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里的星星
顾晗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下,她不再提及谢长案,而是吩咐:
“将皇长子那里的人手收回来。”
谢长案在宫中三年经营的人脉,与其说是交给了小方子,不如说,连带着小方子,都是谢长案给顾晗准备的人。
这份礼,太厚重,也太烫手。
可顾晗不得不接,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因为她需要这份助力。
皇上今日下旨,将皇长子身边的人全数置换,顾晗很清楚,皇嗣是皇上的底线,顾晗对皇长子没想法,也懒得去试探后果。
小方子不问原因,直接恭敬应声。
顾晗才又吩咐:“陈嫔肯定对宫中人起了疑心,你叫那人近日来安静些,先保全自身要紧。”
只听荣粹殿时的动静,顾晗就知晓娴泠宫有谢长案安插进去的人手,而且在娴泠宫的地位还不低,至少是可以进内殿的身份。
她没有去问那人是谁,顾晗不能保证自己一点破绽不漏,所以,在这个紧要的时候,她不知晓那人的身份才是最好的。
顿了顿,顾晗才添了句:
“若她能得陈嫔信任,就让她继续在陈嫔身边待着,如果不能,陈嫔降位后,身边伺候的人也要削减,趁这个机会将她调出来。”
小方子苦笑道:
“公子用了三年,也才在娴泠宫安排进这么一个人,反观坤宁宫和翊安宫,就如同一块铁桶,安排进去的人很难得上位信任,连内殿都接近不了。”
这句话看似是在抱怨,却也在向顾晗透露些情报。
顾晗了然,小方子是在告诉她,她们的确在宫中有些人脉,这得益于谢长案身处中省殿,可这些人脉却能耐有限。
顾晗不觉得失望,若谢长案能在坤宁宫和翊安宫也有得用的人,顾晗才要惊觉几分不安。
处处顺利,才显得不平静。
顾晗揉了揉额间,她抬了抬眸,看向楹窗外的皑皑白雪,轻声道:
“再有三日,就是除夕祭祖,希望这个年可以过得平静点。”
许是顾晗的话当真被老天听见,年前的这几日,后宫中格外平静,请安时,陈嫔的位置已经掉在了顾晗对面,只可惜她称病未来请安,顾晗没能看见她。
渺美人可能真的被吓倒了,顾晗只听说那日渺美人醒来后,和皇上哭了很久,谁都不知她和皇上说了什么,荣粹殿又添了不少人手,将荣粹殿围成了一道铁桶。
对于皇上的大手笔,顾晗并不觉得意外,且不说皇嗣,渺美人这样一个清冷美人忽露出柔弱,这世间哪个男人受得了?
顾晗垂眸抿了口茶水,没瞧见上方的淑妃朝她看了一眼。
请安散后,暮秋扶着皇后回内殿,还未落座,皇后忽然笑了一声。
暮秋不明所以,好奇:
“娘娘笑什么?”
皇后顺着她的力道坐下,摆了摆手,她脸上的笑意未消,只是想起了请安时的情景,尤其淑妃看向顾嫔时的眼神,哪怕她遮掩得很好,皇后也看出了那一抹复杂。
皇后摇了摇头,话音中含着笑:
“本宫只是忽然觉得,细说起来,顾嫔和淑妃倒有几分相似。”
暮秋纳闷,想了半晌,也没能将这个两个人联系到一起,皇后斜睨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
“都在刚进宫时,就入了陈嫔的眼,只不过,皇上登基后,陈嫔就想要好名声,故意做出一副温柔知心的模样,针对顾嫔的手段,也只能背地里偷偷摸摸的,让顾嫔才逃了过去。”
在王府时,陈嫔刚入府就是侧妃,陈家得势,她也惯爱耀武扬威,行事作风可比现在肆无忌惮得多,淑妃明里暗里被她罚了多少次,根本数不清。
暮秋哑口无言,半晌,她才闷闷地说:
“那顾嫔可比淑妃要好运道。”
对于这话,皇后只挑了下眉:“是吗?”
暮秋被娘娘反问得一愣,她百思不得其解,才问:
“淑妃当时可是直接被陈嫔断了有孕的希望,顾嫔虽说也遭了几番罪,可最终的结果,根本没有大碍,反而还得了几分皇上的怜惜。”
“这后宫女子哪个没有得过皇上几分怜惜?”
皇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暮秋有些捉摸不透娘娘的意思,可皇后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她视线飘远地落在楹窗外。
当初淑妃能得宠,有多方的原因在,可如今,皇上没有夺嫡的紧迫感,他对皇嗣依旧看重,却不再需要费尽心思替皇嗣保驾护航。
皇长子被令昭仪抚养,在渺美人有孕的情况,她们无需刻意去针对皇长子,同样的,陈嫔也就无关紧要了,在皇上登基前,陈家是助力,但如今,陈家却是阻碍。
所以,对陈嫔的现状,也是皇上默许,否则淑妃怎么敢在荣粹殿说上那么一番话。
都说淑妃娇纵,可世人不知,这满宫中,只有淑妃才是最聪慧的人,不怪她最得皇上心意。
只可惜,此心意非彼心意。
皇上是这个世上最清醒,也最薄凉的人,没有天时地利,顾嫔想要走到淑妃的位置,何其容易?
除非皇上当真动了心意。
可那是皇上,他要动了多深的心思,才能愿意为了顾嫔打破后宫的平衡?
若顾嫔存了这个想法,还不如盼着自己早些有孕,顺便盼着后宫无子,在只她膝下有皇嗣的时候,许是皇上才会为了她破釜沉舟。
皇后侧眸,忽然低笑出声,所以,论幸运,顾嫔如何比得过淑妃?
这笑声似有嘲讽,却也似自嘲,暮秋听得一愣,她抬头,就见娘娘不知何时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
良久,久到暮秋以为娘娘睡着了时,她听见娘娘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问她:
“你说,皇上还记得本宫是皇后吗?”
暮秋呼吸一停,须臾,她才毕恭毕敬地说:“娘娘永远是皇后,皇上当然也不会忘。”
皇后唇角挂上了讽刺,她想起了在荣粹殿时,皇上要考虑皇长子的去处,却第一个排除了她。
皇上防她就像是在防贼一样,哪里还记得他们是拜过公堂的夫妻。
皇后轻抚小腹,她和淑妃不同,淑妃是骨子里坏掉了,才不能有孕,皇后曾怀过,只是那时她和皇上都还年轻不知事,尚未察觉,就不慎落产了。
可时至今,多年过去了,皇后的肚子再也没有一丝动静,她检查过,太医都说无事,殿内也没有任何异样。
皇后知晓,皇上早些怕她对皇长子下手,也曾防过她,但世人重嫡子,所以,即使皇上再如何防范她,也不会不许她有孕。
甚至,她以防万一,还让娘亲带过宫外的大夫进宫,任如何检查,都没有问题,这些事情,皇上其实心知肚明,不论心中如何想,但从未阻拦过她。
皇后扯了扯唇角,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罚她曾经的不小心,才不愿叫她再次有孕。
皇后恹恹地松开了手,因为想到皇嗣一事,她也终于想起来了一个人:
“林美人最近在做什么?”
暮秋也松了口气,忙说:“林美人近日一直安静地待在淬竹轩中。”
皇后冷呵了一声:
“她就是太安静了!进宫时,皇上封了三位美人,也不瞧瞧,如今后宫谁还记得她?”
林美人是娘娘嫡亲的妹妹,哪怕娘娘对林美人进宫一事感观复杂,但提起林美人时仍有了恨铁不成钢的成分在其中,所以,暮秋是不敢接这个话的。
皇后闭了闭眼,只觉得心累,自己这个嫡妹,自身有些小心记,在家中,父母也宠她,所以,她看似温柔贤淑,实则心中也存着傲气。
但她那点小心思在后宫根本不够看,进宫后,侍寝了几次,没在皇上心中留下什么印象,估计心中憋屈得厉害,可偏生冒不了头,这才沉寂了下去。
倒底是她一母同胞的嫡妹,皇后也没有叫她不好过的心思,这些日子对她不管不问,也只是想要磨一磨她的性子,看似没有理会,但平时的用度,皇后却没有少她一分。
皇后算着时间,想来经过这些时日,她也知道了这后宫不能由性子来,皇后疲倦地抬手捏了捏眉心,道:
“去告诉她,周嫔不得宠,渺美人有孕在身,如今这宫中,也就淑妃和顾嫔显眼些,她要是真想上进,就自己抓住这个机会!”
怕林美人听不明白,皇后不得不将话掰碎了说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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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除夕祭祖都很隆重,顾晗也见着了今日的皇上。
陆煜衮冕于身,冠冕上的连串玉珠将他一张脸办遮半掩,邯余朝以黑和黄色为尊,衮服呈玄黑色,腰间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衬得他尊贵非凡,和平日中在后宫的模样不同,他神情淡淡,拒人千里之外。
顾晗不过四品,是没有这个资格祭祖的,她站在宫门口,和一众妃嫔般恭敬地目送皇上和皇后并肩离去,半晌,才起身准备回长春轩。
今日除夕,晚上自有年宴,万般疏忽不得。
可刚到御花园,顾晗就被绊住了脚,她回头,看向叫住她的周嫔,眉梢似扬上了不解:
“怎么了?”
周嫔养了一个月,脸颊上的那道伤痕早就养好了,否则她也不会出现在长凝苑外,周嫔快步走向她,低低抱怨道:
“你走得这么快作甚?我喊了你好几声。”
周嫔是一路追着顾晗过来的,稍有些喘,顾晗几不可察地挑眉,不明所以地等她下文。
周嫔有些别扭道:“长春轩和长凝苑离得不远,我和你一道回去。”
顾晗颇有些哑声。
所以,周嫔特意叫住她,就为了和她一道回宫?
顾晗不理解为何要这样,今日是送皇上离宫祭祖,所以,她们都没有乘仪仗,周嫔朝她身后看了眼,扬了扬眉,有些惊讶:
“今日居然没见容宝林跟在你身边?”
顾晗和她并肩走着,闻言,知晓她不喜容宝林,也就摇头道:“长春轩和挽夕殿并不顺路。”
而且,顾晗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周嫔,若她知晓她那日受伤许是容宝林做的手脚,怕是这份不喜要变成厌恶仇恨了。
周嫔轻哼了声,但也不想提起容宝林,二人说着话,结果就遇到了陈嫔。
几人皆是一顿。
顾晗脸上情绪淡了下来,周嫔也听说了那日荣粹殿的事,她自有她的消息来源,再见顾晗情绪冷淡,当即皱了皱眉,周嫔惯来爱恨分明,也不怵陈嫔膝下有皇长子,嫌弃地冷哼了一声:
“一大早的,真是晦气!”
顾晗讶然地挑眉,她抬手抵唇,险些笑出声。
陈嫔自入王府以来,就一直被人毕恭毕敬地对待,何时受过这憋屈,当即脸色铁青:“放肆!”
周嫔才懒得惯着她,白了她一眼,冷笑:
“陈嫔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还当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陈妃吗?”
陈嫔气得身子发抖,她咬声道:“即使本宫沦为嫔位,也和你品级相同,岂由你这般折辱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