,他让淑妃傲然于宫中,淑妃就要做到她该做的事情。
也正因为淑妃聪慧,所以,旁人看不出的事情,她早就心知肚明,例如他对顾晗的心思。
陈嫔因害皇嗣而倒台,皇后因难产而倒,淑妃就失去了作用,换而言之,她根本没有起到作用,她白白享受了这一路的荣华富贵。
自皇后殁了,陆煜的确忌惮起他一手扶持的淑妃,但也顾及旧情,未曾对她做什么,甚至将小公主交给她,于后宫中,她仍旧一人之下众人之上。
她有什么理由,或者说,凭什么对顾晗下手?
顾晗极浅地皱了下眉头,她不想让皇上再耽误下去,紧迫下,她喊了声:
“皇上……”
陆煜一顿,二人视线在空中撞上,哪怕顾晗什么都没说,陆煜也知道了她的意思。
他说过,要给她一个交代,绝对会对凶手严惩不贷。
顾晗紧攥了手帕,咬唇和皇上对视着,须臾,陆煜呼出一口气,他刚欲说什么,殿外似传来一阵啼哭声,顾晗听得分明,这是泽儿的哭声。
泽儿每日一醒来,必然会哭闹要见她。
顾晗觑向殿内的沙漏,才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泽儿的确该醒了,但真的很不凑巧。
顾晗闭了闭眼,双手紧握,指尖刺得手心很疼,半晌,她才重新睁开杏眸,似是泄了气,她堪堪别过脸去。
泽儿的哭声,不止她听见了,皇上自然也听见了。
淑妃膝下还有位嫡公主,淑妃照顾了嫡公主数月,其用心认真,连顾晗都听说了些许风声,皇上一日寻不到合适的人选,一日就不会要了淑妃的性命。
顾晗不由得抬手抚额,当真是个讨债的。
陆煜顿了顿,他朝顾晗看去,可顾晗似乎早猜透了他的心思,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陆煜心中堵得慌。
作者有话说:
顾晗:千算万算……麻了
第142章
顾晗以为皇上最多自会将淑妃贬位至修容,因为三品是刚好卡在可以抚养皇嗣的位份。
但皇上沉默了许久,开口:
“淑妃魏氏谋害嫔妃和皇嗣,罪不可赦,念其抚养小公主有功,即日起,去封号、贬为嫔位!”
顾晗震惊回头,讶然地看向陆煜。
从一品妃位贬至嫔位,甚至不如曾经攀附她的林贵嫔,这个位份颇为微妙,惩罚也的确称得上严重。
顾晗看见了皇上若有似无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那句“念其抚养小公主有功”就好似专门说给她听的一样,顾晗抿了抿唇,稍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本来在顾晗的预料中,这件事并不是这么快就会被揭发出来,至少要等到她身子出现点虚弱来,谁知道皇上来得太快,她的身子又太争气,一下子就被皇上发现了端倪。
如今她和皇嗣都没有出事,想要借此夺了淑妃的性命谈何容易?
顾晗心中轻轻叹了声气,余光瞥见林贵嫔狂喜和淑妃有点恍惚的模样,顿了顿,终究是最先附和了皇上的话:
“臣妾谢过皇上替臣妾作主。”
她堪堪服下身子,就被陆煜拦住,陆煜哑声看向她垂下的脖颈,有片刻说不出话来。
在他眼中,顾晗向来聪明透彻,她知道他不会要了淑妃性命,所以在他说出对淑妃的惩罚后,很快就猜到了他这是能做的极限,她不算温顺,但一向最贴他的心。
就如他曾经说过,她总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陆煜也看见了淑妃身子轻晃的模样,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人和人终究是不同的。
分明眼前淑妃要比顾晗更狼狈,但顾晗服身弯腰的那一刻,他心思就全然都放在了顾晗身上,他觉得她委屈,所以不自觉就生了心疼。
这是淑妃倒在他跟前,他都不会有的情绪。
陆煜不知道,此时他眼中的心疼几乎溢于言表,淑妃看得一阵恍惚,比听到皇上将她降位时情绪还要激荡,她不由得回想——
当初王府中时,她被侧妃陈氏害得灌下红花,婢女太医进进出出,血流不止时,甚至那时皇上还不如现在锋芒内敛,但即使如此,那时的皇上似乎都未曾对她流露出这种心疼的情绪来。
似有千万根针不断扎在心头,淑妃疼得手都抖了几下,她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对另一个女子怜惜不已的神情,淑妃堪堪闭眼。
她知道,自今日起,这后宫再不似从前了。
皇上一直隐晦维持的平衡将不复存在,他既眼中只有昭妃,自然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昭妃和其子嗣的位置和安全。
甚至,淑妃有些阴暗地猜想,皇后只生下位病弱的小公主,对于皇上来说,恐怕也是松了口气的吧。
期盼许久的嫡子,和乍然而得的新欢,终究是新欢胜了一筹。
也正因此,他心里才藏了份隐秘的愧疚,让他不得不看重小公主多了几分,过往的日子,御前三五日总要去翊安宫过问一遍小公主的情况。
淑妃好似麻木地垂下头。
殿内除了林贵嫔情绪有点外泄,其余人都有点不真切,甚至她们心情都觉得些许古怪,半晌这些情绪复杂皆数化成了唏嘘,尤其皇上待昭妃的模样让她们烦闷。
旧不如新这四个字,当真是自古贯彻至今。
淑妃的惩罚只是贬位加禁足,但对于阿柳和阿树,陆煜紧皱着眉头,半晌,都没有做出决断。
顾晗有点猜得到他的心思,终归是那日令昭仪做得太狠,让那个嬷嬷骂的话给皇上留下太深的印象,在如何处决犯错的奴才身上,一时有点举棋不定。
顾晗眼神不着痕迹地稍闪,在无人察觉时,她就收敛了情绪,她搭上陆煜一直扶住他的手臂,将他的注意都引到自己身上后,才轻缓道:
“皇上,这奴才二人的确有罪,但也是被逼无奈,死罪可免,皇上将他们贬至浣衣房就罢了,诸位皇子皆年幼,全当给他们积福了。”
陆煜本就怕她会因淑妃的处罚而心中烦闷,如今见她说话,即使是替这两个奴才求情,陆煜也没有半分犹豫,只是两个奴才而已,陆煜不会驳了她的话:
“听你的,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二十,才罚去浣衣房。”
浣衣房是皇宫中最辛苦的地方,里面多是犯了错的宫人,但这对于阿树和阿柳来说,能不丢了性命就已经是意外之喜,做奴才的,吃打罚都是家常便饭,二十棍子,还不至于折了他们命去。
阿柳大大松了口气,瘫软在地上,和阿树二人拼命磕头谢罪。
期间,阿树似乎不经意对上顾晗视线,一顿,他立刻垂下头,仿佛适才的眼神对接只是意外,阿树握紧了阿姐的衣袖。
盆栽□□一事到此结束,盆栽全被搬出颐和宫,宫妃也陆陆续续都散了。
在出颐和宫门时,林贵嫔不慎撞上淑妃的肩膀,对上雅络愤然的视线,林贵嫔眼神阴狠,她抬手掩唇:
“瞧我心急得要赶回去,一时不慎撞到了魏嫔,可将魏嫔撞疼了?”
她咬重了魏嫔二字,意在提醒雅络如今她们的身份早不如从前了,雅络气得脸色青白,但魏嫔却是一脸平静,她无甚情绪地扫了林贵嫔一眼。
这一眼让林贵嫔稍顿,好似又想起曾经淑妃高高在上不以为然扫向她的神情,林贵嫔越恨了些,但脑子却越发清醒,她知道这是何地,容不得她放肆,而且,她心中对魏嫔还是存有忌惮。
她不再为难雅络和魏嫔,眸色沉沉地转身离开。
四周人看了一场短暂的戏份,有些低位妃嫔不敢相信宠冠后宫的淑妃娘娘就此倒了,徘徊在原地,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安慰。
叶修容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带着宫人素俐离开。
素俐频频回头张望,叶修容无奈摇头:
“有什么好看的?”
素俐讪笑着回头,悻悻道:“奴婢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切。”
她又回头看了眼,讶然出声:
“娘娘,好像有人去和魏嫔说话了。”
叶修容不在乎这件事,她只是不咸不淡地舒了舒眉眼,缓声道:“都知道魏嫔害了昭妃娘娘,这个还敢往魏嫔跟前凑,怕是唯恐昭妃娘娘不会记得她们。”
昭妃入宫后,先是德妃,后是皇后,如今加上一个淑妃,曾经宫中的三巨头都因她而倒台,叶修容可不觉得昭妃真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是个温和的主。
淑妃贬至嫔位,居于林贵嫔之下,先前林贵嫔险些被淑妃折辱近死,林贵嫔本就心眼小,不可能当作无事发生过,往后,这宫中怕是要热闹了。
皇上为了让昭妃娘娘解气,当真是不念及半分往日旧情。
素俐眼神转了转,似想要说什么,叶修容仿佛早有预料,打断了她的话:
“收起你那些心思,本宫的小皇子体弱,可经不起这些折腾。”
素俐吐了吐舌头,终究不再说话。
颐和宫中,外人尽退后,殿内只剩下顾晗和陆煜等人,陆煜看着顾晗被包扎严实的双手,似想说什么,到嘴边又堵了回去。
顾晗觑了眼,觉得他这个样子让人难受得慌,没有再提淑妃一事,而是道:
“淑妃被贬,协理六宫一职就担不得了,臣妾这双手受了伤,也不得劳累,皇上可有想好,让谁来替臣妾分劳一二?”
只要大权握在手中,顾晗不介意分些事出去,皇上是一国之君,也不见他事事亲为。
果然,顾晗的话让陆煜转移了注意,他皱了皱眉头,道:
“依你看,你觉得何人能够胜任?”
顾晗险些要翻了个白眼,她在宫中只和周嫔相熟,若让她说,她自然想让周嫔来帮一帮她,但先不说周嫔乐不乐意劳累,只说她位份,也不足够担任这一职。
至于旁人,顾晗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谁对这些娴熟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