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里的星星
周嫔好笑地撇嘴:
“你也知道自己如今是嫔位,还将‘本宫’二字挂在嘴边,待我告诉皇后娘娘,少不得治你一个藐视宫规的罪名!”
陈嫔自称本宫早就习惯了,哪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过来的?如今被周嫔抓到这一点,当即被堵得哑口无声。
顾晗拦了下周嫔,周嫔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低声:
“你不会又要当烂好人吧?”
顾晗心中古怪,她在周嫔眼中,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但顾晗没有在这时去问周嫔,或者是辩解,她拦住周嫔,只是对陈嫔淡淡道:
“今日不同往日,陈嫔还是好生记住自己的身份,如今你我三人平级,我和周嫔只也当没听见你今日的口误,但日后冲撞了上位,可就不好了。”
她一字一句都很清浅温柔,但却不离身份二字,狠狠戳在陈嫔心窝子上,她脸色阴沉铁青。
可在场的二人,都不怵她,顾晗说罢那句话,就拉着周嫔道:
“还要回宫准备晚宴,你还要在这里和她浪费时间?”
一句浪费时间,将陈嫔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险些控制不住情绪,佳春在身后一直拉住她。
倒是周嫔高兴地笑了,心中舒坦,她对着陈嫔扬了扬眉,高声道:
“你说得对,我们是不用在这浪费时间。”
二人绕过陈嫔,顺着小径离开,待不见陈嫔后,周嫔打量了番顾晗,顾晗状似不解地抬眸,周嫔别扭地移开视线,轻哼着道:
“你今日瞧着倒爽利,就该如此,才不会被人爬到头上欺负。”
第44章
顾晗在岔路口和周嫔分道扬镳。
顾晗没成想会在路上遇到陈嫔,陈嫔不复往日的高高在上,周嫔几句话就将她气得变了脸色,顾晗知晓,不仅是因为周嫔的话刺人,主要是,她和周嫔往日根本不曾被她放在眼中,如今却和她平起平坐。
这种口角争执,放在她和周嫔身上只道平常,但对于陈嫔来说,不亚于冒犯,这种冒犯对她来说,才是最难受的。
顾晗心情肉眼可见地舒畅,眉眼间都带了分笑。
这种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了晚宴前,冬日冷,顾晗穿了一袭百花云织锦缎宫裙,发髻斜簪一支步摇,垂着的淬玉珠就落在她脸侧,愈给她添了分不可攀的姝色,她嫌凉,没有戴什么玉镯。
临行前,玖念拿了个汤婆子递给她,不等顾晗抗拒,玖念就道:
“奴婢知晓主子嫌麻烦,但现下正是化雪冷时,主子可不要任性。”
顾晗无言以对,只好将汤婆子抱在怀中,不得不说,冬日中抱着个汤婆子,的确是件美事,暖洋洋从手心传来,她坐仪仗前往太和殿,一袭大氅将汤婆子遮掩得严实。
和中秋时一般,顾晗和周嫔同桌而座,但那时坐在她们上方的渺美人变成了陈嫔,刚坐下,顾晗恰好看见周嫔撇了撇嘴,似对这样的安排有些不满。
听见动静,周嫔回头,乍见顾晗时,她不由得怔了下,遂顿回神,眼中仍余了些许惊艳。
踌躇半晌,周嫔才说:
“往日不见你穿得这么鲜艳。”
周嫔说这话时,心中也说不出什么情绪,她不由得想起那日她受伤,皇上表哥连进殿看她一眼都没有,护着害了她的凶手离开,周嫔得知这个消息时,只觉得肝肠断裂得死过了一次。
她年少时,见皇上表哥一面后,就暗生了情愫,余下几年,她只记得表哥的那句“表妹明艳,张扬倒是衬她”,往后装扮就越发朝明艳而去,张扬也变成跋扈。
纵她有千万种不好,但当她早就将喜欢表哥当成了一种习惯,年少时初见惊艳,让周嫔忘了,这世间人心易变,那年觉得她张扬甚好的表哥,如今却也嫌她了。
周嫔进宫后,不是未能察觉表哥的态度,但多年执念叫她生了自欺欺人,那日受伤,才叫她不得不认清事实——皇上那年许不过随意一句,放在心上的人只有她。
周嫔鼻尖忽地有些酸涩。
她知晓,若她只是表妹,表哥未必待她没有一丝真心,可入宫一事,是她亲自选的,非要将那兄妹之情掺杂些男女之情进去,落得如今苦果,她也只能往下咽。
表哥不再是表哥,对她来说,他如今该是皇上。
顾晗察觉到周嫔情绪似有些不对劲,她不着痕迹地细细观察了周嫔的神情,没有多问,而是颇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她:
“今日除夕,身边丫头磨我穿一身亮色,我拗不过,就只好应了。”
她轻垂了下眼睑,似有些羞赧一闪而过,周嫔闷闷地瘪嘴,若她是表哥,恐怕她也会喜欢顾晗这样的女子,说话时轻声细语,她杏眸透彻,抬眸看你时,让人轻易就生了错觉,似她眼中只有你。
怨不得她一进宫就得了表哥欢心。
周嫔心中不是不酸,但后宫这么多女子,她哪里酸得过来?
她哼哼唧唧地低声说了句:“你今日穿得这么好看,表哥肯定也喜欢。”
周嫔夸得直白,让顾晗倏然哑声,倒不是说她没有听过旁人这么夸她,如陈嫔还是德妃时,也常常夸她让人移不开眼,但顾晗听得出那话中几分真心,所以也不曾在意。
可不似周嫔这般,她说得有些别扭,但每个字都真心实意,连带着后半句的低落也落入顾晗耳中,硬生生地让顾晗心中添了分不自在。
恍然间,顾晗无声地苦笑了声,许久前的念头又浮上心间——她还是适合与陈嫔那些人打交道。
真诚的人固然好,但当和其相处的人心有隐秘,难免容易生了几分羞愧。
顾晗止住了话题,她垂眸抿了口酒水,她们饮的都是果酒,有些酸甜的滋味在其中,但顾晗抿了一口,愣是觉得没有尝出什么滋味。
周嫔没在意她的安静,或者说在周嫔心中,顾晗一直是安静的时候居多。
所以,周嫔觉得和顾晗相处时舒适,不是每个人都乐意当倾听者的,而且她对顾晗抱怨或吐糟的话,从不曾听说,顾晗和旁人说道过。
年宴在皇上到来后,正式开始。
殿中间伶人歌舞升平,忽地,周嫔凑她耳边,小声说了句:“我听说,这几日淬竹轩可不安静。”
顾晗想了下,才记起淬竹轩中住的是林美人,她忽地想起了一件事,不由得朝周嫔看了眼,当初选秀最后一日,周嫔会被训一顿,还有林美人的算计在其中。
顾晗脸色有些古怪,她记得那日周嫔可哭得惨烈,储秀宫中响了半夜她的哭声。
林美人进宫后,就没闹出什么动静,顾晗差些将她忘了去,如今听周嫔提起来,也生了几分好奇:
“怎么了?”
周嫔轻哼了声:“她和我住得近,昨日我从慈宁宫回去时,还听见她宫中的丝竹声,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丝竹声?
顾晗轻拢了拢眉,她未曾听说淬竹轩请了乐师伶人弹奏,顾晗不动声色地朝林美人的位置看了眼,她穿着一身宝蓝色宫裙,腰肢婀娜,从顾晗的角度看去,姿态甚美。
说到淬竹轩,顾晗就不由得道一句皇后偏心,淬竹轩和其余宫殿不同,位于御花园后的那片竹林附近,没有什么正殿偏殿的说法,独立的一座小宫殿,二层小楼,里面只住了林美人一位妃嫔。
顾晗眼神轻闪,意识到林美人可能在做的事,和周嫔对视了一眼,有些面面相觑,半晌,她呐呐道:
“应该不会吧?”
本朝伶人地位低下,世家贵女闺阁中时也学琴棋书画,但轻易不会在外人前作演。
周嫔扫了眼太和殿内还有的朝臣,也迟疑了下,声音低了下来:
“现在应当不会,哪怕她乐意豁出去,皇后和林家还要脸呢!”
她这句话压得很低,几乎只有顾晗可以听得见,顾晗不由得抵唇轻笑了声,周嫔被她笑得有点不自在,毕竟,她也纳闷:
“你说,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顾晗不知,她也如实地摇头。
顶上,陆煜进殿后,就注意到了顾晗,她今日穿得百花云织锦缎宫裙,比她往日那些宫装都要靓丽些,将她也衬得人比花娇,修长的脖颈稍弯,侧脸和周嫔不知在说些什么,一刻都没停过。
陆煜眼神稍暗,他收回视线,抬手将酒水一饮而尽。
待放下杯盏,陆煜才顺着她视线看去,落在殿中央的歌舞上,轻挑眉,她竟是喜欢看这些?
陆煜招来刘安:
“让表演歌舞的伶人先上台。”
陆煜虽说不知有什么节目,但历来都差不多,除了歌舞,还会有戏班子和名妓弹唱,陆煜早就看腻歪了,不如先让那人看个尽兴。
刘安被这道命令弄得一头雾水,但他也很快地应声退下。
皇后注意到动静,见刘安跑进了后台,好奇问了句:“皇上让他去做什么了?”
陆煜抬杯,和她轻碰,皇后端庄中含了分娇羞地掩杯喝下,杯盏还未落下,就听皇上说:
“调换下节目顺序。”
酒水入喉,差点让皇后呛出声来,她掩帕咬唇,将忍住了难受,她勉强扯出一抹笑:
“皇上怎么忽然想起调换节目?”
陆煜没注意她的神色,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随意道:“忽然觉得今日歌舞不错。”
皇后扯了下唇角,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朝暮秋看了眼,暮秋也知晓事态不好,趁无人注意时,悄无声息地退下。
高台上的动静,顾晗和周嫔都不知道,但周嫔不遮掩地时不时打量林美人,叫顾晗不得不轻推了她一下,低声:“你作甚盯着她?”
周嫔才不会说自己想看戏,一时有些讪讪:“我就是好奇……”
顾晗心中也好奇,见周嫔收敛了些,才不着痕迹地看向林美人,只见林美人偶尔抬头朝高位看去,顾晗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还未看清林美人在看什么,就撞进了皇上漆黑的瞳孔中。
顾晗一惊,忙收回视线,甚至为了遮掩适才的举动,还端杯抿了口酒水。
陆煜瞧她心虚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也不知这人今日是怎么了,不是在和周嫔说话,就是左顾右盼的,想到周嫔,陆煜朝周嫔看了眼。
这个表妹受伤后,他虽升了她的位份,但却一次没去看过她。
母后心怜她,给顾嫔大肆赏赐,将她和顾嫔绑在一起,对此,陆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般一来,顾嫔少不得受母后几分照顾,说不清得失。
不过,瞧着今日,顾嫔好像比往日都要灵动了些,看来周嫔也不是半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顾晗可不知陆煜在想什么,她不再东张西望,但林美人和她们离得不远,顾晗余光仍看见了有个宫人似和林美人说了什么,林美人脸色有些一刹的不好。
顾晗眨了眨眼,心中有些古怪,林美人不会真的想要当众作演吧?
若真那样,岂不是自己先将自己放低?得一时恩宠又如何,来日就不作考虑了?
***
宫人离开得很快,但林美人的心情很难平复,上台作演是她和皇后提出的,她当然知晓这般不好,可哪由得她选?
进宫以来,她就埋没在后妃中,皇上根本想不起她。
林家有了一位皇后,皇上怎么可能允许后宫有林氏两个高位,她并非不想搏个来日,可惜,有长姐在,她的前路几乎早已注定。
世家女的确将清高看得很重,但早在她进宫时,颜面就不如何重要了。
长姐久久不曾有孕,哪怕长姐身为皇后又如何?林美人知晓她进宫是为何,替长姐诞下一个有林家血脉的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