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欢 第52章

作者:雪落蒹葭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萧愈闻言,抓着何筎风衣襟的手不停的颤抖,忽而一把将他推开,接着转身便将榻上的李琬琰抱起来。

  何筎风看着萧愈的举动一惊,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拦住他:“摄政王要做什么!”

  “本王要带她走!”萧愈双目猩红盯着何筎风:“让开!”

  明琴也被萧愈的举动吓到,她跪在地上,三两步爬到萧愈身前,拦住他的去路:“请王爷放过殿下吧,殿下临终前说了,殿下再不想回宫,也不愿葬在京城,甚至连王爷,也不愿意见。”

  萧愈听着明琴的话,身形不由一晃,他盯着跪地哭泣的明琴,目光又缓缓转落到怀中,他看着李琬琰苍白的小脸,他的眼泪一滴滴掉下来,掉在她略有冰冷的肌肤上。

  萧愈痛苦的闭上眼,他整个人看上去似乎霎时间苍老了十岁。

  他怀中紧紧抱着李琬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与自己僵持许久,最后他的肩膀一松,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回到床榻上,将李琬琰小心翼翼的平放到床榻上。

  “叫太医……”萧愈嗓音已然全哑:“去太医院,把所有太医叫来,若能救活长公主者,本王封万户侯。”

  “王爷…人死不能复生…”

  “去找!给本王去找!”萧愈低吼道。

  明琴眼见着萧愈此举,心里忍不住担心,生怕太医院中要是也有太医识得古法,被辨认出来,岂非功亏一篑。

  何筎风知道明琴担忧什么,暗暗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必再劝,他应了太医院的吩咐,将所有在职不在职的太医都给请来。

  普通百姓不识长公主,御医院里的太医却是都识得,在此处见到李琬琰后都是一惊,自宫变后,他们一直都不知晓李琬琰的下落。可等他们按照摄政王的吩咐挨个上前诊了脉,情绪却越来越低沉。

  这长公主显然是过世了,摄政王还叫他们一个个上前诊脉,太医们私下面面相觑,实在猜不透摄政王的意思。

  “她有心疾,会不会是心疾导致的,从前也有过,这一次是不是也如此?”萧愈看着对面的一众太医,一连问了数个问题,他眼中满是希冀,希望能有人站出来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可对面的太医们,各个垂着脑袋,木讷不言。

  萧愈心里的丁点希望,在他们的沉默下渐渐消散,就想冰天雪地里最后的一蹙火苗,终究奄奄一息,萧愈的眼眸,他的心,跟随着一齐跌入无尽的黑暗里。

  “庸医!都是庸医!都给本王滚!滚!”

  太医们却如蒙大赦,鸟兽似的一散而尽。

  宅院里最后只剩下何筎风,明琴和留下没走的云慎。

  云慎瞧着萧愈的这般情况,心里发愁,他实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样突然,心疾之人最受不得刺激,或许行宫的事对长公主的打击太大了。

  “王爷节哀…长公主是有福之人,早脱离这人世苦海,往极乐处去了。”云慎走上前,试着安慰了一句。

  萧愈却恍若未闻,他只握着李琬琰的手,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榻畔。

  “你们都出去。”

  良久,萧愈才终于开口:“本王要和她单独待会儿。”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明琴告诉萧愈, 李琬琰的遗愿是死后遗体能供奉在大慈恩寺三日,每日由寺中主持念上百遍地藏王经。

  萧愈执意到大慈恩寺亲自守陵,接连三日, 寸步不离棺椁, 滴水不尽。

  何筎风和明琴看在眼里, 计算着时辰, 若萧愈再这般守下去,必然会出意外。

  明琴推门走入殿中, 内里香火燎燎,映着萧愈的背影愈显孤寂,她轻着脚步走上前, 跪在萧愈身边, 悲切道:“王爷,奴婢想起殿下交代的遗物, 要奴婢务必亲手奉于王爷。”

  萧愈这三日来, 几乎未言语, 吴少陵曾来过,在他身边苦口婆心劝了好半晌,结果萧愈好似未闻,只字未言, 吴少陵瞧他短短几日里就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只好叹气又负气的走了。

  还有许多大臣闻信赶来, 但萧愈不许外人入殿, 前来吊唁的人只能隔着扇门, 在外磕个头离去。

  萧愈三日来就像是石樽一样, 一动不动的守在那, 终于在明琴开口提及李琬琰遗物时有了反应。

  “在哪?”他侧头看向明琴, 双眸血丝密布,嗓音沙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

  “回王爷,在宫里,请您跟奴婢进宫。”明琴话落见萧愈没有动作,紧又补充:“殿下给您留了信,要您和遗物一起看。”

  萧愈闻言,枯朽的眼中终于出现些许光亮,他又将目光落向李琬琰的棺椁,站起身瞧着静静躺在里面的人,似痴似傻的说道:“我去瞧瞧你留给我的东西,别害怕,我很快就回来。”

  明琴闻言,眼底不由一热,她急忙垂下头。

  于她的私心讲,摄政王虽称不上是殿下的良缘,但这几日的事她都看在眼里,摄政王必然是对殿下用情至深的,不然也不会将自己糟蹋成这副模样。

  明琴成功将萧愈从灵前支开,何筎风顺理成章进入殿内守陵,进宫前,明琴与何筎风对视一眼,继续按计划行事。

  回宫的路上,萧愈让明琴与自己同辇,他终于开口与旁人交流,但询问的依旧是李琬琰。

  “殿下的心疾许多年了,自王爷进京前便有了,甚至在陛下出生前就…”明琴说着,意识到自己触到禁忌,连忙住口,同时打量着萧愈的脸色。

  萧愈却根本没考虑旁人,他细思着时间,李承仁出生之前至今少说也有六年,他走了十年,那期间这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好端端的人患上这样重的病。

  萧愈越想,心口绞痛的越厉害。

  这几日,他脑袋不停的出现一个疯狂的念头,如今大仇得报,他一向不求庙堂之高,权利旋涡停留久了的人,更觉无尽疲惫。

  他登上帝位,无非是应了吴少陵的那句话。

  “你纵可抛了王权富贵,可那些从幽州一路追随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呢?他们的前程富贵,又要谁来保全?”

  “我吴少陵亦可庸庸碌碌一生,醉死声色犬马,但我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拿命搏是为了吴家大仇得报,为了光耀我吴家门楣,阿愈,你呢?当年谢家如此鼎盛,却折损于奸佞之手,你便不恨吗,报了仇,就不想这天下改姓谢吗?”

  马车停在未央宫门外,明琴引着萧愈去了寝殿,在浴室的一面墙后,设有一间暗室,暗室里又设机关,明琴将□□一个个旋转,转到李琬琰交代给她的时辰处,‘叮’的一声,锁开了,拉开有些沉重的铁门,明琴伸手从里面拿出一个四方的锦盒交到萧愈手上。

  萧愈接过来,有几分沉,他不解的将锦盒打开,瞧见里面的物件,视线不由一滞。

  明琴又从怀中将李琬琰留给萧愈的信拿出来,递上前。

  萧愈看到信,连忙将装着玉玺的锦盒丢下,飞快拿过信,他的手颤抖着将信封撕开,抽出里面的信纸,只有薄薄的一张信纸,上面也只寥寥写了几十个字。

  “阿愈,我此去乃是解脱,勿念。玉玺我没有给李玄明,一直留着,如今真心想要交给你,李家江山气数已尽,如今山河一统,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望天下再无战乱,百姓能富庶安康。阿愈,谢家平反的卷宗我已命人封存在大理寺,待登基之日,昭示天下,洗雪冤仇,以慰谢氏无辜亡灵。”

  “阿愈,愿来世你我皆生于百姓家,竹马绕青梅,今生缘尽,愿君千岁,儿孙满堂。”

  萧愈抱着信纸失声痛哭,明琴在旁瞧见如此情景,也不由抹眼泪。

  突然霍刀从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王爷…出事了…大慈恩寺起火了。”

  明琴先震惊的问道:“那殿下的棺椁呢?可有事?”

  “就是灵堂起火了,听人说,连何院首都困在里面了。”

  明琴刚要惊呼,却见身旁的萧愈,身影一晃,飞一样的冲出去,霍刀紧跟着追上。

  明琴低头看着被遗落在地上好不受重视的玉玺,思虑片刻,觉得明晃晃的留在此处不安全,便弯腰拾起来,放回暗格里,但没上锁,只是将外头暗室的门合了起来。

  明琴走到未央宫门前,忽又临时起意,折返回来,从衣橱中寻了几件样式简单的衣服,又挑了几样李琬琰喜欢的首饰,又回自己房中,将这些年攒的积蓄全部带上,平日殿下赏赐她不少,还好她激灵,有机会便折兑成金子,明琴将东西都打好包裹,她不再往大慈恩寺去,而是离宫后,雇了辆马车直奔城门。

  大慈恩寺,萧愈和霍刀赶到的时候,灵堂已是一片火海,霍刀愣愣瞧着眼前的大火,心有余悸,与那日在行宫的火太像了,要吞噬天地一样,想着困在里面的人,霍刀不由一个激灵。

  他正出神,忽而听到耳畔有人惊呼,回过神来,他吓得一骇,眼见着萧愈便要往火海里冲,霍刀一个箭步冲上前,从后面一把将萧愈紧紧抱住,用力将人向后拖,尽量远离那火海。

  吴少陵闻信赶来,便瞧见争执的霍刀和萧愈二人,霍刀憋红着一张脸,誓死不肯松手,幸而他人高马大,否则像萧愈疯起来这模样,三五个人都拦不住。

  吴少陵气极冲上前,拦在萧愈身前,他看着萧愈比火海还要红的双眼,心知他是失了理智。

  “你疯了!里面是个死人,你冲进去做什么,难道还要陪着她搭上命吗!”

  萧愈根本不看吴少陵,眼睛越过他的身影,直直盯着那片火海,嗓音嘶吼着,像是一头身处绝境的狼。

  若是往日,他还能挣脱霍刀,可当下他三日滴水未尽,能活着已是奇迹。

  吴少陵心知若再纵容萧愈这般疯下去,他必要把自己也搭进去。吴少陵狠了很心,趁着萧愈不备,一掌将他打晕,他急着吩咐霍刀:“快带王爷回府,叫云慎。”

  霍刀连忙应着,背起萧愈转身便走。

  吴少陵留下来,组织人灭火,大火将整个殿宇烧成灰烬,里面的人会如何,想想便知。

  吴少陵虽然不喜欢李琬琰,更不像萧愈那样,总是毫无理由的信任她,但即便作对一个政敌,吴少陵也不希望李琬琰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

  大火后又经历了大水,等一切清理出来,地上残留的各种灰烬混在一处,请了仵作来,也实在辨别不出,只依稀觉得某些可能是骨灰。

  吴少陵忙到凌晨才回王府,直奔萧愈卧房,云慎和贺兰兄妹守在一旁,榻上萧愈还昏迷着。

  吴少陵挠了挠脖子走上前,有些心虚问云慎:“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贺兰月闻言知晓了萧愈是被吴少陵打晕的,立即转头瞪过来。

  云慎闻言摇了摇头:“是王爷三日未眠未休,哪就这么轻易醒过来。”他说完,又问了句:“那何太医,救出来没有?”

  吴少陵摇了摇头。

  云慎回忆起南征的日子,他常与何筎风在一处,一直很欣赏那个有才的年轻人:“可惜了,如此天赋的医者,可惜了。”

  忆起南征,吴少陵不禁想到李琬琰身上,如她一般的女子,世间的确少有,若她非政敌而是朋友,他或许也当如萧愈一般,狠狠痛苦一场。

  “的确可惜。”吴少陵默默道。

  ***

  与此同时,趁着夜幕混出城门的李琬琰和何筎风与等候城外旧庙里的明琴汇合。

  何筎风驾车,片刻不歇,直奔江南而去。

  车厢里,明琴回禀李琬琰先前交代给她的事,她本想隐去摄政王哭得伤心,但可能这几日看得太多,实在不忍心,话涌到嘴边便说了出来。

  李琬琰沉默良久,终似自言自语般,轻声道:“会好的,都会好的。”

  明琴心觉自己说这话惹了李琬琰伤心,急忙将自己从宫里带出来的包裹献宝一样给李琬琰看。

  李琬琰瞧了,无奈笑笑,却也夸她:“还是明琴会理家。”

  ***

  京畿远郊处有一条溪流,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在河边脱下鞋,坐在地上挽起了裤脚,随后拿起手边的灯笼,淌水下河,沿着河边浅水处走,提着灯笼弯着腰,仔仔细细的寻找着。

  突然,他脚步一顿,把灯笼往岸边一丢,接着双手急冲入水中,很快他直起腰,手中多出一条活蹦乱跳正拼命挣扎的鱼。

  中年男人高兴的呵呵笑了两声,抱着鱼上了岸,丢进背来的竹娄里,穿上鞋,捡起地上的灯笼,哼着小曲往家走。

  家里,布裙女人守在门口,看着男人回来的身影,急冲冲的迎上前:“得了吗?”

  男人一脸自豪的点头。

  女人见了,不由高兴的拍手笑道:“好了好了,这就有得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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